可以吃的女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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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概是化了妆的缘故吧(不过也难说,恩斯丽这个人你总摸不透她),她气色
显得好多了。她把一头红发挽在头顶上,这是她上班梳的发式,平时呢就让头发随
便披散下来。她穿的是件橙色偏粉红的背心裙,我觉得她臀围那里嫌紧了些。今天
一定是又热又潮湿,我已经感到有几分闷热,就像捂在塑料袋里那样。也许我也应
该穿背心裙。
“我在厅里给她截住了,”我说,“是烟的事。”
“那老太婆,”恩斯丽说,“就会多管闲事。”恩斯丽同我不一样,她不是从
小城市来的,不耐烦别人多打探自己的私事。另一方面呢,她对这种事也并不害怕,
她根本不会顾及有什么后果的。
“她还不算怎么老,”我说,尽管明知她不可能听到我们说话,我还是朝那个
拉上了窗帘的窗户看了一眼,“更何况看到烟的是她女儿,不是她本人,她出去开
会去了。”
“大概是基督教妇女禁酒联合会吧,”恩斯丽说,“要不就是帝国妇女互助会。
我敢说她根本就没有去开什么会,她只是躲在那该死的绒窗帘后面,让我们以为她
出去开会了,我们就会干自己的事情。她巴不得我们在家里放肆地胡闹一番呢。”
“嘿,恩斯丽,”我说,“你真是疑心病太重了。”恩斯丽深信,我们不在家
的时候房东太太一定上楼到我们房间里来过,看了后肯定大为震惊,憋了一肚子的
气,她甚至还怀疑房东太太查看我们的信件,虽说还不至于私自拆开偷看。不过,
往往有这样的事,就是来找我们的客人还没按门铃,她倒先把门打开了。她一定认
为自己有权采取预防措施:在我们商谈租房条件时,她话里有话地谈起以前那些房
客,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那天真的心灵受到污染,两位年轻的
小姐总要比两个青年男子要靠得住些。
“我是尽力而为,”她说这话时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她隐隐约约地向我们透露,
她丈夫(他的油画像就挂在钢琴上方)留下的钱不该只有那么些。“你们自然注意
到了吧,出入你们的套间非得经过客厅不可。”她一再强调房子的缺点,而不是其
优越之处,似乎是想劝阻我们不要租她这房子。我告诉她我们已经注意到这点了。
恩斯丽没吱声。我们事先商定由我来谈判,她呢就坐在一旁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来,
只要她愿意,她是能装得极其出色的她长着一张红里泛白的圆圆的娃娃脸,鼻
子不算太高,一对蓝眼睛可以瞪得像乒乓球那么大。那天,我甚至还让她戴上了手
套。
房东太太又摇了摇头。“要不是为了孩子,”她说,“我就要把房子卖了。但
我希望孩子成长的环境能好些。”
我说对此我能够理解,她说这个地区光景自然不如从前了,因为有些大宅子维
护费用太高,户主只好把房子卖给外来的移民了(她的嘴角微微朝下撇了撇),那
些人把房子隔成小间出租。“幸好我们这条街还没有这种事,”她说,“我跟孩子
讲得一清二楚,告诉她哪条街能去,哪条街不能去。”我回答说这个办法不错。在
签订租约之前她似乎挺随和的。租金这么低,公共汽车站又近在咫尺,在这个城市
里真不容易找到这样的房子。
“此外,”我又对恩斯丽说,“人家也有权对烟提出意见来,房子要是着了火
怎么办?况且对别的事她从来没有多嘴。”
“别的什么事啊?我们从来没有惹过别的事情。”
“晤……”我说。我怀疑房东太太已经注意到我们带回家的那些瓶装酒,尽管
我总是尽量让它们看起来像是普通杂货的样子。的确,她并没有明确禁止我们做什
么事(那未免太露骨,有违她的准则,她凡事不露声色,只是稍微暗示一下而已),
但这反而使我感到拘束,让人觉得什么事都不能做似的。
汽车来了,恩斯丽又说,“夜深人静时,我听见她蹑手蹑脚在楼梯那边上上下
下的。”
在汽车上我们没交谈;我不喜欢在汽车上说话,我宁可看看那些广告。此外,
除了房东太太之外,我和恩斯丽共同的话题并不很多。我只是在决定要搬来后才刚
刚同她认识的,她跟我的一个朋友相熟,她想找个人同住,我也在找伙伴,就这样
走到了一起,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或许我当初该用电脑来找室友,不过总的说来
这样的安排还不错。我跟她相处得还好,彼此都在习惯上象征性地作了些调整以适
应对方,在我们之间几乎不存在女人间常有的那种隐隐约约的敌意。我们的住所从
来算不上真正干净,不过我们也不让灰尘积成了团,我和恩斯丽达成了一种默契,
如果早餐时我洗碗碟,晚餐时就由她来洗;如果我扫了起居室,她就负责擦厨房桌
子。这是一种有来有往的安排,我俩都知道只要缺了一个环节,一切就会垮台。自
然我们有各自的卧室,卧室里的事则完全由个人负责。,例如在恩斯丽房间里地板
上就有些叫人难以放心的地方,她那里丢满了穿过的衣服,衣服上东一处西一处放
了好几个烟灰缸,就像是走路用的垫脚石,尽管我认为这有引起火灾的隐患,但也
从来绝口不提。我们就这样互相克制我说互相克制,因为我有些事情她一定也
看不惯彼此没有多少摩擦,维持着一种相当平稳的关系。
地铁站到了,我买了包花生米。我肚子已经饿了。我拿些给恩斯丽,她不要,
这样我就在进城的路上全吃掉了。
我们在南边终点前的一站下了车,又一起走了一个街区;我们的办公室在同一
个地段。
“啊,对了,”在我转到我那条街去时恩斯丽说道,“你可有三块钱?我们的
威士忌没有了。”我在钱包里掏了一番,摸出钱交给了她,不过心里却有点不平。
我们费用分摊,但消费就难说了。我十岁时写了篇有关戒酒的作文参加联合基督教
会主日学校的比赛,作文中我附加上酒后驾车出事的照片,肝脏生病的插图,还有
酒精损害血液循环系统的图表。我想,正是这个缘故,我平时只喝一杯酒,每当我
拿起第二杯酒时,心中总会浮起用彩色蜡笔画的警示形象,嘴里也会渗出圣餐中葡
萄汁温湿的味道。这使我在同彼得一起时处于不利的地位,他老要我陪他一块儿多
喝几杯。
在我疾步走向办公楼时,心中不由对恩斯丽的工作羡慕起来。尽管我的工资较
高,工作也比较有趣,但她的工作却不像我的这样固定呆板,她对自己下一步的计
划心中有数。她的办公地点是幢闪闪发亮的装空调的新大楼,而我的办公室是在暗
暗的砖楼里,开着窄窄的窗户。她工作的性质也不同寻常。在聚会时人们一听她自
我介绍她负责检验电动牙刷的质量,个个都喷喷称奇,她总是回答:“在这种时候
拿学士学位的还有什么别的好干呢?”而我工作的性质就比较平常。我也想她那种
工作其实我来做更为合适。从我们住在一起的情况来看,我深信在动手这方面,我
要比恩斯丽强。
我进办公室时已迟到了三刻钟。没人说什么,但人人都注意到了。
2
办公室里更加潮湿。我小心翼翼地在同事的办公桌中间穿过,走到自己那个角
落里。刚在打字机前坐下,我就觉得大腿给椅子的黑色人造革蒙面粘住了。一看原
来空气调节系统又出了毛病,其实这个系统正常不正常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那不过
是在天花板当中装的一个风扇,开动起来也就是把空气搅上一气,就像用汤匙搅汤
那样。不过眼看着风扇的叶片一动也不动,我那些同事的士气显然大受影响:这给
人一个印象,似乎一切都停顿下来了。人本来就懒洋洋的,这一来索性什么也不想
做了。大家倚在办公桌前,有气无力地眨巴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地喘着气,一副
没精打采的样子。办公室里每到星期五情况总是糟糕的。
我刚有气无力地在湿漉漉的打字机上打了几个字,负责食品配制的维哲斯太太
就从后门走进来,立定之后朝四周看了看。她同平时一样,梳着贝蒂·格拉勃尔那
种发式,脚穿前面开洞的浅口便鞋,身上是件背心裙,肩膀上依稀可见垫肩留下的
痕迹。“喂,玛丽安,”她说,“你来得正好。我在检查罐头米饭布丁的质量,得
有个人先来品尝一下,今天上午这些女士好像都不很饿。”
说着她麻利地转身朝厨房走去,搞食物配制的人似乎都有使不完的劲头。我从
粘乎乎的椅子上站起身,那感觉就像是个志愿兵,被上级从同伴当中挑出来上火线
一样。不过,转而一想,我恰好肚子没填饱,再来份早餐完全不在话下。
在那间一尘不染的小厨房里,她一边在三个玻璃碗中舀上同样分量的罐头米饭
布丁,一边对我解释:“你是搞调查的,玛丽安,也许你能帮我们的忙。我们定不
下来,究竟是同一餐饭有三种口味好呢,还是每餐换一种口味?或者能不能两两搭
配一下例如,这一餐是香草加检子,下一餐就换成香草加卡拉梅尔奶糖味。我
们自然希望抽样调查尽量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因为进餐时与之相关的条件影响很
大例如蔬菜,还有桌布的颜色都有关系。”
我尝了尝香草口味的。
“你给颜色怎样打分?”她急忙问,拿起铅笔准备记录,“是自然呢,或者略
有人工痕迹,还是极不自然?”
“您想不想在里面加葡萄干?”我说,一边去尝卡拉梅尔型的。我不想得罪她。
“加葡萄干太冒险,”她说,“好多人不喜欢葡萄干。”
我放下卡拉梅尔型,再去试橙子味的。“您是准备让人趁热吃的吧?”我问,
“或者是不是要加上点奶油?”
“哎,原先的计划是作为快餐供应的,”她说,“厂家自然希望吃凉的。要是
喜欢的话,也可以在后来加上奶油,就是说我们对此毫无意见,不过,从营养的角
度上看并没有必要,已经加维生素强化了,但眼下我们只是检测一下味道。”
“我看最好还是一餐换一个口味。”
“要是在下午三四点钟进行调查就好了,不过还需要收集一下一个家庭的意见……”
她若有所思地用铅笔轻轻敲着不锈钢水槽的边沿。
“不错,哎,”我说,“我得回去了。”为他们出谋划策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
之内。
有时我也弄不清自己的职责范围到底是什么,有时候,去汽车修理店调查活塞
垫圈的质量啦,站在街头向那些满腹狐疑的老太太分发椒盐卷饼啦这类差事也派到
了我头上。我受雇于西摩调研所,对自己的职责很清楚那就是负责给事务所修
改调查问卷,把心理学家准备的那些晦涩难懂或者过分含糊的文字化成简单的问题,
既让提问的人理解,也让回答的人明白。像“你将视觉反应的价值置于百分位的何
处?”这样的问题是完全不行的。我毕业后找到了这份工作,当时觉得很幸运
那要比许多人强多了不过四个月过去了,我的职责范围仍然有模糊不清之处。
有时我觉得上面正在培养我接手高一级的职务,但我对西摩调研所的组织结构
并不十分清楚,我也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