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第6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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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道:“瞧你,才苦口婆心劝过你,别这般贪功好胜,你怎又故态复萌了呢?”
卢云冷冷地道:“我已扣住你的脉门,你若不服输,还想怎地?”
那人淡然道:“这般地。”
话声未毕,手腕一个翻转,柔弱力道传来,竟使卢云半空一个翻转,成了头下脚上之势。卢云大惊失色,手指在地下一撑,身子立时转了回来,身法敏捷之至。那人笑道:“呵,身手挺利落啊。”
卢云冷汗涔涔而下,自忖十年水瀑苦练,便洪水也推他不倒,这人岂能凭一腕之力便翻转自己?他眼珠儿一转,忽然醒悟道:“武当推手?”
那人哈哈笑道:“好眼力。”
说着掌中发出了一股黏劲,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赫然便是武当山的“太极推手”。
“推手”不是擒拿,也非摔角,而是一种阴阳动静之术,故称“太极”。与敌较劲,自己绝不抢先用力,必定等对方发出气力后,这才因势利导,顺势借力,往往一招内便能让对方摔个大筋斗。这就是“后发制人”的内家精华。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心道:“好样的,遇上内家高手了。”
想自己一辈子行走江湖,不知多少次给人错认为武当弟子。可说到与武当高手过招,却是生平头一遭,果然便给打个措手不及了。
二人双手交握,再次站立不动。那人掌中运出极强黏劲,竟不肯让卢云缩手。只是卢云自己也是此道中人,岂会怕他?当下深深吸了口气,道:“朋友小心了。我不怕推手的。”
那人啧啧笑骂:“瞧你,才说过你,这会儿又好大喜功啦。”
那人气定神闲,一派轻松,卢云也静下心来了,他提手向前,与对方掌心微微相触,似紧实松,欲松实紧,正也是道家武术精华:“太极”。眼看卢云用出了太极心法,神完气足,宛然也是个武当门人。鬼面怪客赞道:“难怪这么狂,原来也懂些内家门道。”
这人颇为大方,眼见卢云掌心后缩,已在诱使自己出力,当即伸手前推,便把气力发出来了。
推手是“以虚御实”之术,眼看那人出力极大,没了余裕,已然犯了推手的大忌。
卢云微微吸气,当下手掌向内一让,腾出了空隙,让对方顺势进来。鬼面怪客“咦”了一声,不知不觉间,脚跟提起,身子前倾,重心赫已丧失。
“倒下。”
卢云淡然说话,掌心顺势向后急收,黏劲使来,便要让那人栽个大筋斗。
“倒下?”
鬼面怪客的眼中带着笑意,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
卢云心下一凛,凝目去看,惊见对手的右掌固然给自己扯了过来,可左手其实已仰起抱天,缓缓而动。双手一上一下,一动一静,一阴一阳,看似重心已失,实则早已调和了阴阳动静之势。卢云大惊失色:“完了,换我倒了。”
真正发出力气的不是对方,而是卢云自己。他把手掌向后急撤,气力用实了,一时掌动而臂动,臂动而足动,足动而全身皆动,气力已出,毫无余裕。
那人嘿嘿一笑,伸出了小指,便朝卢云的掌心轻轻一推。听得“啊”地一声,卢云身子后仰,向后便倒,堪堪要摔个狗吃屎,却听他大喊一声:“定下!”
断喝一出,全身真气灌注双腿,靠着内功深厚,卢云竟又硬生生挺了下来。
那人啧啧笑赞:“了不起,了不起,浑身蛮劲啊。”
卢云心下恼怒,嘿地一声,腰杆使力,便又重新挺起了身子,道:“无极?”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学问!好学问!可惜就是读死书啊。”
道家武术精华,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相生相始,而比“太极”更近于大道者,便是“无极”。
无极者,天地之母,正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这个“无极”之心,便是要人们扬弃善恶之观,破解对错之心,使黑白重归混沌,以臻于“无”。
卢云绝不是“无”,他是“有”。他虽如道家门人一般,同样善于养气,然则他养的是孔门儒生的“浩然之气”,又称“正气”。这“正”字一出,便如一把宝剑挥出,将天下剖为两半,从此黑是黑、白是白,是非对错,含糊不得,乃至于为义理献身、为正道而死,不惜杀身以成仁。这看似轰轰烈烈,然而在道家门人眼中看来,儒生门早已落于下乘。
凡人心中有道,便分正邪,正者如卢云,邪者如卓凌昭,他们都有自己的剑,亦有自己的道,道法所过之处,天下人非敌即友,非友即敌。只是无论他们怎么竭心尽力,甚至殉道而死,其实都只是妄想以一己之“道”强置于万物之上,一辈子离不开“胜负对错”,“强弱上下”。“无极破太极”,当万物归于混沌的一刻,无黑也无白,无上也无下,无强也无弱,这就是道家最终的境界:“无极”。
看卢云一生执迷于是非,分了黑白,裂了阴阳,若还要与人家比什么“推手”,岂不是自取其辱?
心念如此,卢云一颗心直往下沉,只见他垂下了脸,脸上神情又悲伤,又压抑,彷佛便是几千年来孔门儒生的不得志。那人取笑道:“少摆这副嘴脸。说道命苦心酸,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听得对方口气狂妄,卢云狠狠一咬牙,猛地出力急拉,这下使足了气劲,真有九牛二虎之力,非同小可。只是两人比的是推手,却难免自找死路了,只听那人哈哈笑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卢云、卢云……奈若何?”
看卢云身负不世勇力,不管谁和他硬拼,都是拼不赢的,既然拼不赢,那又何必拼?
不如顺其自然便是。那人微微而笑,放松了筋骨,便望卢云怀里倒下。可怜卢云发出的万斤巨力全使空了,一时用力过猛,身子后仰,随时都会翻到。
那人嘻嘻直笑,便伸出了小指,朝卢云的掌心轻轻推下,便这么一推,立时撑住自己胖大的身体。可怜卢云却是强弩之末,对方一指之力加下,已要让他摔得四脚朝天。
胜负将分,那人的手指也触到卢云的掌心上,却忽觉指上一滑,好似推到了一只大圆轮。倏忽之间,全身重心前倾,气力卸下,半空翻转,竟成了头下脚上的倒立飞人。
那人啊地惨叫,眼看便要跌个狗吃屎,却见卢云手心拨动,竟又让他翻转了一圈,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那人满身冷汗,慌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卢云淡淡地道:“正十七。”
那人惊道:“正十七?什么玩意儿?”
卢云道:“正十七是方,正十七也是圆。它似方却非方,若圆又非圆,是以‘圆中有方,方中有圆’,故曰:‘画圆为方,仁者之风也’。”
那人听了半晌,却是一字不懂,不由大怒道:“他妈的,你是练武还是念经?可是疯了吗?”
卢云淡淡地道:“我料你也听不懂。这样跟你说吧,你们道家有‘无极’,我儒生也有自己的仁心。玩起推手来,可未必输给你。”
那人大怒道:“臭小子,说话恁也……”
狂字未出,卢云手腕略翻,那人胖大的身子又给转了一圈。卢云问道:“再来一圈吧?”
那人大怒道:“臭小……”子字未出,又给转了一圈。
“仁者,二人也”,儒生穷尽一生心力,白首皓头,其实不过是在琢磨这个“仁”字。两人世界,朗朗清明,可以你争我夺,也可以你退我让,一切彼我分际,全在一条界限上,便是“仁”。若要把这套道理用在推手上,亦无不可。
正十七,仁者之武,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先前卢云给这人整得惨了,此时拿了个上风,自也要“以直报怨”一番。当下口中哼小曲,痛快玩推手,一时连转那人十七圈,不忘再问一句:“还要比吗?”
那人给转得头晕眼花,怒道:“快放手!你……你已经过关啦。”
卢云皱眉道:“这么快就已经过关了?莫非我已经不贪了?”
那人破口大骂:“贪你祖奶奶,快放手!”
卢云听他辱骂自己的祖母,便又哦了一声,正要多转两圈,却听背后响起冷峻的嗓音,道:“放手。”
话音刚落,便听背后风声闷响,似有什么钝物挥来了。卢云侧耳倾听,只觉背后风势沉缓,来人若非提了只金瓜锤,便是挥着两根大铁斧。
卢云自恃武功精强,把这声响听在耳里,却是不以为意。忽然间,那声响加快了,化作了一股烈风……破空声竟是大为刺耳。卢云微微一凛,暗忖道:“怪了,风声怎么变了?”
背后风声有异,似沉重,似锋锐,似刀剑不是刀剑,似斧锤不是斧锤,正愕然间,破空声更为雄烈,已至背后寸许,来势竟快得如同飞镖。卢云大吃一惊,忙放开鬼面怪客的手,回身转向。“嗖”地一声,烈风扑面而来,卢云虽已及时避开,脸上给这风势一刮,还是火辣辣地甚为疼痛。他眯起了眼,正待细看来物,猛见数十道黑影闪过,已朝脸上席卷而来。
黑影来势太快,究竟是什么暗器,卢云竟然看不清楚,只能向后急退……那数十道黑影毫不放松,竟也绕逼而来。看那来势之快,宛如飞刀,风声偏又沉重之至,好似是一只大铁锤,到底是什么东西,始终看不明白。卢云一面向后闪退,一面暗暗运起“剑豹”心法,手腕内缩,五指并掌,已然开始吞吐罡气。
“喝!”
眼看数十道黑影飞来,卢云运起内劲,便也连出数十掌,直朝黑影急急抓出。
昆仑第一快剑,便是“剑豹”,只消吊起一口呼吸长气,便能在刹那间使开数十剑。当年卢云与胡媚儿落难逃亡,便曾初窥此道,如今功力大增,出手自更迅捷精准。听得“啪”地大响,卢云总算抓住暗器了,却听他“啊”的一声痛喊,只觉掌心处巨疼不已,仿佛给刀片割破了。还不及松手,胸口却又一阵闷痛,好似给大铁锤敲中了。
一声痛呼过去,卢云胸口隐隐发疼,忙腾腾腾向后退开三步,卸下身上力道,免受内伤。
好容易吐出了一口浊气,卢云赶忙抬起头来,总算也看清楚强敌的面貌。
面前好一条大汉,长发披肩,臂粗腿壮,身长少说有八尺四五,脸上却戴了个金刚嗔目的面具,想来便是“贪嗔痴”第二关的大将了。卢云深深吸了口气,赶忙去看那人的手上,想瞧瞧他究竟拿着什么兵器。
来人仪态威武,看他左手叉腰,右手举拳微握,指关处生满硬茧,此外空无一物。
卢云啊地一声,霎时恍然大悟:“拳头。”
世上比铁锤更沉,比刀剑更锋利的兵器,便是天生的拳头。外门高手若是能练到了顶峰处,出手时可以快如飞镖,势若闪电,也可以开碑裂石,无所不为。
八盏孔明灯照下,大汉的长发披肩而下,竟是光彩夺目亮如纯银,气势大为不凡。
卢云不敢怠慢,忙抱拳见礼:“在下山东卢云,不敢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那长发大汉带着瞋目金刚的面具,容情可怖,寡言沉默。他并不理会说话,只管把左手插入了衣袋里,随即右拳提起,轰的一声,便朝卢云脸上打来。
对方拳速快极,逼得卢云向旁急让。还没站稳脚跟,又听嗖嗖连声,几道黑影接连扑来,招招都朝卢云的脸上试探,逼得他向后连退。然而那人身材高大,脚上稍跨,便又近身而来,猛听他“喝”地一声,拳影竟是扑天盖地而来,逼得卢云向后急退。
那人出拳之快,匪夷所思,一呼一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