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第5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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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了。”琼芳惊道:“强不是挺好么?那有什么不对了?”
卢云摇头道:“卓凌昭再强,却也强不过白水大瀑,若非如此,当年我以剑神心法涉水自救,也不会给冲走了。”耳边响起小白龙的哭声,琼芳回思他的说话,自是频频点头。卢云眼望地下的图画,幽幽又道:“琼姑娘,卢某之所以会落到家破人亡的田地,全是因为我这幅牛脾气……我这人无论遇上什么困难,全都要正面干上,绝不拐弯。可人生道路多艰险,翻不过的高山,所在多有……所以我坠入水洞之后,便想找出一个法子,让我这种人日后可以活下去……”
想起了倔强的父亲,琼芳心生怜悯,含泪道:“卢哥哥,你找到了么?”卢云指着地下的正四方,露出难得的微笑,说道:“琼姑娘,我要以圆应世。”琼芳呆呆反问:“圆?”
卢云凛然道:“圆!就是圆,唯独圆融,我才能面对人生艰险,才能走出白水大瀑。瞧、你瞧……”他提起筷子,在地下画了几笔,不旋踵,泥士尘雪翻来覆去,地下现出个图样,但见长短不差分毫、菱角全数一致,却是个正五边形。琼芳喃喃地道:“这是正五边……不是圆啊……”
卢云竖指唇边,示意噤声,又从水桶里取出一只筷子,左右比对角度!便又就地画了起来,这回却画了个正六边。琼芳呆呆看着,只见卢云跳过了七边,直接画了八边,之后跳过九边,却又画了正十边,图样精细繁密,望来全是正边形状。
眼看卢云画得如痴如狂,颇有疯态。琼芳心头发毛,忙道:“卢哥哥,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卢云并不理睬,反而趴倒在地,专注作图。这会儿画得却是极慢极缓,取角画线之际,慎重非常。琼芳见了他的郑重神态,自知他在做一门大学问,一时不敢阻拦,只得静静旁观。
过得半晌,卢云舒出一口长气,终于爬起身来,琼芳凑头来看,惊见地下多出了一幅怪图,形边繁复,望来似圆非圆,却又有些菱角。她满心纳闷,喃喃问道:“这是圆么?”卢云摇头道:“你数一数,它一共有几边?”
琼芳低头计数,一五一十地算着,茫然便道:“十七边?”卢云微笑道:“正是十七。我在水帘洞里耗费无数心力,终于体悟天之正道,也造出了这个正十七。凭着这个东西,只要让我回到荒岛,无论水势多么急促,我都能涉水而过。”
琼芳呆住了,没料到拳脚武功可以与图画有关?她不明究理,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喃喃自语:“这样啊……那……那你为何是画十七……怎么不画十八、十九……是不是你……你不会画啊?”她自知说得太过轻蔑,就怕惹得卢云发火,赶忙低下头去,咳声遮掩。
卢云却也没生气,颔首便道:“你说得没错。我解不出正七、正九、正十一、正十三这些正边图,我后来思索了两年,方才懂了一个道理。若要不凭尺规,空手造图,须得遵循一个通则。”他怕琼芳失却耐性,忙在地下写个“三”、又写个“五”,解释道:“正三边可以画,正五也可以画。等到我画出正十七之后,也发觉了一个顺序。瞧,三减一是二,五减一是四,十七减一是十六……你瞧出道理了么?”琼芳茫然道:“什么跟什么啊?”
卢云道:“三减一是二,五减一是二乘二,十七减一是二乘二再来二乘二,一个二、两个二、四个二、八个二、十六个二,所有这些乘数加上一,得到的数字都有一个性儿,这些数字除了自己以外,天地没一个数儿能除尽他们……”琼芳听得全身发痒:“卢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卢云给她一吼,不由吃了一惊,忙道:“我……我要画圆……”琼芳尖叫一声,随手在地下画了个大鸭蛋,大声道:“这不就是圆么?”卢云摇手道:“不对,不对,你那个不够圆,你的圆心偏差了。”琼芳见他疯疯癫癫,忍不住尖叫起来。卢云赶忙解释:“要想徒手画出正圆,那可不是容易事,我在水洞里画个几万个圆,只因手腕摇晃,差之毫厘,失以千里,全都不够圆。所以我另辟蹊径,盼能三边造五边,五边造十七边,一路拟近,好来画出方中带圆的东西。”
琼芳终于懂了,不由惊道:“方中带圆?”
卢云嘘了一口长气,颔首道:“我心中的完满不是正圆,而是方中带圆。人生峰回路转,有如沧海一小舟,只能以圆融应接狂涛巨浪,可外力一指稍加,水浪打来,圆心顿失,如此得来的往往已非圆融,而是毫无分寸的圆滑了。”琼芳听不大懂,愕然便道:“所……所以呢?”
卢云道:“若要对付白水大瀑的猛力,便得找出通则,一个二、两个二、四个二、八个二、十六个二、三十二个二……这些数字加一,所得之数都可以赤手造图,三边、五边、十七边、二百五十七边、六万五千五百三十七边……我从四方起家,中心不摇,越来越接近正圆……也渐渐接得住大水瀑的天神水力……你瞧,你瞧……”正要举掌示范,忽听一声哽咽啜泣,卢云转头去望,只见琼芳鼻头湿红,眼中扑飕飕地滚下泪来。卢云讶道:“你……你怎么了?不替我高兴么?”
琼芳擦拭泪水,强笑道:“高兴,我当然替你高兴。”
光阴似箭,逝水年华,十年岁月匆匆流逝,非只柳门的几位早成大人物,连琼芳也由无知少女出落成动人美女。天地巨轮无情转动,人人都离开了,却只有卢哥哥留在原地,独个人紧抱这些莫名其妙的无用之物,却要琼芳如何不替他哭?如何不为他难过?
眼看琼芳毫无兴趣,卢云只是颓头丧气,一脚抹去了地下怪图,想来找不到知音之故。琼芳安慰道:“卢哥哥,先别画图了。今晚是除夕,不如我去买些酒菜回来,咱俩喝个几杯。”卢云古怪毛病最多,说不定听得喝酒,又有唠叨废话要说。琼芳不待答应,便也不多说,只匆匆奔向大街,先前摊边那条小野狗给她喂了一顿,竟似找到了亲娘,居然一路跟她跑了。
来到了街上,只见淮安镇颇为热闹,倒也不缺饭馆酒肆。不过奔过一条街,便已瞧见一间酒铺。她奔入店里,正要找店家勺酒做菜,忽听一人叹道:“雨枫啊,今夜可是除夕,咱们还要赶路么?”琼芳听这乡音浓重,大惊之下,急忙躲到店外,偷眼去望。
只见店中一名老头儿举杯饮酒,看这人马脸瘦长,手提金算盘,正是算盘怪来了。同桌另坐了一名中年男子,此人形貌清雅,颏下二尺美髯,正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师弟傅元影,再看一旁有个胖子低头猛吃,却不是肥秤怪是谁?
琼芳心下惊诧,没想他们全都离开扬州了。转望店内一角,却见漠北宗师哲尔丹、祝康、宋通明等人都在饮食,诸人风尘仆仆,好似一夜没睡。只是看了几眼,却没见到娟儿,不知去了哪儿。
正望间,听得傅元影道:“我瞧淮安是找不到少阁主了,一会儿我过去衙门,请官差帮个忙。”算盘怪哈欠道:“真他妈的烦,干脆贴海捕公文出来吧。”
琼苦心下愧疚,没想自己昨夜匆匆离开,却惹得他们四下寻访自己,正要走入店中相认。却听肥秤怪低声道:“师侄啊,到底那面贩是啥来历?他该不会绑走了琼小姐吧?”傅元影闻得此言,口气自是拂然,沉声道:“师叔,人多口杂,且别提这件事。”算盘怪茫然道:“为什么不能提?她跟男人溜走了,这样很不好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傅元影心下大怒,脸色自然泛青,只是碍在门规,却也不好发作。算盘怪还待要说,却给肥秤怪拉住了。
琼芳本要入店相认,听到此处,一时只感头皮发麻,便又停下脚来了。看自己昨夜一个疏忽,竟尔当众随着卢云离去,想来几个衙门官差多口,待得傅元影过来找人,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她不知该如何替自己开脱,正想着如何圆谎。忽然背后给人拍了一记,琼芳回过头去,面前一个美姑娘,瞧她手上提着一柄剑,正自睁眼望着自己,却不是娟儿是谁?
两人才一见面,娟儿立时张口欲呼:“傅……我找……”话声未及出口,琼芳眼明手快,已然掩上娟儿的嘴。她怕傅元影赶将出来,急忙拉着她,两人一路躲到了暗巷。娟儿见她行止太过怪异,忍不住甩开她的手,大声道:“芳妹,你到底在做什么?”
琼芳脸上一红,忙道:“对不住,对不住,你们找了我一夜么?”娟儿叹道:“可不是么?你大半夜自顾自溜出去,大伙儿谁能睡得着?你可晓得,连扬州的李知府也给惊动了。”
琼芳心慌意乱,忙道:“傅师范很生气么?”娟儿摇头责备:“你这般身分,谁敢生你的气?咱们找不到你人,连夜找了官差来问,这才听说你和一个卖面的走了,也不知在搞些什么……”说着便要转身离开,想来要找傅元影了。琼芳忙道:“慢点,慢点。先别找傅师范,听我说。”
娟儿坐地下来,把长剑放落,眼见一只小狗跟着琼芳,便自伸手逗弄,冷冷地道:“说!”
眼看娟儿好似审官,琼芳只得苦着脸道:“我啊,昨夜先遇到了几十个黑衣人,后来又遇见了一把怪刀,大家狠打了一场,便一路追杀到淮安了。”娟儿听得怪话,只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傻子么?”琼芳忙道:“不是假的,真的遇上黑衣人了,不信你去扬州渡口问,一定找得到人证。”
娟儿哦了一声,道:“那面贩呢?他也是黑衣人么?”琼芳脸上一红,摇头道:“他救了我一命,所以我就……我就……”娟儿苦叹道:“所以你就吻了他一记,一同去平定天下了?”耳听官差如数说了,琼芳羞到耳根子去了,一时叫苦连天,跺脚道:“真是,早知就塞几两银子,让他们乖乖封口。”
娟儿听她兀自遮掩,不由摇头道:“我的天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我看你和苏颖超是完了,完了。”琼芳自也知道情郎的性子,这事要是传到苏颖超耳里,不免闹得满城风雨。叹气之余,只得紧挨着娟儿坐下,她把头枕在娟儿肩上,求恳道:“娟儿,帮帮我。”
娟儿愁眉苦脸,一时双手托腮,道:“怎么帮?”这两名少女是知己好友,相识经年,往常多半是娟儿闯祸,琼芳收拾,岂料今日居然倒转了玩。琼芳烦心不已,眼见那条小野大摇头晃脑,只来向自己乞怜,她随手抱了起来,道:“我瞧你一会儿回去,就说接到我的飞鸽传书,得知我已经回去北京了,要大家安心下来,怎么样?”
听得这个谎言破绽百出,娟儿叹道:“这等胡扯八道,你可自己跟傅元影说,我挨不起刮。”琼芳迟疑道:“我……我……可是我还有事……”娟儿恍然大悟,惊道:“老天,那面贩还在附近么?”琼芳苦笑两声,点了点头:“我现下烦得紧,只想把他骗回北京,让他投入紫云轩。”
娟儿讶道:“到底那面贩是谁啊?”想起卢云的嘱托,琼芳颇有踌躇,她梳理着小狗的黑毛,低声道:“他啊,就是水瀑里出来的那个怪人。”娟儿惊道:“是那长毛怪物?他不是在战场失踪了么?什么时候溜回扬州的?”琼芳叹道:“前夜我在驿馆遇到了他,之后便去扬州渡口寻他,后来就和他一路过来淮安了。”娟儿讶道:“他到底是谁?”
琼芳苦笑道:“你先别问。真要说了,恐怕你也不信。反正……反正……”连说了几个反正,只见她紧泯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