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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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诸人正自得意,忽听巷口传来一个隽雅的声音,吟道:“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东厂众人登时一惊,不知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虚。胡忠尖声道:“什么人?快快滚出来了!”
昆仑众高手听了这个声音,霎时面带喜色,一齐躬身道:“弟子恭迎掌门人驾到。”
薛奴儿脸上变色,他当然听过“剑神”卓凌昭这个名字,没想到他人也在京城,便尖声叫道:“卓老儿既然来了,怎地还不现身,何必躲在暗处乱放狗屁?”
只听哈哈一笑,一人手摇摺扇,神情潇洒,缓缓的从巷外走进,正是“剑神”卓凌昭到了。
东厂好手多半听过这人的来头,此时见他貌不惊人,看来如同一个中年儒生,人人都是惊疑不定。
却见卓凌昭微微一笑,道:“薛副总管好大的火气,伤了我们好些人哪!”薛奴儿冷冷的道:“伤得不多,才杀了三个,砍了条手臂,不多,一点也不多。”
卓凌昭却不以为意,只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这些徒子徒孙学艺不精,死了也是活该,副总管教训的是。”金凌霜等人吃了一惊,都不知掌门为何如此说话。众人心中虽然不满,但在卓凌昭积威之下,却无人敢出异声。
薛奴儿闻言大喜,心道:“这卓凌昭根本是个纸老虎,一听到我的名字,吓得骨头都酥了。”当下大摇大摆的道:“卓老儿果然识相,你这就带着你这批徒子徒孙滚吧!永远别踏进京城一步。”
卓凌昭笑道:“好啊!就听公公的吩咐,师弟们,大伙儿这就走吧!”说着便要率人离开。
薛奴儿想起伍定远便在巷外,当即笑道:“不忙,不忙,卓老儿你在这胡同里歇一会儿,等我们办完事再说。”
卓凌昭笑道:“公公一下要我做这,一下要我做那,这可让我糊涂了。”
一旁东厂几名好手笑了起来,他们见卓凌昭卑颜屈膝,都不把他当作回事。一人伸手往他肩上搭去,狞笑道:“卓老儿,我看你怕得厉害,还是……”
那人话说得一半,却突然从中断绝,跟着一动也不动。
胡忠见那人站立不动,便叫道:“你干什么来着!退开些。”说着往那人肩膀推去。岂料那人身子一歪,摔倒在地,竟然直挺挺的死了。
东厂众人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卓凌昭暗藏鬼胎,竟是有意与东厂为敌。
薛奴儿闷哼一声,适才卓凌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瞬间用内力震死他手下一名好手,下手之快,竟连他也没看清。薛奴儿知道遇上了绝世高手,决计怠慢不得。他冷冷一笑,当下伸手一挥,霎时众人一齐亮出兵刃,如临大敌。
卓凌昭好整以暇,笑道:“各位好端端的,怎地动刀动枪了呢?大家千万别伤和气啊!”言语之间,全不把东厂诸人当回事。
薛奴儿心头有气,冷笑道:“卓老儿,你妄称一派宗主,今日可大错特错。”
“嗡”地一声响,忽然青光闪动,一只大圆轮急速飞向卓凌昭,正是薛奴儿霸道至极的暗器“天外金轮”。这暗器好生了得,连屠凌心这等好手也难挡其锋锐,卓凌昭此时空着两手,一脸潇洒闲适,不知他要如何挡架。
猛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人被大圆轮活生生的钉死,鲜血脏腑迸流一地。东厂众人大喜道:“卓老儿死啦!”昆仑山众人惊疑不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却听一声长笑,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卓凌招单手提着一人,只见那人身上嵌着一个大圆盘,身着厂卫服饰,不知如何,竟被薛奴儿的霸道暗器杀死。只是卓凌昭手法太快,旁观众人虽不乏高手,却没人看出他如何下的手。
两次过招,东厂一瞬间便死了二名好手,薛奴儿却连卓凌昭的衣角也没沾到,武功显然远逊。胡忠怒道:“卓凌昭,你明知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你还敢动手杀人!你……你……这……你……”他话尚未说完,只见卓凌昭一挥手,一名昆仑山弟子躬身走上,两手高举,奉上一柄长剑。众人见那柄剑窄薄削长,连着黑漆古拙的剑鞘,当是卓凌昭惯用的配剑。
胡忠脸色惨白,知道卓凌昭便要出剑。他心中畏惧,连说了几个“你”字,却挤不出一句话来。
卓凌昭微笑道:“薛副总管好霸道的暗器,本座已领教过了,念在贵方的一番盛情,卓某岂能不投桃报李?”说着手按剑柄,凝视着薛奴儿,道:“薛副总管,卓凌昭今日斗胆,想请你指教一二。”
昆仑众人虽然追随卓凌昭多年,但近年已甚少见他用剑,那日卓凌昭便与灵音放对时,也只空手应敌,不曾拔剑出招。众人见掌门人长剑便要出鞘,无不精神大振,霎时齐声道:“弟子恭睹掌门人神技!”
东厂诸人见卓凌昭这个势头,心里都想起了江湖上的那两句话:“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卓凌昭自号“剑神”,剑法如何高绝,恐怕自己今日有幸躬逢其盛了。敌我双方一齐转头望向薛奴儿,要看他如何示下。
这厢薛奴儿首当其冲,不禁脸上变色。他也听人说过卓凌昭武功如何厉害,自己平日虽然推称不信,但此时见他举剑在手,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却又不能不叫他心惊胆跳。
薛奴儿心下沉吟,想道:“这斯数月前大败少林寺的金刚,看来真有些鬼门道,决计小看不得。我薛奴儿何等尊贵身分,何必与他这等乡野村夫争锋?今日不宜犯险开战。”
心念甫定,便尖声道:“昆仑山杀害朝廷官员,擅自拦堵京师要衢,罪不可赦。待咱家禀明总管,再行定夺!”却是打了退堂鼓。
卓凌昭见对方给自己吓退,登时哈哈一笑,道:“薛副总管如此识时务,真不愧刘总管平日的教导之功啊!”
薛奴儿听他出言嘲讽,只恨恨地瞪了一眼,却也不敢上前挑衅。一旁胡忠低声道:“副总管,那羊皮在姓伍的手里,咱们不能就此放手啊!”只听“啪”地一响,薛奴儿已在胡忠脸上重重搧了个大耳光。胡忠满面尴尬,只得摸着红肿的脸颊,急急退下。其余众人发一声喊,便也退去。
卓凌昭见敌人退去,便吩咐道:“金师弟,你带同受伤人众先行离开。屠师弟、钱师弟,你们与我来。”昆仑众人扶死携伤,随金凌霜离开。其余身上无伤的,便与卓凌昭一同往外行出。众人见掌门亲至此间,料来京城虽大,却无人敢挡“剑神”的一击,霎时个个精神抖擞,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卓凌昭何等人物,这次亲自出马,自是势在必得。前后几月他布下大批人马,始终没有半点收获,倘若此次又在京师失手,却要他这张脸往哪搁去?昆仑山众人或骑快马,或展轻功,瞬间便将王府胡同围得水泄不通,料来伍定远插翅难飞。
却说卖面郎与伍定远摆脱东厂的纠缠,两人浑身浴血的奔至街心。京城百姓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怪模怪样的人,轰地一声往后让开。伍定远见卖面郎捂胸呕血,蹲在地下,忙上前道:“朋友,多谢你出手搭救!剩下的事,我自个儿应付得了,你自管走吧。”
卖面郎转头看去,眼见伍定远背上鲜血淋漓,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只摇头一笑,道:“那可不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这位兄台,你身上伤势甚重,我不能让你独行。”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伍定远见他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愁色,举止间颇为豁达生死,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这人好生奇怪,怎地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难道他不怕死么?”
他见卖面郎身子摇晃不定,忙伸手相扶,但自己血流过多,一时头晕眼花,竟与卖面郎一同滚倒在地。
那卖面郎喘道:“小心些,让我先扶你起来。”说着伸手过去,便要将伍定远托起。伍定远给他托了几下,身子勉强抬起,哪知脚下一软,又是滑倒在地。两人登时滚做一堆,模样狼狈不堪。
两人互望一眼,虽在困顿之际,却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围观百姓见这两个满身血污的男子互搂互抱滚在地下,模样非只古怪,甚且嘻嘻哈哈,都是骇异不已,不知这两只怪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伍定远自逃亡以来,何曾放怀笑过?想起自己尚在险地,居然还能嘻笑不绝,霎时也觉自己行止荒唐不经,倒似个血气方刚的小儿一般。想到此节,更觉忍俊不禁,登时放声大笑。
两人笑了好一阵,忽听远处有人叫喊,看来追兵已到。卖面郎见伍定远脸上变色,忙喘道:“老兄不必忧心,我在这附近卖面已久,地势甚熟,不怕逃不出去。”说着勉强起身,拉着伍定远,两人往一条窄巷走去。
二人一进窄巷,伍定远便闻到一股惊心动魄的恶臭,如腐鱼、如烂粪,中人欲呕。他心下起疑,不知那卖面郎为何带自己来到此间。
两人紧紧地挨着,一步步往巷里走去。行了片刻,卖面郎忽道:“好了,我们从这儿下去,一路可以通到香山寺。”
伍定远张目望去,只见那卖面郎指着一个孔穴,下头正传出一阵浓烈至极的恶臭,却不知是什么奇怪所在。伍定远低头看了一阵,惊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卖面郎道:“这是王府胡同倒污水、倾大粪的地方,这沟连通永定河,除了几处开口外,整条沟都在地底。我们从这逃脱,料来不会被人发现。”
伍定远望着那处孔穴,只见里头满是粪便,不知更深处有多污秽,光是想想就要作呕了,何况要跳将下去?他头皮发麻,颤声道:“老天啊呀!难道……难道没有别处可以逃生了吗?”
卖面郎正待回答,忽听巷中脚步声轻响,显然有高手潜入巷里。伍定远审度厉害,一声轻叹,咬住银牙,闭紧双眼,当场便往粪孔跳下。只听扑通一声,大粪混着污水淹过口鼻,奇臭难言。
伍定远拼死忍耐恶臭,却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忙低声道:“快下来!有人追来了!”
这下倒轮卖面郎苦恼了。伍定远连声催促,那卖面郎捏住鼻子,霎时也是一跳。伍定远正自张口,那卖面郎落下孔道,粪水登时溅入口中。伍定远哀嚎一声,惨然道:“老兄,你下来时不会打声招呼吗?”
卖面郎苦笑一声,伍定远呸了几下,两人便往沟渠深处游去。
却说昆仑山四处找不到伍定远,只气得卓凌昭面色惨白,众门徒心惊胆战,一行人翻遍大小巷,就是找不到这两人。
卓凌昭脸色凝重,沉声道:“这伍定远倒底跑到哪去了?你们谁有主意?快快禀来!”众门徒彼此相望,都没有说话。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找不到伍定远,大伙儿也不用回昆仑山了。”众门人见掌门大发脾气,心下担忧,都是低下头去。
钱凌异帮腔道:“是啊!我们身受江大人重托,岂能空手而回?大伙儿快想想办法!别让掌门人操心!”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钱师弟,莫说别人,你自己有没有主意?”钱凌异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两个人往那条窄巷奔去……”说着胡乱朝一处小巷一指。屠凌心不待众人说话,当即往窄巷奔入。偏有这么巧,钱凌异胡诌乱指,居然指到了伍定远逃脱之路。果然屠凌心大声叫道:“这里有条小沟,他们定是从此处逃脱的!”
昆仑山众人连忙奔近巷内,人人闻到滔天恶臭,无不掩住了口鼻。待见了那处粪孔,更是骇然出声,连那“剑神”也是面色铁青。
过了半晌,众人只是盯着粪孔瞧,不知高低。卓凌昭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