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第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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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月光洒在他英挺的脸上,看来好似个纯情天真的大男孩,实难想像适才他在客店中口出豪语的模样。
秦仲海微微一笑:心道:“肃观虽甚聪明老练,其实还只是个孩子。他父亲杨大学士管他太严,才让他变得这般老气横秋。”
秦仲海仰望星空,想起后日刘敬便要举兵谋反,到时只怕柳门大祸临头,非只柳昂天有事,怕连杨肃观、伍定远、韦子壮、卢云等人也要受到牵连。此时此刻,若不能透露一点口风,日后好友死伤殆尽,却要他心中如何不愧?
秦仲海咬住银牙,浓眉纠结,心道:“刘总管啊刘总管,非是秦某有意反叛,我总得让自己兄弟准备一下,也好应付变局。”他俯身到杨肃观耳边,压低嗓音,道:“三日之后,午夜子时,天地必有大祸,你让侯爷到城郊威武兵营避一避。”他不言明何事发生,更只字不提刘敬要攻打承天门一事,只稍稍提点,让柳门诸人先行准备则个,以免卷入祸端。
杨肃观迷迷糊糊地道:“什么三日后有大祸?你说什么啊?”声音低微难辨,却是醉得厉害。
秦仲海识得杨肃观已久,知道他心机深、城府重,只要自己稍微漏个口风,他定能不负所托,自可将话带到,当下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行。
便在此时,忽觉远处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秦仲海抬头一看,只见一人站在远处树梢,正自凝视着自己。这人面目阴沉,秃顶无发,却是刘敬搜罗而来的高手,二人曾在庙中见过一面。
秦仲海心下暗暗吃惊,才知自己的行踪已被东厂盯上。天幸适才自己说话之声极微,又只贴耳说了一句,想来不至被人发现。
秦仲海见那秃顶男子望着自己,神态不善,便自哈哈一笑,挥手道:“夜深了,老兄一路盯哨,可真幸苦啦!”那人森然一笑,冷冷地道:“秦将军,守口如瓶称君子,背地中伤是小人。盼你记得。”话声甫毕,双足一点,霎时飘出墙去,竟已隐没不见。
秦仲海见了这等轻功,也是暗自吃惊。寻思道:“好险没在侯爷府上漏口风,不然这条命怕已不在了。”
秦仲海冷汗流了一身,提气纵身,也往墙外飞去,身法闪动中,自回西角牌楼去了。
第四章 江海夜归人
却说杨肃观走后,伍定远沉吟不决,只在考量去留。卢云有心做东道主,便诚意相邀,请他留在府里疗养。伍定远见卢云心诚,倒也不便推拒,这几日便都留在长洲养伤。
那艳婷一来受了师父嘱托,二来念及伍定远相救自己的恩德,这几日便留下陪伴。伍定远伤势虽重,但毕竟体质不同常人,歇息数日,功力便已恢复了五六成,伤口更已慢慢凝合,料来再过半月,便无大碍了。
这日阳光普照,伍定远见气候甚佳,又嫌房里待得气闷,便想出门走走。这几日艳婷没听他提起往后打算,索性也不再问,免得他又疑心自己别有居心。她见伍定远兴致甚高,直嚷着出门,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凶霸霸的,倒也乐意相陪,两人便一块儿出门。
伍定远行出府邸大门,门口家丁识得他,知道他是知州大人的好友,一见他要出门,忙问道:“伍大爷要出门?可要小人替您备车?”艳婷侧目望向伍定远,微笑道:“要坐车么?”
伍定远见日头暖和,只想多走几步,活活筋骨,他两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气,却不打话。艳婷明白他的心意,便向家丁摇了摇头,跟着携了伍定远的手,便往街上行去。
伍定远自从大发脾气之后,对艳婷已不再存有什么奢想。他知道此女对杨肃观爱慕甚深,两人实在没有婚姻缘份,自己若要痴心,反倒让人看轻了。他见艳婷握住自己的手掌,举止颇为亲昵,忍不住眉头皱起,只想伺机将手抽出。
两人一路默默无言,一来伍定远并非健谈之人,二来艳婷与他年岁相差甚多,伍定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管低头疾走,若非艳婷携着伍定远的手,两人便似全然无关的路人。
走了好一阵,行到一条岔路,艳婷抬头问道:“伍大爷,现下该走哪条路?”
伍定远给她这么一问,竟是回答不出,他一路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倒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他微微苦笑,道:“咱们随便走走吧。”
艳婷嗯了一声,正要回答,怱见大批乡民过来,诸人各拉板车,上头载满钢锹铁铲,不知有何用途。伍定远微感好奇,拦住一名汉子来问。那人笑道:“咱们知州大人传令下来,说要找些耕地家伙来用,我也不知要做什么。”
伍定远听了之后,登时哦了一声。艳婷望着伍定远,问道:“卢大人是伍大爷的好友,你可知他要做什么?”伍定远笑道:“卢兄弟做事一向出人意表,谁也不知他心里的主意。左右没事,咱们不妨过去看看。”艳婷颇感好奇,二人便随乡民而去。
行出数里,已到城外,只见江水浩荡,此地正是运河与娄江相会之处。碧波万顷中,江水蜿蜒,朝一处湖泊汇入,那湖泊水面宽阔,却不知是长荡湖,抑或是阳城湖。
艳婷眺头看去,只见大批乡民正自群聚,听着一人派令,那人长方脸蛋,剑眉星口,正是卢云。艳婷心下奇怪,见洪捕头远远走来,便叫住了他,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地聚集这许多人?”
洪捕头识得艳婷,知道她是知州府上的宾客,看她如此貌美,可别又是知州的心上人了,忙陪话道:“回姑娘的话,咱们大人前些日子过来运河巡查,他见河水太浅,不能行船,须得大批纤夫拉纤,便起意建造一处水闸,把娄江大水引入运河之中,一来方便行船,二来灌溉田地,可说好处多多呢。”
伍定远与艳婷听了这话,都是大为惊奇。伍定远走到高处,眺头远观,只见娄江水位比运河高了一些,若能将江水引入运河,再以水闸开关,确可调节水位,日后商船来往,自当方便许多。
艳婷见此地颇多纤夫苦力,不禁皱眉道:“卢知州工程一开,这些纤夫平素拉船维生,往后少了营生,要他们如何度日?”洪捕头笑道:“姑娘多虑了。那日卢大人过来视察,一看纤夫生活辛苦,当场就掉了眼泪,直说要替他们找个好营生。听知州大人说,他要纤夫出力挖河道,衙门出钱盖水闸,两边各出一半气力。待竣工之后,便让这帮苦力维护水闸,向来往商船收些钱银,所得一半归朝廷,一半归他们所有,以后再也不必过苦日子了。”
艳婷恍然大悟,颔首道:“卢知州果然是个好官,这么体恤百姓。”
两人说话间,怱听一人远远叫道:“定远、艳婷姑娘,你们也来啦?”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卢云脱了上身,手上拿着铲子,正自快步行来。艳婷见他赤裸上身,忍不住满脸羞红,当下别过头去,不敢多看,心中想道:“原来卢状元肤色也那么白,倒不输杨郎中了。”她满面娇羞,不敢望向卢云,过不片刻,却又好奇难忍,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脸色更见晕红。
伍定远见卢云过来,立时满面微笑,奔上前去,拉住了他的双手,笑道:“做这么大事业,却不要哥哥帮忙,你可太见外了。”卢云道:“你卧病在床,怎好要你做这些粗活?否则伍兄那么高武功,难得过来长洲,想我会放过你么?”
两人相顾大笑。卢云当下领着众人,朝江边行去,此时工程已到紧要处,大批苦力正在河道中费力挖掘,只等将运河娄江两端凿开,江水便能一涌而入了。
卢云提起铁锹,跃人河道之中,检视运河这端情况。此刻工程将峻,只等凿开一尺厚薄的上墙,便能打通河道。卢云吩咐巩志过去娄江那端察看,只要两边同时凿通,引江入河的壮举便将大功告成。
卢云站在沟里,提声叫道:“怎么样?凿得通么?”远远传来巩志的声音,只听他叫道:“有块大石挡在道中,一下子凿不穿!”
卢云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几日众民工都在挖掘河道,却没听他们回报此节,当下急急奔去,待见巨岩深藏泥土之下,不由扼腕叹息,道:“这可糟了,顽石挡路,难不成要另掘河道么?”巩志道:“这石头如此巨大,那是凿不穿的,看来只要绕道一途了。”卢云叹了一声,虽知此举定要大费人力,但当此情势,也只有如此办理。
两人正自商议,忽听一人笑道:“区区顽石,岂能令天下英雄束手?卢兄弟,让我来吧。”
众人听这声音满是自信,急忙回头去看,只见一条大汉缓缓行来,这人身高膀粗,一脸浩然正气,正是伍定远。卢云知道他身上带伤,不能使力,忙摇手道:“使不得,定远你好容易身子好转,哪能干这些粗活……”
伍定远不去理他,自行将上衣脱去,只见他胸肌隆起,筋骨雄壮,上身虽然包着绷带,却丝毫无损男子气概。一众男子见他虎背熊腰,更是心下称羡。
艳婷怕他伤势末愈,正要上前劝阻,伍定远却已解下铁手,自行跃入河床,向卢云摆了个手势,大声道:“卢兄弟,你自管去运河那头,这头有我守着,咱们一起打通河道。”
卢云见他自信满满,心下大喜,便亲持铁锹,行到河道另一端,只等两边同时动手,便要打破河壁,让江水涌人道中。
卢云提声喊道:“定远!可以动手了!”吼声如雷,远远传了过去。他提起内劲,力灌铁锹,轰地一声巨响,已将泥墙砸开,一时间水势奔腾,登从缺口涌了进来。
卢云见大水冲来,已至面前,当下伸足朝两旁上壁一点,已如飞鸟般跃起。巩志怕他被水冲走,急忙伸手来拉,两人手掌相握,半空画过一个弧形,卢云便稳稳落了下来。
运河大水已入河道,伍定远那边却迟迟不动手,只见他守在泥墙之前,双掌成圆,似在凝运气力。眼见大水将至,卢云急忙喊道:“定远!快些动手了!”
此时大水冲来,若将河道淹没水底,再想打通江河两侧,必是难上加难。
岸上众人各有惶惑之意,艳婷更是俏脸惨白。她见水流湍急,深怕伍定远重伤之下,无力逃脱,正想跃下接应,忽听伍定远大吼一声,一掌重重击落,右臂仗着毒性猛烈,登时将大岩腐蚀出一处深洞。便在此时,哗啦啦水声激响,已朝伍定远背后涌来。
众人目瞪口呆,不知高低,只见伍定远不急不徐,双掌贯通,按在岩石腐蚀处,猛地断喝一声,掌力发动,那腐蚀处瞬即裂开,身后水流冲来,直朝裂缝灌入。伍定远接连发劲,那裂缝越变越大,只听轰隆一声,那岩石竟尔向后翻倒,滚入了娄江之中。便在此刻,娄江大水朝着伍定远面前冲来,背后运河大水也是汹涌急至,已将伍定远四周包围。
艳婷又惊又急,半空一个纵跃,便要入水去救。陡然间一个身影从江中跃起,搂住艳婷的腰间,将她带回了岸上,这人身法如此快疾,还能是旁人吗?自是伍定远出手了,众人惊喜交集,无不大声欢呼。卢云等人急急上前,向他问候致谢,伍定远向众人颔首,示意不必多礼,跟着向艳婷一笑,道:“艳婷姑娘,你别贸然下水犯险,你师父要是知道了,可会怪死我了。”说话神情自然,丝毫不见往日的扭捏。
艳婷望着伍定远那张风霜老脸,忽觉心头有些异样,忙低下头去,竟是有些害羞。
此刻数百人围在伍定远身边,都在称颂他的武功胆识,忽然一名孩童抢了上来,手上拿着一只铁手套,大声道:“大叔!你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