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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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他的开篇语。向来听不懂复杂语言的雪儿浑身打了个哆嗦。
剑神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深沉地叹了口气,“血鸟被我杀了,然而我也染上剧毒,解毒的方法这个世上只有一种,便是饮下血婴之血。所以我闯进地宫,是想诛杀血婴,解除剧毒。其实就在我决定救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血脉里染过血婴之血,也有了血婴特质。也就是说,如果取你之血,也能解去剧毒。这一点,在我们第一天晚上来到冰丝馆就有刺客袭击,更为确定了。”
雪儿瞪大了眼睛:他是什么意思,是想借着平缓的语气,出其不意来杀她吗?……不过,白衣的剑神在月下竹亭里坐着,流霜飞舞,疲倦而从容,他神色里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隐晦阴暗,整个人闪耀着洁白的明光。
雪儿猛然伸出右手,——她的前肢,——一直伸到剑神眼前,剑神诧然低头看了看她,微微笑起,
“你是个好孩子,不过这没有用。如果我要喝你的血,必须切开动脉。这样你无论如何是活不成的。我已经老了,一生爱过、恨过,又有了那么好的一个徒弟,我很满足,就算死去也无所遗憾。接下来的一生是你们这一代的一生,要好好珍惜。不过,你能够那样表示,我很高兴。我没有看错。”
“雪儿,”他抚摸着她的脑袋,慢慢说,“雪儿,我叫你来,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为了……拜托你。”
雪儿不明白。
“我的徒儿,她很出色,也很聪明,唯一的缺陷,是过于信任我。而且因为她跟了我的缘故,她的朋友太少太少。她的性格和这个虚浮热闹的江湖实在相差太远,我不敢想象,等我一死,她如何去适应现在这种她不喜欢、但是又非得融入进去的全新的生活。而且,我怕在我死前,还是没有机会杀了那个豢养血鸟的人,那么,接下来的一场危难,她便要代我承受。
“雪儿,我知道你受尽了苦,你是个勇敢的孩子。而且,你也是她唯一的朋友。我只拜托你这件事,一旦她困于阴影走不出来的话,你要帮助她,帮助她重新找回信心,走回人世来。有你这么好的朋友和这么好的榜样,”
注视着雪儿迷惘的眼神,剑神微微寂寥的一笑,“你听不太懂吧?没有关系,只要你能记住,以后慢慢会懂的。”
他脸色凝重下来,“雪儿,你自己也要小心。你血脉里已经有了血婴之血,并逃出那人控制,则你就成了血婴唯一的弱点。她不放心,一定要置你于死地而后快,而这一点若传出江湖,人人将欲得之后快;你要对周围的人加以密切注意,即使你姐姐身边的人,也未必都是对你怀有善意的。”
短短花墙之外,纤细人影一闪而过。剑神浓眉一拧,“谁?”
清朗朗的声音伴着蹦蹦跳跳的脚步进来,“是我!剑神前辈,药买回来啦!”
吕月颖笑容满面地出现在月洞门里,一手高举,拎着一包药,“药店打洋了,被我猛打猛敲敲起来的噢!”
剑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笑:“多谢了。”
吕月颖吐吐舌头:“剑神前辈,不要这么客气啦。咦,你不是说会回房等我的吗?——啊?”
她叽叽喳喳的语音在一半倏然而止,惊异地发现了以戒备的眼光盯着她的雪儿,“雪儿也在这里?”
剑神牵着雪儿的手,说:“她陪我聊聊天。”
“噢!”吕月颖应了声,瞄向雪儿的眼光多了几分不服气:剑神啊,她的偶像!居然叫这个非人非兽的小姑娘陪他说话解闷,却派她去干跑腿的差事,哼!好偏心!
剑神接过了药,带雪儿走下亭子,一直送到她房门口,他的语声隐约可闻:“雪儿,伯伯今晚和你说的,就是和你一个人说的,你明白罢?”
吕月颖嘴里嘟嘟囔囔的,也离开了花园。
短墙下,轻烟似冒出一条人影。
只看得见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将要燃烧起来,
“血婴!血婴!……天……终于有她的消息了……”
凌晨时分,一个消息惊动冰丝馆:
雪儿和方珂兰同时失踪!
正文 第九章 往事(1)
晨曦微拂,轻雾在旷野间盘旋袅然,残星淡月依稀悬于天际,一匹白马由远及近,四蹄攒动,长鬃飘逸,飞一般的姿态有腾空入海之状。
马上少女蒙面的薄纱在晨光中瑟瑟卷舞,明波如水,一双妙目之中传递出怔忡不宁的些微讯息。
沈慧薇夜闯黄府,虽无所获,意外遇到那个少女,却不期然有种隐隐约约的喜悦和温暖,不时萦绕心怀。一出城,被伏于城外的弟子拦住,传达总舵急召的命令。冰丝馆众人被擒事件仅仅两夜一天,消息估计还没能传到总舵,那么这道命令的发出别有缘故。她看到命令中所含的特别记号,当时便如冷水浇头,接连两夜奇遇绮丽若梦,霎时在心头击得粉碎,只得踏上返程之途。
叆叇帮帮名是以地方为名,其总舵设在江南水泽的一个小县城,名字也就叫做“叆叇”。那也是沈慧薇出生、成长的家乡。
家乡的风物,一山一水萦绕心间从未或忘,只是那里有温情、有亲情,也有她常自夜半哭醒的噩梦。
怀着忐忑的心思,她有意回复了女装,并蒙面悄然而归。她从小女扮男装,在总舵并无一人见过她女儿模样,这么一还装,只要行事小心,除是自己找上门去,多半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江南小城山水围绕,她走得偏僻,有意翻山越岭而绕过一切大道,雪狮子神骏非常,即使崎岖山路也未使其减慢多少速度,第四日清晨,她已接近自己此行目的地。
那异常熟悉的景致扑入眼帘,一成不变的四围山色,一如既往的阡陌纵横,甚至连半山腰的那株危崖老梅,虬枝探空,飞凌瀑上,其疏密横斜,都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沈慧薇孤身上山。
她对这里情形非常熟悉,山上歧途遍布,她无一丝滞留。流瀑之声碎冰泻玉般的清澈可闻,逼上心来,几转几停,现出一道狭窄山坳,两间破败茅屋。她怔怔的望着那两间茅屋,一推半闭不闭的柴扉,应手而开,她却不走进去,似已痴了。
半晌,才下定决心推门而进。屋内简净异常,木桌上一盏油灯,屋角一架纺车,靠墙两把锄头,一个破犁。她慢慢走近前去,扶着木桌,屋子里阴暗的光线照不出她神情如何,只是转眼间她蒙面的轻纱簌簌的湿润了。
“爹爹,妈妈,是我回来了。”她轻声呜咽,“不孝女儿回来了。”
又走进里面一间屋子□时心情紊乱,此刻方发觉地面洁净如洗,那些破旧的家具之上也无熬,只是灶头冷落无灰,不象有人居住。
在屋内伫立片刻,转身出来,再朝山上走去。她父母之坟,即在流瀑左近,她亲眼见到母亲埋葬了父亲,因为无钱买地买棺布,只能随便用一块油布包裹了尸首;而母亲去世时,她已不在床前。
坟墓显然是有人重新砌过重起的,比先前父亲单独之时要大得许多。坟前白杨悲风,萧萧作声。残香未尽,瓜果尚新,更是证实了常有人前来拜祭,那会是谁?
她在坟前恭恭敬敬跪下,叩了三个头,长久未起,呆呆地看着。数年来她执意忘却旧时光景,这时却无法克制的清晰浮现出来。
她昔年名唤沈素兰。幼时家贫,寡母弱妹相依,穷极潦倒无以为生,不得已而入叆叇。
叆叇是一个为维护当地商业纠纷而产生的地方性势力帮会,发展时间不长,声名可不大好听,所谓的“维护”,只是与官府合作,行弱肉强食、兼大并小之江湖事而已,此外还有种种女孩子深所忌讳的流言。但加入叆叇的那五十两银子,几乎是她能给家里带来的唯一活路,她悄悄瞒过母亲,化名沈岚,假扮成男孩,成了一名帮中小弟子。
叆叇那时已是第三代帮主白若素,上一代帮主程雪雁也还在世,接连两代女子为帮主,对帮里产生了势不可改的影响,对于男弟子的重视,一年年不如女弟子。尽管如此,容貌出色的沈岚一进叆叇,便受到了各方重视与培养,专门指定给她武艺高强身在高位的师父。
女扮男装并未引起怀疑,她从小淘气活泼,在山里奔跑玩耍,爬树越沟,与男孩无异。只是叆叇帮规无比严苛,传说中的阴森可怕尤其令她战战兢兢。当时的叆叇权力不大,即使它对于自己帮中弟子全权控制,仍然是不可以不通过官府而擅行死刑的。但不知为甚么,沈岚几乎每一天都听能到帮中小弟子窃窃相传,又有哪一个犯了微小错误的同门突然失踪,就象水泡消失在空气里,此后再也不会出现。不详的流言老是在耳边以各种各样的名目交织纠缠,每在帮中度过一天,她如行针尖的恐惧和小心便加深一分。
她谨慎从事,还是不能不出错。问题出在学武方面,她学来学去,无论多么用功刻苦,总是没有进展,三个月后的入门考核,考到了史无前例的最低分。卖身的弟子宛如奴仆,一旦她学不出名堂,前途有限,便沦为比奴仆还不如的境地,那些一直暗中嫉妒她受到关注的同门师兄弟们,毫不留情地予以嘲笑、欺负,把所有最重最脏最不堪的活儿派给了她。
直到后来真正学艺后才懂得,师父传给她的是基于纯阳童子功,她这女儿身当然是怎么都学不出来的。
但那个时候,只恨自己不争气,习艺无成,在帮里一辈子埋没不说,那苦苦盼自己出头,而能够有个好生活的母亲和妹妹,也是断了指望。
几次考核,一败涂地,师父彻底放弃对她的指望,活儿干得越来越多,打骂愈重愈烈,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终于有一天,她提着沉重的木桶去挑水,晕倒在河滩边。
这一场昏迷大祸临头,叆叇帮发现她是女扮男装,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胆敢行此大胆欺骗之事,非奸即敌。她受到了无数拷打刑讯,连母亲和妹妹一起被抓了过来,她急于救自己的亲人,胡乱承认。
母女三人被判土坑活埋。
当土坑掘开的时候,沈岚恍然那些无形无迹失踪了的同门去了何处。她们母女三人遭受到同样的命运。
一点一点侵袭上心头的窒息,每呼出一口气都换来胸肺炸开似的疼痛,等待生机一点点断绝的埋葬的绝望。她不要死,她害怕死……
就在即将窒息而亡之时,有命令传来赦免了她的死罪。
她被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所在,由此陷入那个早已隐身匿名,却从未停止做恶的恶魔魔爪之下。
懦弱也罢,恋生也罢,总而言之,她站在那一生一世苦难深渊的入口,低头妥协。
终身耻辱换来的代价,是处境略有好转。那恶魔指定业已退位的第二代帮主程雪雁,亲自指点武功。恢复女儿身的沈慧薇进步神速,只用了半年功夫,除了内力稍有不足以外,其他各个方面都超过了授业师父。于是那个恶魔把她带到沙漠雪域,在那个静寂、没有生命的庞大地宫里,她独自生活了一年多,学习地宫所载而外界失传已久的绝艺,从而不管她愿意与否,又成为闪族的“守护圣女”。
她两年未曾归家。回家来,物似人非,种种伤心。
不能想象,那两年,她那体质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