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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个爹爹三个娃(上)-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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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屋子里一片寂静。
  许久许久,席天小声说了一句:“我们家……已经穷成这样了吗?那我以后,是不是都没有猪肉吃了?”
  “放心,”我压低了嗓音安慰他,“你是已经嫁出去的人了,楼京淮家很有钱,想吃什么他都买得起,只是爹没有嫁妆给你了。”
  “爹,如果我没有嫁妆,京淮哥会不会不想娶我了?”
  “……应该不会,不过也难说,这年头嫌贫爱富的人太多……”
  “他会嫌弃咱家穷啊?”
  “表面上看好象不会,可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能肯定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爹,如果京淮哥不要娶我了,那我该怎么办?”
  “那就只好留在家里……不管怎么样,爹是永远都要你的!”
  “爹……”席天感动地扑进我怀里。
  席愿啪得一拍桌子,脸上暴着青筋道:“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席天和我吓得抱成一团。但我毕竟是当爹的,定一定神之后立即回嘴:“你吼就吼,干嘛拍桌子,你一拍,就得去买新的,你还欠着人家猪钱,难道要把小天卖掉去还债吗?”
  “爹,”席天哭着说,“你不要卖我。”
  现在连席炎也忍不住道:“你们两个闭嘴!”
  一家之主发了话,我们也只好乖乖站到一边去。
  “小愿。”
  “在,大哥。”
  “家里的事业一向靠你一个人打理,我平时也没帮什么忙……”
  “大哥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可是如果营运中出现什么问题,你大可不必瞒着我。毕竟我也有一份薪俸,多多少少可以救一点急……”
  “大哥,”席愿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不是这样的。家里的事业很顺利,一点问题也没有,这个齐攸的猪钱,只是中途出了点小纰漏而已。”
  我和席天一听家里还没有穷,立即来了精神,高高兴兴又坐回椅子上。
  “到底怎么回事?”席炎问。
  “是这样的,因为齐老爹的猪喂的好,所以咱家悦丰酒楼一向是专用他的货,每月按收猪的条子结一次帐,上个月齐老爹没来,悦丰楼的掌柜就托下乡采买的人把猪款带过去,可是一时大意,收猪条子的存根丢了一张,因此少算了一头猪钱。这本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这小子进城来讨,补给他就完事了。”
  “完事了?如果这样的话何必找你,找悦丰楼掌柜不就行了?”
  一提到悦丰楼掌柜,齐攸很愤慨地插嘴道:“那个掌柜的好凶。我们本来是托同村的阿根进城时顺便帮我们讨的,当时以为楼里有帐,所以就没拿收猪条子,可是那掌柜的咬死不认,还说阿根讹他,叫人打阿根呢!我听了真是生气,一打听,这间酒楼的老板是席愿,当然就找席愿了!”
  “那席愿把钱给你了吗?”我问。
  “没有。我守在路边,好不容易拦住他,告诉他事情的经过,还把收猪条子给他看,结果他不给钱,还拿银子砸我!”
  我登时大怒,竖起了眉毛:“小愿!你怎么是这种人!爹小时候是怎么教你的?你欠钱不还,居然还想打人?”
  席愿狠狠瞪了齐攸一眼,道:“谁打他了?我身上没碎银子,拿了五十两一个银锭给他,叫他不用找了,他不肯,叫他明天到柜上拿,他也不肯,我又急着回家,只好把他带回来,看家里有没有零钱。”
  “我当然不肯!”齐攸梗着脖子道,“我家里没钱,但也不是要饭的,该拿多少钱拿多少,一文也不会多要你的。再说明天到柜上,万一又说我讹人怎么办?为了堵你容易吗?从早晨等到晚上,连水也没喝一口的!不就是踢了你两脚吗?居然嫌我脏,拖回家用热水煮我,你想杀人灭口啊?”
  这孩子年纪虽然与席天差不多,但口齿伶俐胜他十倍,一番话说得连珠炮般,气得席愿脸发青,实在是令我觉得欣赏之至。
  “齐齐啊,你别生气,这件事是席愿他不对。现在这么晚了,你在城里又没什么住处,不如就在我家住下,明天再拿钱走好不好?”
  齐攸回头一面向我,立即绽开乖顺的笑容,甜甜道:“我本来是很生气的,可是刚才一进来,看见席伯伯这么漂亮,席大哥这么帅气,还有小天哥这么可爱,就觉得什么火气也没有了。我在家里其实很认生,最怕跟陌生的人说话,但你们三个人都对我好温和,好亲切,让我一点生疏的感觉也没有,就好象已经认识你们很久很久了!”
  席愿转过头去,作呕吐状。
  席天却大起知已之感,拉着齐攸的手道:“就是就是,我也很认生,可见到京淮哥时,从第一眼就好喜欢,愿意跟他说话。想不到你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两个人顿时相见欢,说着说着就搂成小小的一团,咬起了耳朵,时不时还发出格格的笑声,听得席愿不停地打寒颤。
  “好了,时候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席天,齐攸今晚就给你招呼了。”
  “知道了,大哥。”席天高高兴兴牵着齐攸的手一起离开。席愿耸耸肩,哼了一声,也转身出去。
  我蹲下身,想收拾收拾被席愿一掌拍碎的一片狼籍,却被席炎握住了手。
  “这个不用你弄,”席炎将我拉起来挽在手臂上,“走吧,我送你回房。”
  静夜,天阶凉如水。
  我倚着席炎的手臂,走过长长的走廊。
  席愿在院中练剑,剑花似雪,人影如龙,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拿剑的时候,剑身比人还长,斜斜地拖在地上,先是用来掘蚂蚁洞,后来竟想去捅马蜂窝,若不是我抢得快,这个英俊少年早就变成斑点美人了。
  “咦,小愿的剑法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好了?”
  “从你开始对玩弄小天感兴趣,不再每天指点他练剑的时候起。”
  -_-|||||||…………这个大儿子最讨厌啊,真想咬他两口,可惜不敢。
  秋意已浓,夜风渐冷,转过月亮门,席炎解下外衣披在我肩上。前面就是席天的房间,点着灯,两个小小的身影映在窗上,正在玩闹,隐隐传来模糊的笑语声。
  “如果齐齐是盗匪派来踩盘子的,那他根本不用套话,只要随便一问,小天就会把家里藏金银珠宝的地方全告诉他。”我玩笑道。
  “小天根本不知道家里值钱的东西藏在哪儿。”这是我没有幽默感的大儿子的回答。
  我叹了一口气,“还记得这孩子刚捡来的时候,没有奶水,整天含着我的手指头哭,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还不是被你给催的。每天晚上都跑到我们床边,梦游似的说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才长得大啊’,然后再回去睡,吓得我们三个人拼命地长。”
  “有这种事?”我歪着头使劲想,也没什么印象。可能真是梦游吧。
  席炎伸手在小天的窗棂上一弹,低声道:“别闹太久,明天不许赖床的!”
  闹成一团的两个身影一顿,随即传来席天细声细气的声音:“知道了,大哥。”
  再走过几间厢房,便是我的卧室,小珠站在台阶前,恭声道:“大爷,太爷,热水端来了。”
  我扁扁嘴,为什么先叫席炎啊,这明明是我的房间嘛。
  进房解下外衣,洗了脸脚,把束起的发髻打散,跳上床,席炎把被子轻轻拉到我胸前,在床前坐下,摸摸我的额头。
  “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烧了呢。”我得意地说,“你别忘了,只要坚持一连三个月不生病,你就带我去苏州听歌的。”
  “好啊,你身子好,带你去哪里都行。”
  “我还想去天竺,你说要多久不生病才可以去呢?”
  “七十年。”
  “………”我掰着指头算。
  “别算了,再过七十年,你一百零七岁,差不多也该是去西天的时候了。”
  “>_<…………”
  “觉得冷不冷?该换厚一点的被子了。”
  “不冷,再过几天换吧。还没开始降霜呢。江南的地气,比北方暖很多啊。”
  “是啊,………爹……”
  “嗯。”
  “我记的不是很清楚了,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让我想想……,眼睛很黑,额前的头发总是长长的,你其实长得不是很象他……他没你这么高,也单薄些,脾气很好,很少见他发过火,有时喝过一点小酒,就喜欢站在湖心亭边吟诗,可惜吟的诗没有一首是他自己写的……”
  “他不会做诗吧?”
  “嗯……他不会做诗,字写得烂,也没有武功,力气很小,去爬燕山,从来没有自己爬到顶过,人也不算太聪明……,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席炎笑了笑,点着头道:“可以想象。”
  我也笑了起来。真的,席炎一点也不象他。
  说句实话,我总觉得席炎比较象我,毕竟是我养大的小孩嘛。只不过当我向别人发表这个观点时,所有人都是一副暴笑的表情,席愿毫不客气地说:“你知道为什么他是一家之主吗?不是因为他是大哥,而是因为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没有一点象你!”
  就连那个时候还很小的席天也奶声奶气地说:“我觉得比起大哥来,隔壁阿花家的猫还比较象爹爹……”
  害我郁卒了好几天。
  有风从窗缝钻进来,我缩了缩脖子,席炎起身去把窗户关严,在桌上倒了一碗温热的茶水喂给我喝。
  “小炎,”
  “嗯。”
  “明天小天一定会邀请齐齐在咱们家多住几天的,你同意吗?”
  “不同意。”
  “可是小天从小就没什么适龄的朋友,这样会扫他兴的,虽然那个齐齐……那个齐齐的确是……有些可疑……”
  “……你也看出来了?”
  我抿抿嘴角一笑,想起齐攸那双细嫩的小手。骗我没养过猪吗?以前在乡下住时,我不仅养着三个小孩,同时还喂了好几口大肥猪,打猪草、煮猪食、清扫猪圈,席炎那时最多会帮我看着做饭的火,席愿只会用剑到处掘蚂蚁洞,席天还没断奶背在背上,整日地劳作,手上想不起茧都不行。
  席炎从被子里把我的手拉出来,贴在脸上。
  不过我也算运气好,三个小孩都是好孩子,席炎席愿稍稍长大一点,我的担子就减轻了,等到大儿子当家后,我就完全变成了一只米虫,连席天都是两个哥哥在教养,几年下来,一双手早就回复柔滑,只剩下一两个陈年老茧,大概是再也消不掉了。
  “让齐齐再住两天吧,我总觉得他也不象是坏孩子,说不定只是哪家的公子哥跷家出来的,你和小愿查查他的来历,应该没什么危险的。再说了,家里还有我呢。”
  “就是因为家里有你,才要小心一点。不过他一个人的确也翻不了什么大浪,先不管吧。”
  我高兴地探出半个身体,抱住席炎的脖子。别看他平日治家严谨,只要我俩单独在一起时软语求他,他多半什么事都依我的。
  我这个爹,到底也不是当假的。
  席炎用被子裹住我的肩膀,重新按回床上,目光有些不稳,斥道:“当心着凉!还想不想去苏州?”
  我赶紧缩回被窝里,“小炎……”
  “嗯。”
  “今晚跟爹一起睡吧……”
  “………”
  我嘟起了嘴,“什么嘛,以前你们三个都喜欢跟我一起睡的啊,可自从家里房间多了以后,一个个都搬走了,把寂寞的老爹爹独自丢下来,为什么啊?”
  席炎用黑嗔嗔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你真想知道为什么?”
  “当然想啊。”
  “那我告诉你,”他把脸凑近我的枕边,小声但清晰地道,“我们从来都没有喜欢跟你一起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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