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桃源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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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少年对我点头,回头对四娘家的环丫头说,“小环姐,端一把梯子来,太高了,估计她不好下吧。”
谢小环一双凤眼热辣辣地盯着我,不作声也不动,只是脸上挂着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似乎大有看猴子把戏的劲头。
我明白她不想帮忙;故意抬首望天,甩甩袖子,作潇洒状,“切,我才不下来,上面好凉快啊,风景也好!”余光瞟了瞟,少年在微笑,嘴角弯成一个弧度,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象墨玉葡萄。
“那我走了,你在上面慢慢欣赏。”然后他优雅地转身,度着方步,真地走了,我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天啊,我的亲娘啊,我现在的位置太高了,还真的不敢下来了,可是咬着唇就是忍着不叫他们回来。
有时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不一会,老天竟然下雨了,南方的雨水很细又密,象牛毛针一样,我头上,身上全是雨水,我索性坐在树上引亢高歌,“数鸭子”
门前大桥下,来了一群鸭
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鸭子数完了,我开始唱两只老鼠,(其实是两只老虎,我改的)
“两只老鼠,两只老鼠,跑得快
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耳朵,跑得快!”
唱到后来我把歌词改了“坏丫头坏丫头她真坏,白衣小子他跑得快”心里只奇怪那人心眼真小,我也只不过嘴硬了两句;他就跑了;真不讲义气。
不一会,那少年打着伞又来了,腋下夹了一把木梯, 小环姐斜依在门头上,双手抱着腰;磕
着葵花子,懒懒地讽刺我,“跑调了!真难听!十里外的大尾巴狼都快被你嚎来了。”
我笑,故意张望,“哪里?哪里?狼在哪里?”我抚掌大笑,“啊,原来大尾巴狼在磕瓜子。狼尾巴可要藏好了,别被人砍了变成秃尾巴狗!”
小环姐气得把瓜子壳对我扬了过来,站在那里一脸坏笑,“小坏丫头,不学好,就学着黑狐狸偷嘴吃,一年来偷了我们园子里多少果子,要不是看你外婆面上,早坏了你的爪子〃
我突然醒悟过来为什么每次挨打的都是桃子,切,原来不是因为我逃得快,而是因为外婆的面子不好对我下手哇,我挠挠头,第一次有挫败感,我无语望苍天。对了,现在是下雨了,没有蓝天,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那少年立好梯子,在树下眯着眼睛看我,一双美目,清澈如泉。
他话语说得轻柔,“丫头,快下来吧!”
我心里那一个欢喜激荡,人家竟然给了梯子,那就顺着下来嘛,不用白不用!
天可怜见,雨大梯滑,我竟然啪嗒从树上掉下来,很不幸,又带倒了梯子;倒下的梯子砸在
神仙少年的脚背上,我又正好摔在他的腰上,他顿时脸色苍白;立马没声了。
最后的结果是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脚上绑着厚重的石膏。
我一脸黑线,天天送一罐外婆熬的赔罪汤,还另送了他一只我最宝贵的画眉鸟给他解闷。
汤他每天都喝了,鸟隔了一天他就还我了,我很奇怪,他躲躲躲闪闪,嘁嘁嗳嗳,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君子不夺人所好!”
后来我才知道他有洁癖,讨厌那只鸟儿随地大小便,NND,有不拉屎的鸟吗?想好了,改天再送他一只狗狗好了,再附送一只木头的狗马桶和一只木头的狗骨头。马桶给狗狗便便,骨头给小狗磨牙用,我家小狗每天夜里可都是要起来磨牙的,来回把骨头往窝里藏,乐此不疲。
无聊时侯我就带上我的彩色连环画去看他,合起来方方正正一小本,拉开一长串,我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给他讲故事,看他无非是个可以出门的借口,只要不在那个冷清的大宅里呆,在哪我都很高兴。
记得当时讲得最多是三只小猪为了躲避狼不停盖房的故事,还有孙猴子大战百骨精,这都是舅舅高兴的时候讲给我听的,我发现他也很喜欢听,脸上始终带着淡淡微笑,和煦温暖,象春风一样照佛着人心,我感觉到心里很暖烘烘的,很舒服。
偶尔他也会教我认几个字,有一天他在我写自己名字时突然说;〃小熙;你的名字其实很好啊;是很多的喜悦的意思;帮你起名的人一定很爱你;希望你一生笑口常开!〃
〃为什么是这个意思?〃我很奇怪。
〃熙是多的意思啊;悦是喜悦高兴的意思;合在一起就是那个意思了。〃
总之他是个很好相处又安静的人,而且我能感觉到他的善意。
他的这种安静和舅妈的不同,舅妈的那种是冷漠疏离外加厌恶,典型的精神冷暴力,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外婆的缘故,她早踢我滚蛋了。
顾桢南离开溶城的时候,我的蚕宝宝扭啊扭啊,已经长得好胖了。我送了他几个白白的蚕茧做纪念。
“蚕茧抽出丝,织成布,可以做手帕了。”临走前我慎重地嘱咐他,说得象真的一样,
“做手帕干吗?””手帕之交淡如水我外婆说的”我仰望着他。
他笑,点我的鼻头,“错,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不管,我们就算手帕交吧,外婆的君子兰又不能拔给你,你看,做成手帕多好了,可以擦鼻涕!”
“我从不淌鼻涕,我又不是小屁孩!”他好笑地看着我,眼底亮晶晶的,繁星一片。
“可是我有鼻涕啊”我郁闷地上前;硬凑上他胸前的白衬衫,趁机蹭了蹭鼻子,这几天感冒了有清鼻涕,我也不想啊。我只是想试探他一下。
他吃了一惊,向后猛退,他看我一眼;面色绯红。不过没有嫌恶的表情,他的态度我还算满意。
哈哈,我喜欢看他脸红的样子。我是顽童;我喜欢捉弄大人,我喜欢向困难挑战。
〃好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除了黑狐狸我还没有朋友呢〃我大声地向他宣告着;象是告诉他的是个特大喜讯。不过看小坏姐那捉弄的表情,好象桢南接手了一个特大灾难。
他走的时候还是送了我一件小礼物,他的手心里放者一枚暗红色的他自己篆刻的图章,上面是我的大名,繁体。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枚图章,一直沿用至今。
呵呵;我还忘了告诉他;黑狐狸一直叫我妖猴儿;我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白鹤。
他白白的;腿很长,长得又好看;有点象上次外婆带我去野生动物园看的白鹤。
身世(1)
顾桢南走后不久我才知道,他父亲是省里的大官,他母亲是谢四娘的三姐谢小燕,也是我很远房很远房的一个姨妈,(桃源镇很小,几乎这里所有的人都有些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是桃源镇很有名的人物,听说她很小时就考上大学去了省里,后来工作也分配在那里。因为桢南父亲的身份,镇上除了外婆没人敢叫他妈三丫头,听说三丫头出生时她妈难产,是外婆开的刀,救了母女两条命,所以谢阿姨对外婆一直很尊敬。外婆娘家是镇上最古老的权势家族,外公曾经在北京做过京官,外婆又是大院长在镇上是很有威望的。(据传,外婆是那个三丫头的干娘。)
我第二次见到桢南的时候,已经5岁半了,我蹲在一棵槐树下痛哭……心里说不尽的委屈
和伤心,我的脸上象泥猴,有红肿的手指印还有鼻涕和眼泪,头发也因为一场恶战被扯得乱蓬
蓬的象个鸡窝,还落了一层白色细碎的槐花在上面,在那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一向刚强的外婆生病了,母亲的上面还有个哥哥,我叫他舅舅,他长得和母亲不太象,生性胆小,极其惧内,舅妈是个很凉薄的人,脾气也暴躁,听说以前和外婆,妈妈关系都不好,待我更是恶劣,我们向来不亲近,外婆生病后更加沉默,
一直因为惧怕外婆而隐忍的舅妈突然发难,经常对着我说些难听的话,夹枪带棒的,指桑骂
槐,她骂我的时候眼睛经常直盯着外婆,态度挑衅得很,我听来听去,无非骂我是野种,骂我
母亲不知廉耻,败坏家风。
外婆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透明,眼角青筋爆跳,外婆是旧式闺秀,修养极好,也不可能和她对骂,只是抑郁地叹气。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没见过她,听说是洗衣服时失足落进了后街的湖里淹死的。
早听说我的母亲是整个溶城最美的女子,(桃源镇只是其中一个大镇)听说她有如雪的肌肤,如花一样的容貌,城市中心公园旁的诗角,至今流传了一些风骚诗人描写的关于母亲诗章,说她的腰肢非常细,不盈一握,说她的气质象罗马假日里的那个少女公主,清丽如仙。谁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这是一个秘密,也是八婆的桃源镇一大憾事,可惜母亲至死也没透露半点消息,让好多包打听的人 心都碎了。
听说外婆曾经打折了好几根藤条,母亲也跪了几夜,却始终也没问出个结果来。因为她的职业是护士,生活圈子很单纯,平时接触的人也不多,于是大家猜测要么是因为医患关系认识的病人或者家属,还或者是同事关系的医生。可是大家都看不出什么端倪,随着她的去世,这渐渐成了一桩悬案。
听说我出世后,母亲待我也不是十分地好,她的心不在家里,整个人象失了魂一样,空空洞洞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教养我的重担都落在了外婆身上,外婆是一个寡妇,也是溶城第一代医生,受过良好的教育,很自尊刚强的一个人,几乎是中年才得的女儿,辛苦拉扯大,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可想而知,我是一个多么不讨喜的人,外婆对我很纵容,但是很冷淡。我也不想讨人嫌,于是我小小年纪就学会看人脸色,经常游荡在外面玩耍,回到家里安静小心地夹着尾巴做人。
后来外婆身体渐渐不行了,待我反而亲热些,最近外婆心事好象很重,她几度拉着我的手,目光慈爱温柔,“你舅母嘴上刻薄,人心还是善的,只是不太懂事,她和你舅舅只有小禾一个女儿,多你一个也不多,以后外婆要是不在了,你多忍忍吧,总归是家里人!”
又过了几天,她拉着我的手,眼里矛盾得很,喃喃地问我,如果有好人家愿意收养个女儿问我愿不愿意去,如果同意的话,以后我可以住到省城去了,再也听不到这里的风言风语了,我低着头攥着自己的衣角,久久没有说话,我还没有能够判断是非的智慧,所以选择权还是给外婆比较好吧。
若干年后,我发现外婆真的是个很智慧的老人,而母亲真的象外婆说的一样,是一个空有美貌没有大脑的人,听说她实际上是跳水自杀的,这是我很隐晦地从苗圃帮工的闲谈里知道的。黑夜是个魔鬼,张着网等着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黎明之前,人是最脆弱的时候,她得了很重的肺病,失了爱后就不想再敖过去了。有时我恨她的狠心,她就这样不顾我,还不如当初不要生我。
爱人不在乎你,你死了,他也不会多记得你,难过几天,说不定就忘了,更谈不上什么报复,丢了性命,最难过的是家里至亲的人。唯一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要努力地生活,而且一定要过得比那个抛弃你的人好,这样他才会有失落感。可是你死了,竟然用这么笨的方法。
我在树下哭,不是因为外婆快死了,而是因为害怕,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她答应会送我一条粉红的公主裙,然后带我去吃后街最有名的廖记蛋糕,可是她突然昏迷不醒,因为舅妈那天又借故找我茬,我不知道以后没有外婆的日子,我在这个家里,要怎么活下去?
听说外婆留了遗嘱叶家的苗圃园地给我,宅院留给了舅舅,舅妈心里很不是味儿,“一个野种,一个外人,凭什么?老太婆疯了!”舅妈疯了一样骂舅舅,砸东西,借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