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乱-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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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容绯靠在宫女的身上,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勉强摇头,说:“本宫和贵妃,对这些事全都一点也不懂,只有德妃与皇上亲密,有时还会代拟一下诏书……而且德妃才是皇上钦点的太子母妃,如今自然是德妃辅佐太子,垂帘主持朝政,我只愿在宫中替皇上祈福,愿皇上早日醒来。”
元贵妃也在旁边跪禀皇后说,自己愿意跟随皇后,不问世事,此后天天年年服侍皇上,为皇上祈福。
君兰桎无奈于女儿的无能,转头去看盛颜。
她坐在椅上,怔怔出神,盯着屋顶的藻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她脸色苍白,可是目光却并没有涣散,和普通宫中女人天塌下来的反应不同,她至少,还在想着事情,还比较镇静。
君兰桎在心里想,以前皇上在的时候,对盛德妃是格外眷顾的,谁知他驾崩之后,却是盛德妃的反应最为平静,看来,这个女人也许是薄情寡恩,不好对付。
想到这样的女人,即将介入朝廷,君兰桎觉得有点头痛,对他来说,一个像女儿一样软弱无能的人掌握后宫,实在是朝廷的福气,可也没有办法,他只好率领一帮朝臣,转向盛颜,请她主掌朝政。
其实,虽然号称主掌,但也不过是在皇帝不省人事、太子年幼的时刻,做这个皇朝政权的傀儡。
但,她虽然明白地知道这一点,却还是点头,答应了他们。
在昏迷不醒的尚训的病榻前,她接过玉玺,终于对着群臣们,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定要将逆贼尚诫,碎尸万段!”
为了这一个理由,在宫中其他人惶恐惊慌的时刻,她咬着下唇,忍住哭泣,和群臣商议太子监国的礼节,催促内局赶制衣冠,理出太子长住的宫殿,颁发太子代监国诏书,让全国寺庙祈福,并大赦天下……
一夜,无数的事情都要她去做。
她在疲于奔命的时候,眼前发黑,绝望地希望自己快点倒下,再也不要管这些。她本来,应该守着昏迷的尚训,静静地等着他醒来。她本来,只需要和别人一样,流着眼泪,祈祷着自己的丈夫睁开眼,与她紧紧拥抱,人生圆满。
可这世上还有一种悲哀,叫做现实,逼迫着她,一步步走下去。
为了,她抱着昏迷的尚训时,浸着鲜血的誓言。
一夜哭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肿得跟桃子似的。盛颜让人将皇后和贵妃扶回去歇息,又令人将嘉旒殿收拾出来,让行仁暂时居住。
不是不想甩手一个人哭,只是没有办法,现在满宫就只剩下她,皇后和贵妃这样怯弱,太后也不行了,染上了重病,只剩下她一个,还在撑着宫里的一切。
她一个人在殿内,疲惫与悲伤几乎要淹没了她,但她还是支撑着,走到尚训的床前,握住他的手,看了一看他。
他眉眼清秀,平静睡着。如同未曾见识过世间风雨的婴儿,他不在这个纷繁世界,他现在,在另一个安静的地方做着香甜的梦,开心如意。
盛颜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静静地呼吸着。
“尚训,你一定要,早点醒来……因为,我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她说着,怔怔出了一会儿神,又喃喃地说:“可是,谁能是他的对手?”
这世上,再没有那么残忍无情的人了吧。
对老弱妇孺,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这么狠手的人,谁能是他的对手。
第十章 流水桃花空断续(7)
怨恨,与必然失败的绝望,让盛颜觉得自己就像是垂死挣扎的一条鱼,正在岸上,徒劳地抽搐着。
可,虽然知道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却还是不甘心,就算是能阻止他一步也好,她也绝对不会放过机会。
不过,她在后宫听政的事情,进行得也算顺利。
本来她便只是傀儡而已,小事她不管,大事她管不着,她唯一的责任就是管教行仁。而行仁这个顽劣的孩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居然也乖起来了,对她还算得上很恭敬,每天早晚来请安,朝廷上议事的时候,他虽然不耐烦,但是被盛颜训斥过两次之后,以后也就乖乖地坐在那里当摆设了。有时候朝廷上吵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盛颜在御座后面,会看到行仁正襟危坐在龙椅上,手中悄悄玩着一只虫子。
盛颜很头痛,但也暗暗地,有一种羡慕他的情绪。这个孩子,似乎真的感觉不到,朝廷岌岌可危,大厦将倾。他活得没心没肺,高兴快活,像个普通小孩子一样。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盛颜确实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该去往何方。
瑞王在西北方的势力非同小可,而且又得到外族的协助,如今北方各州都已经蠢蠢欲动,皇帝中毒昏迷后,对局势更是雪上加霜,各地都对于朝廷的孤儿寡母没有信心,企图投诚瑞王者不在少数。今日又传来坏消息,两淮督军因为阻拦瑞王左翼军而被斩杀。
君兰桎旧事重提,又提到项原非,如今朝廷已经无可奈何,盛颜虽然号称是执政德妃,但是在朝廷上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真正势力,所以在朝廷上争议出结论之后,她签了诏书,册封项原非为楚王,以后楚地俨然一个国中国,再也不必纳税,但是每年朝贡,朝廷有事,需领兵助战——而现在,就是朝廷需要的时候,他应该帮助朝廷去对抗瑞王。
行仁看看聂菊山拟好的诏书,抬头问她:“母妃觉得呢?”
她低声说:“这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
他“哦”了一声,也没什么大反应,接过印在诏书上盖下。
刑部尚书拿着诏书亲自去提人,朝廷里的人结束议事,各自回转,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下子总有一两个月可以偏安了。
盛颜回到宫中,行仁也跟了进来,问:“母妃,是不是朝廷真的已经很糟糕了?”
盛颜心想,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但是又不能说,在她的心里,暗自还是希望项原非能支撑一段时间的——而且,若是瑞王真的攻陷京城的话……
到时候,尚训可怎么办呢?
所以,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她不能杀了他,就自杀吧。
这样想着,她竟觉得心里轻松起来了,于是便笑起来,对行仁说道:“也不算很糟糕,你放心吧,你是正式册封的太子,瑞王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
行仁点点头,突然又盯着她问:“母妃,如果瑞王来了,你说不定,也能过得很好的……因为他喜欢你。”
“别胡说八道!”她立即怒道。
行仁被吓了一跳,讷讷地看着她,小心地叫她:“母妃……”
她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按着胸口,长长地吸了好几口气,才镇定下来,然后说:“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在,我们和瑞王势不两立。以前……以前的一切,都是错的。”
行仁不明就里地点头,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怯怯地看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叫他:“皇上……”
还没等她说出话,雕菰从外面奔进来,说:“娘娘,君中书和刑部李大人求见,说是朝廷极要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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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流水桃花空断续(8)
盛颜心里隐隐觉得肯定是项原非那边的事,不知道朝廷做了这么大让步他还有什么要求,顿时烦躁起来,转身就领着行仁出殿去见他们。
君兰桎还算勉强镇定,刑部尚书却是双脚打战地站在那里。看见盛颜和行仁出来了,刑部尚书一个趔趄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微臣失职,微臣死罪……”
刑部尚书是赵缅叛逃之后刚刚顶替上来的,以前是刑部左侍郎,盛颜明白他战战兢兢的心情,便问:“是项原非又要提什么要求吗?你们商量一下,能让步的就满足他就是了,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刑部尚书却说不出话来,君兰桎也跪下了,低声说:“项原非……死了。”
盛颜大惊,脸色大变,问:“怎么回事?”
刑部尚书结结巴巴地说:“微臣也不知道啊……项原非一直在狱中好好的,等朝廷封王的诏书一下,我们赶紧迎他出来,谁知就在他出狱的时候,狱卒中突然有人冲出,一刀正中他的左肋……我们已经抓拿下那个狱卒了,可是他却……却说……指使他的人是……”
盛颜怒问:“是谁?”
“请德妃和太子殿下恕微臣无罪。”君兰桎说。
盛颜点头,问:“是谁?”
“那个狱卒说……是盛德妃命他下手的。”
“岂有此理!”盛颜呼的站起来,气得全身发抖,“我一直在宫中,什么时候和刑部天牢的人有接触?”
“臣等当然知道,这人定是随口污蔑,可是项原非的儿子项云寰却不知为何,已经早早得到消息,知道了他父亲丧身于天牢,如今他已经兵围京城,要……”
盛颜看君兰桎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下去,便冷笑问:“要杀我以泄愤么?”
君兰桎摇头,低声说:“他起兵造反了。”
盛颜心中烦乱无措,这真是内外交困,瑞王还没有收拾掉,居然这边又出这样的幺蛾子。
她在烦躁中,又想到一件事,项云寰这人,她曾经见过一面的,在那年春天,大雨中,嚣张跋扈地拉着瑞王尚诫,差点要了她的命的人。
而她和瑞王的邂逅,似乎有一半,要归功于他。
记忆未老,昨日犹在,仿佛是那朵桃花还在她的鬓边一般,她慢慢地抬手,想去摸一摸自己头上的花朵,一伸手,却只摸到冰冷的点翠凤钗。
她咬住下唇,手停在半空中良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要亲自去天牢一趟,定要把那个狱卒好好审问清楚!”
刑部靠近城墙,盛颜在下銮驾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听到城外的喧哗声,是正在调兵遣将的声音,马蹄声和士兵的吆喝声合成一片,早就把附近的居民都吵醒了。
“兵部已经召集士兵准备守城,虽然朝廷曾经召集过十万大军,但是实际上只征招到八万多,而且还全都是在城外,目前在京城内的只不过有三千防卫司,五千御林军,恐怕难以和外城的兵马里应外合对抗项云寰。”君兰桎在她身后说。
盛颜看看惊慌失措站在街上仰望外面的百姓,默然地转头,到刑部里面去了。
京城如果就此陷落,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像她和母亲一样,失去亲人,挣扎在寒夜中?
但,谁知道呢……也许他们会过得更好,也许全天底下都会感谢瑞王平定九州,从此结束这混乱的局势……
她不知不觉感到绝望,最近她频繁地感到自己绝望。
尚训会怎么样?他能不能醒来?可即使他醒来,局势又会变怎么样?
天下大乱,四方动荡,这一切,竟然全都在春日中,桃花下,她曾经遇见的那个人手中。
天牢内依然阴暗。盛颜进内去一看,一股血腥味淡淡飘出来,被严刑拷打的那个人已经不成人样,看来刑部的人是不忌惮用任何手段来拷问出罪魁祸首的。
看见她走进来,那个挂在刑架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慢慢地抬起眼来看她,扯开嘴角,用力露出一丝狰狞的笑,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