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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个人的体验-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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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的时间。”

“要做手术吗?”

“如果体力能经得住,就会给他动手术的吧。”医生这样理解鸟的犹豫。

“手术后,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成长吗?昨天接生的医院说,即使动了手术,孩子也只能像植物人似的活着。”鸟说。“植物人……”

医生没有直接回答,说了半截话就缄口不语。鸟看着医生等着他下面的话,随即鸟确确实实感到了自己的可耻的热望被对方感觉到了。那是刚才在医院小儿科窗口听到孩子还活着的时候,犹如可恶的水稻害虫浮尘子猥集在鸟的心灵深暗处,强健旺盛地增殖并渐渐意涵明晰化了的热望。我和妻子将被这个植物人似的怪物纠缠着度过一生,这将意味着什么?这念头再一次浮现到鸟的表层意识里。我无论如何,也必须逃离这个怪物!如果不这样,我的非洲之旅将会怎样?鸟被自我防卫的激情驱使,像是被婴儿保育器里那个怪物透过玻璃窗格盯住了似的浑身紧张。同时鸟又像自己肚中的蛔虫一样,羞耻而痛苦地感觉到自己深陷于极端利己主义之中。不禁全身渗汗,面庞赤红。他的一只耳朵全部麻木,只能听到自己热血流动的声音,他的眼睛倒还清澈,又像被巨大的拳头打击了似的充满血色。啊,我呀……鸟的耻辱感越来越强烈,脸色也就愈发红,他眼噙泪水,祈望着能守护住自己的非洲旅行的梦想,能逃脱植物似的怪物婴儿带来的重负。但是,把这倾诉给医生,鸟又产生了让人捉住了丑陋动机的极其沉重的羞耻感。鸟绝望地垂下了像西红柿一样红的脸庞。“你不希望让孩子手术,恢复正常吗?当然,大体恢复正常。”

鸟的身子一震,像自己身体最丑陋难看但快感敏锐的地方,比如说睾丸的皱褶被一个温柔的手指抚摸了一下。他脸色涨得更红了,用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卑怯声音说:“即使手术,恐怕长成正常孩子的希望也很微茫吧……”

鸟感到现在自己向卑劣的堕落之路跨出了第一步,感到卑劣的雪球已经开始滚动。并且毫无疑问他将沿着卑劣的堕落之路一往直前,他的卑劣的雪球也将越滚越丰满。鸟预感到这将是难以避免的,因而再次全身战栗。但即便在这一瞬间,他的热切而含泪的眼睛也仍然在恳求着医生。

“直接下手弄死婴儿,这是不可以的呀。”医生傲慢地反复打量鸟,说。

“那当然……”鸟不禁打了个冷战,像听到什么意外的话一样急急忙忙地回答,但随后他就觉察到,自己现在筹划的心理骗局,一点也未蒙骗住医生。这是双重羞辱,不过鸟并不想反驳医生,不想改变自己的形象。

“你也是位年轻的父亲了,你和我年龄差不多吧?”医生龟似的头向后转动,瞥了一眼玻璃窗格这边的其他几位医生、护士。鸟怀疑这医生是不是在嘲弄自己,深感恐怖。他昏头昏脑,喉咙里嚅嗫着空洞而硬逞强的话:如果他嘲弄我,我就宰了他。但医生其实是支持鸟的可耻却热切的愿望的。他唯恐别人听到,用低低的声音说:

“调整一下给婴儿喂奶的量,试试看。有时也可以用糖水代替牛奶吧。这样过几天再看吧,如果婴儿并不因此哀弱,也就只能手术了。”

“谢谢了!”鸟莫名其妙地叹了口长气说。

“不客气。”医生用让鸟觉得是嘲弄自己的语调说,然后又转回原来的语气:“四、五天后请来看看,再怎么着急,也别指望有什么特殊的变化!”说完,便像吃了苍蝇的青蛙一样绷紧了坚硬的嘴唇。

鸟移开目光,低头向医生道谢,然后便奔向门口。护士的喊声紧追过来:

“尽量快办呀,入院手续!”

鸟像逃离犯罪现场似的,慌慌张张地在昏淡的走廊里走着。走廊很热。鸟这才感觉到特儿室是开着冷气的。这是鸟今年夏天第一次遇到的冷气。鸟边走边悄悄擦拭羞耻的热泪,可是,他的脑袋比周围的空气,比眼泪都要热得多。鸟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像病愈不久的人那样脚底发虚。集体病房的窗子敞开着,牲口一般脏兮兮的患者,或躺或卧,无动于衰地目送着热泪纵横的鸟。走到与单人病房相连的拐角,鸟的眼泪发作停止了,但羞耻的感觉,却像内障的硬结似的凝滞在他的眼底。并且,不只是眼底,在他体内的各个地方,都结着这样的硬结。羞耻感觉的癌。鸟感觉到了体内这些异样物的存在,却未能更多考虑。鸟的脑力已消耗殆尽。一个单人病房的房门开着,鸟看到一位身材小巧的年轻姑娘赤身裸体地叉着双腿站在那里。姑娘的身子晕染着蓝黑色的阴影,给人一种未发育成熟的印象。姑娘闪烁的目光调逗似地望着鸟,同时用左手抱着隆起小小乳房的狭仄的胸,右手则来加抚摩着平板的下腹,然后停留在自己的阴部,扯起阴毛,两脚一点儿一点儿挪开,身后的光从叉开的腿间透过来,一瞬间,阴部浮现在光线里,而她的手指,便非常优雅地沉到自己阴部的金色纤毛里。鸟没有时间等待这位色情狂姑娘达到高潮,就从门前走了过去,但他对她颇有一点儿近似喜爱的怜悯。不过,在鸟羞耻的感觉四周,除他自己以外,不可能对其他的存在持续关心。当鸟快要走出回廊的时候,那个宽皮腰带和锷皮表带的矮个子辩论家追了上来。他对鸟也一副昂然威慑的态度,一蹦一蹦地,似乎是想补偿上身高的差距,与鸟并肩走着。然后,他仰起头,望着鸟,扯着嗓子喊:

“你不斗争是不行的呀!不斗争的话,要斗争,斗争!”鸟只是默默听着。

“斗争,和医院方面的斗争呀!特别要和医生斗争!我今天一直都在斗争,你听见了吧?”

鸟想起了这位矮个子男人的新造词“白便”,点了点头。矮个子是想把斗争向有利于自己的方面推进才虚张声势,故意造出“白便”一类的词的。

“我的孩子没有肝脏,我要是不和医院战斗,免不了被解剖的呀,哎呀,千真万确!在大医院,你要想事情顺利,必须做好斗争的准备!老实巴交,老想讨人喜欢,那是不行的哟。是这样吧,陷于死境的病人像死人那么老实,我们这些亲人不能也那样老实呀。斗争,斗争。就在这以前吧,我说过,如果孩子没肝脏,请给加上人造肝吧。要斗争,就必须研究战术,所以我学了一些知识。事实上,因为听说没有直肠的孩子装了人造肛门,所以我说,不可以考虑装个人工肝脏吗?比起肛门,肝脏不是更高尚吗?我说。”

鸟们走到了医院本部的正门门口。鸟感觉到了矮个子男人是想逗他笑,但不必说,他毫无发笑的心情。为了辩解自己的满脸忧伤,他问:

“到了秋天能恢复吗?”

“恢复?不可能,因为我的孩子本来就没有肝脏!我只是为了斗争,只是为了把这座大医院的两千名职员当作敌人,挨个斗争。”矮个子男人脸上闪现着独特的哀伤与弱者的威严神情,让鸟颇受刺激。

矮个子说用自己的三轮摩托送鸟到附近的电车站,鸟谢绝了。顶着毒辣辣的阳光,他独自向医院前面的广场上的公共汽车站走去。现在鸟开始考虑入院手续需要的三万日元,鸟已经决定从哪儿挤出这笔钱。而当这计划浮现在脑海的那一瞬间,一种并非对哪一个具体人物而发的绝望式的愤怒,替代刚才的羞耻感升腾上来,令鸟战抖不已。鸟是有三万日元零一点儿储蓄的,但那是他为了到非洲旅行而积攒起来的最初一笔资金。现在看来,这三万多日元不过是一种情绪标志而已。但眼看着这标志也要拔掉了。对鸟来说,除去两种地图,与非洲之旅直截相联的东西,已经一无所有了。身上的汗珠被吹干了,鸟的嘴唇、耳朵、指尖,却感觉又湿又凉。站在等车的人们行列末尾,鸟像蚊子哀叫似地咒骂:什么非洲,简直是笑柄。站在他前边的一位老头想回头的样子,秃顶的大脑袋转到途中,又慢慢转了回去。所有的人都被突然过早地笼罩这座城市的暑热打垮了。

鸟懈怠无力地闭着眼睛,一边打着冷战一边流汗。不一会,他闻到了自己身上散发出的一股难闻的味道。公共汽车一直不来。天气炎热。鸟的脑袋里翻卷着羞耻的感觉与毫无目标的愤怒,红红的暗影向四周扩散。他完全感觉不到身外的光线和声响。随后,在鸟的脑海的暗影里,性欲的萌芽萌生了,并像小橡树一样很快就长了起来。鸟仍然闭着眼睛,手拨弄着裤子,摸到了硬硬勃起的生殖器。他怀着卑微而凄惨的渴盼,希望那种有悖社会规范的性交,把侵蚀到内心的羞耻感完全裸亮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性交。鸟离开等车的队列,一边看着广场的风景,一边寻找出租车。强烈的阳光直射到他睁开的眼睛上,眼睛像照片底片似的黑白反转。鸟准备去火见子那白日里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房间。如果火见子拒绝我,那该怎么办?鸟像鞭答自己似的焦燥地想,那我就把她揍个神志昏迷,然后再干。



  鸟面色苍白,身心交瘁,听他把话说完,火见子叹息着说:

“你想和我一块睡的时候,总是状态最坏的时候,鸟。现在的你,是我看到的最糟糕的鸟啊。”

鸟顽固地沉默着。

“即便如此,我也和你睡,鸟。因为从打他自杀以来,对于我来说,道德纯洁的兴趣没有了,并且,即便你想和我用最讨厌的方式干,在我这方面,也能在那性交发现genuine式的东西。”

genuine,纯种的,地道的,真正的,纯正的,诚实的,严正的,真挚的,补习学校的英语讲师鸟,就这样在脑子里排列开对应的译词。他想,现在的自己,离这个词的这些意思都太远了。

“你先上床吧,鸟,我要洗洗。”

鸟慢腾腾地把汗渍渍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仰脸朝天地躺在半旧的毯子上。他的后脑勺垫着自己握起的两拳,眼睛向下瞥着自己略略蓄着一些脂肪的肚子和稍稍勃起来的白白的生殖器。卧室和浴室之间的拉门敞开着,火见子就那样背对着西式马桶弯下腰,用力裂开两膝,提一只大水壶,一只手咔哧咔哧地洗自己的生殖器。鸟盯着看了一会,并且想,这可能是她从外国男人那里学来的智慧吧。然后,鸟又平静地看自己的肚子和生殖器,耐心等待着。

“鸟,今天可有怀孕的危险,不过,准备好了吗?”火见子洗完了身子,用一条大浴巾擦拭着溅到身上胸前的水,一边问。

“不,还没准备。”

“怀孕”这一词语所燃起的棘刺深深地扎到了鸟软弱的心上。鸟“啊”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悲哀的叫声。棘刺深潜到鸟的内脏,并不断地燃烧。

“那么,来想个办法吧,鸟。”火见子说着,把水壶丢到床下,发出像打桩子似的声响。她一边用浴巾擦拭身子,一边爬到鸟的身旁。鸟赶紧用一只手把自己萎缩下来的黑乎乎的生殖器罩住,说:

“突然就不行了,火见子,完全不行了呀。”

火见子的呼吸健康而有力量,她反复打量着鸟,一边继续用浴巾在侧腹和乳房间来回擦,像是在推测鸟的话背后隐藏的意思。火见子身体上的味道,唤起了鸟学生时代酷夏时节的各种记忆,几乎让他窒息。被水濡湿又晒在阳光里的皮肤的味道。火见子像只小狗崽似的皱着鼻子,发出单纯而爽朗的笑声,鸟一下子涨红了脸。

“只是那样一种感觉吧,鸟?”火见子没事似地说。然后,她把浴巾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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