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寐语-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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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都被她重伤了,迄今伤势未愈呢。”
二人说话间便落在这山畔断崖之上,少女听师兄说着,便有些气恼地道:“当年大师兄参透烂柯棋谱,成为千年来烂柯首人,连师父也比不上他,天下更是默认他将成为正道第一人,可是他竟然不愿接掌烂柯首座的位置,偷偷从烂柯山跑了,还刚好遇上了那妖女,从此纠缠不清。真想不通他身为烂柯首徒,怎么会做出这些事呢?”
少年脸上现出一片崇敬之色,说道:“大师兄的想法,只怕是有些古怪的。不过不管他跟那妖女怎样,当年十万妖族战烂柯,他终究还是挺身而出。据说,若不是他不想让那妖女承受反噬之力而死,硬生生将她那一击受了下来,原本他自己是不用身死的。”
少女听着他的话,脸上现出一片神往,应道:“大师兄至情至性,天下称颂,便是为了一个妖女,也如此待她。”
正说着话,忽见那崖边桃树一晃,有个白色的身影捧着一手花瓣,自树后钻出。那对少年男女见这树后忽然钻出个人来,蓦然一惊。倒是那树后钻出的白衣女子见有人来,也不惊讶,只是朝这对少年男女嫣然一笑,就在这断崖边上拣了块石头坐下,然后就在那儿慢慢地将一片片的桃花送进嘴里,不时还抿一抿嘴,似乎在回味那花汁的鲜美。
少年男女见那女子一片片吃着桃花,愣了半晌,那少女才嗔道:“这女子,怎的这样吃桃花?”
白衣女子见她嗔怒,将最后一片花瓣送入嘴中,拍拍手道:“桃花确实不该这么吃。”
少女见她这么说,面色倒是缓和了下来,哼道:“知道你还……”未等她说完,便听那白衣女子自顾说道:“这么吃只取花汁鲜美,上等的吃法,应该是将桃花入蟹黄,与芙蓉一起烩制,吃起来便有余香绕齿,三日不绝。”
那少女见她说出这番话来,顿时恼道:“你这女子,端的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那女子见她恼怒,闲闲地应道:“我的琴,我的鹤,便是焚了煮了,又干卿何事?”
少女语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便气哼哼地不去理她,只是转头朝那同行少年说道:“大师兄为了她不惜身死,那妖女却不知廉耻,又去迷惑了一个男子,果然妖始终是妖,再怎么像人也学不会礼义廉耻。”
少年道:“据说那男子和大师兄长得一模一样,如此看来,那妖女或许始终是记着大师兄的。”
少女嗤声道:“长得像而已,又不是大师兄。”
少年笑道:“你也知道那男子不是大师兄,怎么定要拉我来看他?”
少女顿足道:“只恨你我生得太晚,未能目睹大师兄的风采。当年那一战之后,大师兄的肉身被师父藏入烂柯寺,不许任何人接近,我们只是来偷偷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又不是来认他做大师兄的。好在师父翻遍了烂柯典籍,据说在其中找到一个可以起死回生的法门,能让大师兄死而复生,可惜,却还有个问题……”
她话没说完,那少年蓦然变色道:“这是烂柯山绝密,师父交代绝不能向外透露半句。你拉着我偷偷来看那男子的长相,已经是违反门规,若是……”
少女吐吐舌头,嗔道:“知道啦,这里又没有别人。”
那一旁的白衣女子在这二人说话间,一直静静地坐着,此时听到这里,忽然插嘴道:“你们说的那个妖女,可是我吗?”
少女吓了一跳,随即撇嘴道:“人家可是天下妖王……”
话未说完,少年脸色大变,猛然一拽少女胳膊,疾声叫道:“快走!”
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白衣女子缓缓起身,身后倏然卷起九尾,如天花散开,天地间顿时有气息流转,华彩闪动。少女目睹此景,骇然之下来不及催动功法,就被那少年一把扯住,飞上了半空,急急忙忙地朝着烂柯山飞去。
白衣女子见他们逃走,也不追赶,只是慢慢收了法身,看着半空出神,喃喃地道:“三十年了,我听你的话,去找了一个男子,只愿他做一个村夫,我做一个村妇,可是……你又要回来了吗?”
她站在断崖边,看到那升到半空的炊烟,被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柔柔地吹散了。
二、烂柯首徒
三十年前,烂柯首徒宋轻书惊才绝艳,成为继烂柯祖师之后,参透烂柯棋谱的第一人,更超越其师烂柯首座,成为天下正道首人。天下早有公认,他将接掌烂柯山,带领天下正道铲平妖族。谁知令人大惑不解的是,他竟悄然下山,不知所终,再露面时已与天下妖王白狐厮混在一起,更自言对正邪之战毫无兴趣,只愿不问世事,终老山林。
此言一出,天下哗然,烂柯首座怒而出山,以首座之尊,请他归掌烂柯山。宋轻书不能违抗师命,黯然而归,却抵死不肯接掌烂柯山与白狐为敌。烂柯首座怒其不争,令他要么接掌烂柯山,要么在烂柯寺闭门思过,终生不得下山。
白狐归而不见宋轻书,竟找上山来,放言烂柯山若不放出宋轻书,就号召天下妖族踏平烂柯寺。烂柯首座大怒,烂柯寺也倾巢而出,要铲除白狐。白狐愤而离山,果然发出天妖令,聚集天下妖族齐上烂柯。这便是三十年前轰动天下的“十万妖族战烂柯”。
正邪大战中,烂柯首座挡不住白狐的全力一击,眼看便要死在白狐手下,此时宋轻书挺身而出,替烂柯首座挡下了惊天一击。为了不让白狐身受反噬之力而死,他以肉身强接,以致伤重不治,临死前要求白狐立即撤下烂柯山。
白狐亲手将他重伤,伤心之下不忍再拂逆他,只得黯然下山,这才保全了烂柯山和天下正道。经此一役,天下正道才悚然发现,虽然妖族并不强大,但是白狐修为却天下无人能出其右,除了宋轻书,普天之下竟再也无人能挡得了她。
白狐站在烂柯寺前,被烂柯山飘动的云雾带回三十年前的往昔。三十年前,他死在她怀里的时候,并未要求她不得跟天下正道为敌,只是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去找个俊俏书生,勾引他,魅惑他,过一生村夫村妇的日子。她哭着问他为什么,他笑着叹道:“狐狸精,就该做狐狸精的事,不然,活着多没意思啊。”
在他死后二十多年,她云游天下,竟然在一个村庄遇见一个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书生,她起先以为是他复生了,可是没过多久就知道,这书生绝不是他。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真的和他过上了村夫村妇的日子,直到烂柯山的那两个小徒弟听说了那书生和他长得几乎一样,偷偷去看的时候,泄露了他极有可能起死回生的秘密。
于是,她再次找上烂柯山,烂柯山自然全山上下如临大敌,可是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让他们全泄了气:“收了吧,反正你们又打不过我。”
烂柯首座忍气问道:“白狐,这三十年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以再上烂柯?”
白狐忍不住颤了一下,问道:“他……可有可能复生?”
烂柯首座面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白狐深吸一口气,道:“这世上最想他复生的人不会是你——我知道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我能为他做什么?”
烂柯首座狐疑地看着她,沉吟了一下,说道:“他的肉身在烂柯寺放了三十年,已经生机殆尽,无法再引魂入魄。”
白狐急道:“可有解决之道?”
烂柯首座应道:“千百年来,之所以从未有人复生过,固然是因为无从得知这引魂入魄的无上法门,但同时也有魂魄只与本体肉身相符,无法引入他人肉身的原因。而烂柯法门则记载,若有一具新肉身可接纳三魂六魄,便可起死回生。”
白狐一呆,应声道:“需要新的肉身?”
烂柯首座道:“不错!我知你新遇一书生,与轻书长相几乎一般无二,若能将轻书魂魄引入他的肉身,实在是再般配不过,只是烂柯山领袖天下正道,如何能做强夺他人肉身之事?至于是不是要他复生,此事你自行斟酌吧,若你真带新肉身上山,烂柯寺愿以烂柯法门相授,助你复生轻书!”
白狐呆呆地立在原处,显得极为茫然,她相信烂柯山是不敢在此事上骗她的,因为烂柯寺没有人挡得住她震怒之下的惊天一击。
只是,为了救人,便要杀人?
三、炊烟十年
宋轻书是个奇怪的人,他出身执掌天下正道牛耳的烂柯寺,却和白狐有过正邪之辩,当时他说:“天生万物,无分贵贱,为什么人族就是正道,妖族就是邪道呢?”
正邪之分,天下公认,就是妖族自己也觉理所当然,可宋轻书却有此言论,白狐闻言愕然,半晌才道:“天生万物,各有其序,妖族却强夺天地造化,幻化为人,这本是违背天道之事,违背天道是为妖,又有哪里不对了?”
说这话时她自己也哑然失笑,因为只从这番话来看,很难令人相信他是人族,而她才是妖族。宋轻书闻言却微微皱眉:“天地初生,人族茹毛饮血,惧虎畏狼。若是寻常人族,从此地到烂柯山,需要走足月余,可是修行者顷刻便至,若说破坏天地平衡,这些修行者远在妖族之上,他们同样在违背常理,原来,这些大修行者,也都是妖!”
白狐一时瞠目,不知如何应答,显得极为困惑,因为她发现他说的这些话是她从未想过的,而这番话,竟好像也有道理!
就是在和宋轻书厮守的这段日子,白狐明白了一件事,天道本无正邪,又哪来的正邪之争?于是她不再理会这些事,一心只想和这大逆不道的人族终老山林。可那些自命正道的人族终究是放不过他们,三十年前那一战之后,她心灰意冷,直到在那棵桃树下看到那书生,从满树枝丫中探出脑袋,笑着对她说:“吃桃子吗?”
她倏然一惊,看着树上的书生,恍如隔世。后来她用了数月时间,才终于让自己相信这书生不是他,之后便心生离意。他没有挽留她,只是微微一叹,惋惜道:“可惜此时桃花泪未成,不然,一碗莲子桃花泪用来送别,再好不过。”
她有点出神,想不到这时候他会说出这种话,她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我是妖。”
那书生一怔,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她自嘲地一笑,不是什么人都能像宋轻书一样的,她朝他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去。这时他却叫住了她,她回头看他,他挠着头问:“妖都长得像你这么漂亮吗?”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他也这么看着她,然后,两个人一起笑了出来。这之后的日子是安逸的,那每日升起的炊烟,是这安逸的余韵,轻轻袅袅,一晃十年。白狐回到农舍前,回想起这十年,百感交集。
这小小的农舍门前围了一圈篱笆,院里也有棵桃树,在门前散落一地花泥,有月在树梢凝视。白狐心事重重地推开门,门内有青衫书生坐在桌旁,桌上有早已冷去的佳肴。
桃花蟹黄烩芙蓉,山一重,水一重。
白狐推门进来,见那书生还坐在桌旁,便笑道:“怎的这么晚了还不睡下?”
书生也朝她笑笑,道:“做了你喜欢的桃花宴,不见你回来吃,总有些不甘。”
白狐莞尔,坐下拈起筷子尝了一口,书生见状,温和地道:“凉了。”
白狐摇摇头道:“不打紧。”
书生看着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吃着,脸上便有笑意,忽然问道:“我们真的长得很像吗?”
白狐一时愕然:“嗯?”
书生道:“我虽是凡夫俗子,烂柯首徒宋轻书的大名,也还是听人提起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