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寐语-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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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没等施郁棠回答,宾席间已起了不小的骚动。这些权贵富商一向心高气傲,刚才已尽量克制着对向野英吉傲慢做派的不满,此时又哪能让他抢了先,纷纷站起向施郁棠发声邀请。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还请大家先静一静。”罗庆华及时出声道,“诸位都是体面的绅士,相信也都懂得怜香惜玉,别让郁棠为难噢。”
“罗老板说得不错,大家都是识货的,天香阁的海棠花,当然不能仅靠几句白话就被请了去。”一名华商应道,有意无意地朝向野英吉看了一眼,“今日算我做东,大家尽管吃喝,只求郁棠小姐能献舞一曲。”
几个狠角色争相开出价码,更有人当场便从怀中掏出金表、钻戒来,命侍者呈上。向野英吉傲然一笑,利落地从胸前摘下一枚军功勋章,大步走上前去,交至施郁棠手中。
厅内人顿时木呆,哑然一片。军功勋章不比珠宝奢华,却有一种冷森森的震慑力。向野英吉狂放至此,确实叫众人吃惊。
施郁棠显然也是始料未及。她怔了怔,随即将勋章还给了向野英吉,道:“承蒙向野先生厚爱,郁棠不敢。”
“不知海棠花,肯不肯给这个面子?”向野英吉神情自若地接回勋章,追问道。
施郁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向野先生腰上的烟斗真是别致,我可喜欢得紧呢,怎会不答应?请稍等,郁棠一会儿就来。”
二、天降海棠香
纤柔的手指在胭脂香粉间灵活地游走。眉笔淡扫便成柳叶婀娜,绛红轻抿即绽唇上花开。鬓角几绺青丝垂落,顾盼之间风韵十足。
天香阁以海棠为魁首,海棠却是无香之花。不是海棠不识香,只因未上“红嫣”时。
“红妆之下,更是娇艳动人。”向野英吉放肆地盯着眼前换得一身红缎旗袍的女人,满眼的惊艳与痴迷,“海棠花,刚才为什么穿一身黑色?”
施郁棠正在沏茶,闻言顿了顿,抿嘴一笑:“向野先生还是叫我郁棠吧,刚才匆忙下来,一时慌乱,让您见笑了。”
向野英吉见她亲近可人,大为惊喜:“一直想问问,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郁’,是香气。”施郁棠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指上的蔻丹艳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棠’,就是海棠花了。”
向野英吉不失时机地凑近她的脸,近距离下只觉暗香撩人,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施郁棠不留痕迹地避开他要揽过来的手,面上笑容不减:“海棠其实没有香气,只是这样叫着好听罢了。”
“很好听。”向野英吉没能一触佳人娇躯,眼中略有遗憾,“海棠怎么会没有香气?我面前这一朵,就香得很。”
“向野先生说笑了。”施郁棠拢了拢耳边的黑发,“郁棠身份卑微,只在天香阁受人宠爱,外人到底是瞧不起的。”
她这番话说来颇带伤感,双眼低垂之态更是楚楚可怜,令人观之不忍。向野英吉呼吸一窒,脱口而出:“跟我在一起,上海滩谁敢不敬你!”
施郁棠蓦然抬头,眼中一亮,却又黯淡了下去,摇摇头:“向野先生年轻有为,身边必有佳人相伴。郁棠自知分量,不敢妄想。”
侍者送来几盘精致的西点,暖黄柔软的外观温顺可爱,鲜亮的果酱更是甜美诱人。向野英吉殷切地将瓷碟推至她面前,道:“像你这般风情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军中的女人呆板无趣,不提也罢。”
施郁棠笑了笑,稍作沉默,道:“真是抱歉,我有些不舒服,可否下次再谈?过两日天香阁有场舞会,向野先生一定要来。”
“当然。”向野英吉见她急于脱身,略有不快,但舞会邀请又大抵使他满意,只好作罢。
天香阁夜间收场较早,过了十二点,大厅便准时关闭。
罗庆华照例送走宾客,安排人收拾了会场,才上楼回屋。经过楼廊,看见拐角阴影处站了个人:施郁棠垂首靠墙而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进来说话。”罗庆华低声道,并无意外之色。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罗庆华将门闩实,回身问道:“怎么样?可曾出了什么乱子?”
“还行。”与他的谨慎相比,施郁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日本人十分狡诈,你要小心应对……”罗庆华说到这里,脸色忽地一肃,“这是什么?!”
施郁棠已经卸去浓重的晚妆,素颜亦是动人。此刻的她,与其说是个艳传四方的交际名媛,不如说是个闺阁中的兰质女儿家——当然,罗庆华惊诧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左臂上别的一块黑布。
“立光回来了,是个铁盒。”施郁棠的神情有些恍惚,“我连发了几个电报催他,也没见他回来。如今被装在盒子里,总算被人捎回来了。是日本人派人捎回来的。”
屋内一片死寂,谁也没有再开口。罗庆华几次张嘴,都说不出话来,手脚阵阵发冷。
宋立光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这些都没有问的必要。在这样的年代,死人的事太稀松平常了。
他的至交。她的爱人。
美艳动人的交际花在一次应酬里认识了出身名门的青年才俊,两人一见倾心,再遇钟情——真不算什么新鲜故事,要说真有什么不同,便是她来自天香阁。
何谓天香?天降人间之香,杀云下猪狗之命。
“其实我也算幸运,仇怨方生方消,爱恨情仇,家耻国辱,可以一并报了。”施郁棠目光异样冷峻,“我见到了立光的烟斗。向野英吉——自己送上门来,倒也省心!”
三、小女子报国
“你真的决定了?”罗庆华再次问道,“上了香,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么漂亮的海棠不带些香气,老天也不会答应。”施郁棠收回了放在窗外的视线,转过头来勾了勾嘴角,“我记得我的‘红嫣’早就配好了,怎么还没送来?”
天香阁不是一处简单的奢靡会所。天香阁的女子多数都有特制的香,这些迷香足以醉倒所有她们想要捕获的男人,完成军统戴局长的一个个指令。这些指令通常都由宋立光传达,意外的是两个月前,宋立光和他的秘书林红突然失去了踪影。
施郁棠的香名唤“红嫣”——红颜一顾倾人城,眉目嫣然乱乾坤。这香与人,倒真是相配。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罗庆华沉声道,“我要为立光负责,你是他的至爱,他是我的至交。”
“罗老板,我不是在和你说笑。把‘红嫣’给我吧。”施郁棠隐去了那抹轻浮的笑意,脸上有一种决然的庄严,“大丈夫报国无需理由,小女子为爱人报国,不可以吗?”
良久的沉默。
终于,罗庆华缓缓摊开手,露出一个被抓得变形的丝袋。
“这‘红嫣’,足一年的量,你拿去吧。”
向野英吉算是日本人中少见的英挺高大一类,换掉了平日的军装,一身裁剪得体的燕尾服,倒也不招人讨厌。施郁棠火红的大裙摆礼服随着舞步翩跹荡漾,恰如花瓣的舒展开合,妩媚撩人。两人步伐协调,配合默契,的确令人赏心悦目。厅中人都知道向野英吉是施郁棠特邀的舞伴,倒也无人上前挑衅。
“你跳起舞来,更像一朵花了。”向野英吉深吸一口气,显然真心多于恭维,“而且,还是朵香花。”
“向野先生舞步很熟练啊,是特别学过吗?”施郁棠眼波流转,更显娇美,脚下却乱了几拍,“我倒是惭愧了。”
“哪里。”向野英吉只觉她那一低头一举首之间香气四溢,有些惊奇,“你用的是什么香水?气味很独特。”
“不是什么好香水,只是些小玩意儿,自己没事时调着玩的。”施郁棠答道,“是不是气味不好?我下次一定换了。”
“不,不,这气味正好。”向野英吉连忙道,“你做得很好,这个味道很讨人喜欢——是不是累了,不如我们去旁边喝几杯?”
“好。”脑中有些昏沉,施郁棠的笑意凝了凝,但恰好被颔首的动作掩盖住,未曾让旁人发觉。
衣香鬓影,盛服华装,她以为自己早该习惯了,然而穿过人群的时候,满目缭乱的奢华还是让她产生了一些轻微的恶心感。
——也许香的确用得过了。
大量冰凉苦涩的液体被灌入喉中,施郁棠的眼中禁不住多了几分迷离。
“你是不是醉了?”向野英吉直直地看着她。
施郁棠含笑,眉眼间俱是风情:“恐怕还是您先醉呢。”
“我已经醉了。”
向野英吉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她仍是笑着,没有其他表情,也没有躲闪。
“我们上去休息吧。”
不同于大厅中的喧嚣,二楼静得有些肃穆。忽然,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罗老板,罗老板——”
门应声开了,罗庆华看着慌乱的服务生,皱眉道:“什么事?”
“大事!”那服务生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方才去施小姐房里收拾,看见桌上的丝袋全空了!”
“什么?她全用了?”罗庆华吃了一惊,“你可看清楚了?她人在哪里?”
“一清二楚!施小姐眼下正和那个日本人在房里,可要找个机会引她出来?”
罗庆华面色陡然一白,倒退几步,碰翻了门边的花架。
——迟了,已经迟了,又迟了。他总是迟到一步。
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来不及了,我早该想到她会做这个打算……”
“对了,还有件事。有个人在偏门等着,急着要见你。看模样,像是宋少爷!”
“什么?!”
四、孤注一掷
“呛啷”一声,一把精致的匕首骤然被打落在地,晃了晃,再无动静。
“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杀了我?”男人阴沉的脸赫然有几分狰狞,又隐隐透着得意,“我早听说,天香阁的女人不简单。施郁棠小姐,你拿匕首对着我的后背,想做什么?”
不过片刻,施郁棠就恢复了镇定,媚人的笑意如蛇一般缠绕进男人的眼里:“我哪敢做什么呢,向野先生。”
“这么美妙的女人,一枪打死未免太可惜了。”向野英吉十分自信地凑近她的颈间,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闻香识女人的机会确不常有,只是有些人不知道机会重要还是人命宝贵罢了。
施郁棠不作言语,笑容不减。
向野英吉贪婪地嗅着扑鼻的浓香:“这香味,倒像是从你身上长出来的,真令人陶醉。”
“是吗?”施郁棠坦然说道,“只是向野先生,您的心脏有没有感觉不对?可以先放开我吗?”
“不可能——”向野英吉有些诧异她的话,却猝不及防被一把甩开,双腿一软,仰面跌倒。
——怎么回事,突然就没了力气?
“向野先生果然善解人意,这就对了。”施郁棠从容地整整衣装,眼中多了几分轻蔑,“怎么,没力气?哎呀,向野先生好像生气了呢,这可怨不得我——谁让您这么不尊重女人呢?”
“‘红嫣’香气的确好闻,但您怎么不想想,海棠花会无缘无故地有香气吗?女人香,又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闻的吗?”
施郁棠抓起匕首,抵住向野英吉,道:“那日你问我,为什么穿一身黑色——”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划开向野英吉的喉咙,喷溅的鲜血染污了她的脸颊,“因为那一天,有人告诉我,我爱的人,死了。向野先生,您的烟斗,是哪儿得来的?那个盒子不是您派人送回来的吗?”
向野英吉目光几次凝聚,却终究涣散开去,口鼻翕张之间,渐渐没了声息。
刺目的猩红弄得一地污秽,浓重的腥气让施郁棠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