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惊奇-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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婿得完美室家,实出万幸!只求岳父怜悯则个。”防御听罢大惊道:“郎君说的
是甚么话?小女庆娘卧病在床,经今一载。茶饭不进,转动要人扶靠。从不下床
一步,方才的话,在那里说起的?莫不见鬼了?”崔生见他说话,心里暗道:
“庆娘真是有见识!果然怕玷辱门户,只推说病在床上,遮掩着外人了。”便对
防御道:“小婿岂敢说慌?目今庆娘见在船中,岳父叫个人士接了起来,便见明
白。”防御只是冷笑不信,却对一个家僮说:“你可走到崔家郎船上去看看,与
他同来的是什么人,却认做我这庆娘子?岂有此理!”
家僮走到船边,向船内一望,舱中悄然不见一人。问着船家,船家正低着头,
艄上吃饭。家僮道:“你舱里的人,那里去了?”船家道:“有个秀才官人,上
岸去了,留个小娘子在舱中,适才看见也上去了。”家僮走来回复家主道:“船
中不见有什么人,问船家说,有个小娘子,上了岸了,却是不见。”防御见无影
响,不觉怒形于色道:“郎君少年,当诚实些,何乃造此妖妄,诬玷人家闺女,
是何道理?”崔生见他发出话来,也着了急,急忙袖中摸出这只金凤钗来,进上
防御道:“此即令爱庆娘之物,可以表信,岂是脱空说的?”防御接来看了,大
惊道:“此乃吾亡女兴娘殡殓时戴在头上的钗,已殉葬多时了,如何得在你手里?
奇怪!奇怪!”崔生却把去年坟上女轿归来,轿下拾得此钗,后来庆娘因寻钗夜
出,遂得成其夫妇。恐怕事败,同逃至旧仆金荣处,住了一年,方才又同来的说
话,各细述了一遍。防御惊得呆了,道:“庆娘见在房中床上卧病,郎君不信可
以去看得的。如何说得如此有枝有叶?又且这钗如何得出世?真是蹊跷的事。”
执了崔生的手,要引他房中去看病人,证辨真假。
却说庆娘果然一向病在床上,下地不得。那日外厢正在疑惑上际,庆娘托地
在床上走将起来,竟望堂前奔出。家人看见奇怪,同防御的嬷嬷一哄的都随了出
来。嚷道:“一向动不得的,如今忽地走将起来。”只见庆娘到得堂前,看见防
御便拜。防御见是庆娘,一发吃惊道:“你几时走起来的?”崔生心里还暗道:
“是船里走进去的。且听他说甚么?”只见庆娘道:“儿乃兴娘也,早离父母,
远殡荒郊。然与崔郎缘分未断,今日来此,别无他意。特为崔郎方便,要把爱妹
庆娘续其婚姻。如肯从儿之言,妹子病体,当即痊愈。若有不肯,儿去,妹也死
了。”合家听说,个个惊骇,看他身体面庞,是庆娘的;声音举止,却是兴娘。
都晓得是亡魂归来附体说话了。防御正色责他道:“你既已死了,如何又在人世,
妄作胡为,乱惑生人?”庆娘又说着兴娘的话道:“儿死去见了冥司,冥司道儿
无罪,不行拘禁,得属后土夫人帐下,掌传笺奏。儿以世缘未尽,特向夫人给假
一年,来与崔郎了此一段姻缘。妹子向来的病,也是儿假借他精魄,与崔郎相处
来。今限满当去,岂可使崔郎自此孤单,与我家遂同路人!所以特来拜求父母,
是必把妹子许了他,续上前姻。儿在九泉之下,也放得心下了。”防御夫妻见他
言词哀切,便许他道:“吾儿放心!只依着你主张,把庆娘嫁他便了。”兴娘见
父母许出,便喜动颜色,拜谢防御道:“多感父母肯听儿言,儿安心去了。”走
到崔生面前,执了崔生的手,哽哽咽咽哭起来道:“我与你恩爱一年,自此别了。
庆娘亲事,父母已许我了,你好作娇客,与新人欢好时节,不要竟忘了我旧人!”
言毕大哭。崔生见说了来踪去迹,方知一向与他同住的,乃是兴娘之魂。今日听
罢叮咛之语,虽然悲切,明知是小姨身体,又在众人面前,不好十分亲近得。只
见兴娘的魂语,分付已罢,大哭数声,庆娘身体蓦然倒地。众人惊惶,前来看时,
口中已无气了。摸他心头,却温温的,急把生姜汤灌下,将有一个时辰,方醒转
来。病体已好,行动如常。问他前事,一毫也不晓得。人丛之中,举眼一看,看
见崔生站在里头,急急遮了脸,望中门奔了进去。崔生如梦初觉,惊疑了半日始
定。
防御就拣个黄道吉日,将庆娘与崔生合了婚。花烛之夜,崔生见过庆娘惯的,
且是熟分。庆娘却不十分认得崔生的,老大羞惭。真个是:
一个闺中弱质,与新郎未经半晌交谈;一个旅邸故人,共娇面曾做一年相识。
一个只觉耳衅声音稍异,面目无差;一个但见眼前光景皆新,心胆尚怯。一个还
认蝴蝶梦中寻故友,一个正在海棠枝上试新红。
却说崔生与庆娘定情之夕,只见庆娘含苞未破,元红尚在,仍是处子之身。
崔生悄悄地问他道:“你令姊借你的身体,陪伴了我一年,如何你身子还是好好
的?”庆娘怫然不悦道:“你自撞见了姊姊鬼魂做作出来的,干我甚事,说到我
身上来。”崔生道:“若非令姊多情,今日如何能勾与你成亲?此恩不可忘了。”
庆娘道:“这个也说得是,万一他不明不白,不来周全此事,借我的名头,出了
我偌多时丑,我如何做得人成?只你心里到底照旧认是我随你逃走了的,岂不羞
死人!今幸得他有灵,完成你我的事,也是他十分情分了。”
次日崔生感兴娘之情不已,思量荐度他。却是身边无物,只得就将金凤钗到
市货卖,卖得钞二十锭,尽买香烛楮锭,赉到琼花观中,命道士建醮三昼夜,以
报恩德。醮事已毕,崔生梦中见一个女子来到,崔生却不认得。女子道:“妾乃
兴娘也,前日是假妹子之形,故郎君不曾相识。却是妾一点灵性,与郎君相处一
年了。今日郎君与妹子成亲过了,妾所以才把真面目与郎相见。”遂拜谢道:
“蒙郎荐拔,尚有余情。虽隔幽明,实深感佩。”小妹庆娘,禀性柔和,郎好看
觑他!妄从此别矣。”崔生不觉惊哭而醒。庆娘枕边见崔生哭醒来,问其缘故,
崔生把兴娘梦中说话,一一对庆娘说。庆娘问道:“你见他如何模样?”崔生把
梦中所见容貌,各细说来。庆娘道:“真是我姊也!”不觉也哭将起来。庆娘再
把一年中相处事情,细细问崔生,崔生逐件和庆娘各说始末根由,果然与兴娘生
前情性,光景无二。两人感叹奇异,亲上加亲,越发过得和睦了。自此兴娘别无
影响。要知只是一个“情”字为重,不忘崔生,做出许多事体来,心愿既完,便
自罢了。此后崔生与庆娘年年到他坟上拜扫,后来崔生出仕,讨了前妻封诰,遗
命三人合葬。曾有四句口号,道着这本话文:
大姊精灵,小姨身体。
到得圆成,无此无彼。
卷二十四盐官邑老魔魅色会骸山大士诛邪
卷二十四盐官邑老魔魅色会骸山大士诛邪
诗曰: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帆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清流。
而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这八句诗,唐朝刘梦得所作,乃是金陵燕子矶怀古的。这个燕子矶在金陵西
北,正是大江之滨,跨江而出,在江里看来,宛然是一只燕子扑在水面上,有头
有翅。昔贤好事者,恐怕他飞去,满山多用铁锁锁着,就在这燕子项上造着一个
亭子镇住他。登了此亭,江山多在眼前,风帆起于足下,最是金陵一个胜处。就
在矶边,相隔一里多路,有个弘济寺。寺左转去,一派峭壁插在半空,就如石屏
一般。壁尽处,山崖回抱将来。当时寺僧于空处建个阁,半嵌石崖,半临江水,
阁中供养观世音像,像照水中,毫发皆见,宛然水月之景,就名为观音阁。载酒
游观者殆无虚日。奔走既多,灵迹颇著,香火不绝。只是清静佛地,做了吃酒的
所在,未免作践。亦且这些游客随喜的多,布施的少。那阁年深月久,没有钱粮
修葺,日渐坍塌了些。
一日,有个徽商某泊舟矶下,随步到弘济寺游玩。寺僧出来迎接着,问了姓
名,邀请吃茶。茶罢,寺僧问道:“客官何来?今往何处?”徽商答道:“在扬
州过江来,带些本钱要进京城小铺中去。天色将晚,在此泊着,上来耍耍。”寺
僧道:“此处走去,就是外罗城观音门了。进城止有二十里,客官何不搬了行李
到小房宿歇了?明日一肩行李,脚踏实地,绝早到了。若在船中,还要过龙江关
盘验,许多担阁。又且晚间此处矶边风浪最大,是歇船不得的。”徽商见说得有
理,果然走到船边,把船打发去了。搬了行李,竟到僧房中来。安顿了,寺僧就
陪着登阁上观看。
徽商看见阁已颓坏,问道:“如此好风景,如何此阁颓坏至此?”寺僧道:
“此间来往的尽多,却多是游耍的,并无一个舍财施主。寺僧又贫,修理不起,
所以如此。”徽商道:“游耍的人,必竟有大手段的在内,难道不布施些?”寺
僧道:“多少王孙公子,只是带了娼妓来吃酒作乐,那些人身上便肯撒漫,佛天
面上却不照顾。还有豪奴狠仆,家主既去,剩下酒肴,他就毁门拆窗,将来烫酒
煮饭,只是作践,怎不颓坏?”徽商叹惜不已。寺僧便道:“朝奉若肯喜舍时,
小僧便修葺起来不难。”徽商道:“我昨日与伙计算帐,多出三十两一项银子来。
我就舍在此处,修好了阁,一来也是佛天面上,二来也在此间留个名。”寺僧大
喜称谢,下了阁,到寺中来。
元来徽州人心性俭啬,却肯好胜喜名,又崇信佛事。见这个万人往来去处,
只要传开去,说观音阁是某人独自修好了,他心上便快活。所以一口许了三十两。
走到房中解开行囊,取出三十两一包,交付与寺僧。不想寺僧一手接银,一眼瞟
去,看见余银甚多,就上了心。一面分付行童,整备夜饭款待,着地奉承,殷勤
相劝,把徽商灌得酩酊大醉。夜深入静,把来杀了。启他行囊来看,看见搭包多
是白物,约有五百余两,心中大喜。与徒弟计较,要把尸来抛在江里。徒弟道:
“此时山门已锁,须要住持师父处取匙钥。盘问起来,遮掩不得。不但做出事来,
且要分了东西去。”寺僧道:“这等如何处置?”徒弟道:“酒房中有个大瓮,
莫若权把来断碎了,入在瓮中。明日觑个空便,连瓮将去抛在江中,方无人知觉。”
寺僧道:“有理,有理。”果然依话而行。可怜一个徽商做了几段碎物!好意布
施,得此惨祸。
那僧徒收拾净尽,安贮停当,放心睡了。自道神鬼莫测,岂知天理难容?是
夜有个巡江捕盗指挥,也泊舟矶下,守侯甚么公事。天早起来,只见一个妇人走
到船边,将一个担桶汲水,且是生得美貌。指挥留心,一眼望他那条路去,只见
不定到民家,一直走到寺门里来。指挥疑道:“寺内如何有美妇担水?必是僧徒
不公不法。”带了哨兵,一路赶来,见那妇人走进一个僧房,指挥人等又赶进去,
却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