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情人族-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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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露出一脸的可怜相,让苏宁朋看了实在有些不忍心,一种不知来自何处始于何时的柔情,令他不忍再赶小菊走。苏宁朋暗暗地叹了口气,摇了一下头,心说,看来今天晚上只好泡了,可是他的嘴里却说:“那好吧,我就再放自己一晚假。”
“谢谢苏大哥。”小菊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两人走进了苏宁朋那既是卧室又兼作书房的房间里,苏宁朋让小菊坐在自己的床上,而他自己则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与小菊面对面地说着话。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阵闲话,小菊突然对苏宁朋道:“苏大哥,你能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吗?”
苏宁朋笑笑道:“怎么,你对我小时候的故事感兴趣?”
小菊道:“是呀,我知道每个人的小时候都不一样,而且,人小时候的故事才最有趣。苏大哥,你说是不是?”
苏宁朋道:“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虽然每个人小时候的经历都不同,但是却并不是都有趣的。”
小菊道:“你是说……”
“我是说,有许多人的小时候都很苦的。”苏宁朋道。
小菊看着苏宁朋,若有所思地问:“那,苏大哥小时候是不是很苦啊?”
苏宁朋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我的童年很苦!”
小菊放轻了声音,像是征求般地道:“你给我讲讲,好吗?”
苏宁朋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章
小菊问起苏宁朋小时候的故事,使苏宁朋情不自禁地沉入到了自己童年的回忆之中。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像是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送回到三十年前:“对我来说,回忆童年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可是,我却又不能不回忆,因为我的童年在我的内心所刻下的印记,也是永远都磨灭不了的。
“那是三十年前,一个刮着大风、下着大雨的秋夜,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听一些年老的长辈们说,我出生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一出娘胎便大哭不止,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刺激似的。我是无声无息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当时把我拉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是在我们当地称为接生婆的女人。那女人见我没有哭,便提着我的两条小腿,让我的头朝下,然后在我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两巴掌。可是我仍然没有哭,在场的人都以为我是个死胎,可是我的四肢却又在一个劲地乱动,所以人们无奈,只好把我这个出生时不哭的怪孩子紧紧地包扎好了,放到了母亲的身边。
“长辈们告诉我,我的第一场哭是在我出生的第三天。那时候我们家很穷,欠着人家好多债,当时母亲正在喂我吃奶,一个债主上门向父亲讨债,因为父亲请求他再宽限几天,债主不高兴了,便对我父亲大声说了几句不快的话。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为了什么,反正据说,我是在那债主说出话之后突然就哭了起来,而且嗓音特别大,把父亲和母亲乃至那个债主都吓了一跳。由于我这一哭,那债主觉得没趣,这才悻悻地走了。后来父亲是什么时候把人家的债还清的,我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我真正记得自己童年的事情,是从我六岁开始的。在我的记忆库里,我所记得的第一件事,也是我终身难忘的一件事,就是我六岁那年冬天的事。那一年,雪下得很大,头一天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天上已经飘着大团大团的雪花了,可是谁都没想到雪会下得那么大,仅仅一夜时间,就在地上铺上了一层足有一米厚的积雪。我不敢说当时我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发现雪把门堵了一半的人,可是在我们家以及我们家左右邻居中,我却是真正的第一个发现雪把门堵起了一半的人,因为在那附近,我是那天起得最早的一个。当时我是被窗外的亮光吸引,好奇地起了床的,当我打开门,立刻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大叫了起来。‘哇!’我大叫一声,立刻把我的父亲、母亲和弟弟给惊醒了,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都纷纷爬了起来,接着,也自然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记得我当时不知是哪里得来的灵感,在父母和弟弟的惊异中,我已经拿起一把小铁铲在掏雪了。可是掏出来的雪放不到别处,于是便放在了屋里的门边。当时并没有想到父亲会不会因此而训斥我,不过父亲那次确实并没有训斥我,不仅如此,反而拿起一把大铁锹跟我一起挖起雪来,当然父亲挖开了一条雪路,自门通向外面,然后分成两条,一条通往厨房,一条通往水井,像是开挖了一条短短的战壕。我就站在那条‘战壕’里,一边跳着一边大声喊着邻居小伙伴们的名字,把他们一一从热被窝里叫了起来,大家自然也同样被眼前的雪惊呆了。在我的提议下,小伙伴们都从各自家的院子开始,掏出一条条雪道,到后来大人们也都觉得有趣,纷纷帮助我们,为我们开出了一条又一条雪道来,于是我们便有了游戏的天地。
“我们开始玩‘游击队’,大家在‘战壕’里开战,打得难分难解,几乎分不出输赢。后来我提议玩捉迷藏,这么厚这么多的雪不玩捉迷藏真的太亏了。于是我带着我的弟弟和邻居家的一个小女孩先藏,让另外几个小伙伴找,等他们全部找到我们之后再由他们藏我们找。本来,我们只打算隐身在那一条条挖好的雪道里躲避,因为雪道是弯弯曲曲的,所以只要不让对方看到我们,就算对方没有找到我们。可是我太聪明了,我想到了让对方永远都不可能把我们都找到的主意,我把我的弟弟埋进了厚厚的雪里,而且为了保险,还把他周围的雪拍得紧紧的,并告诉他除我之外,谁叫都别吭声儿。我的聪明果然把对方找得团团转,虽然找到了我和那个女孩子,但是他们在雪道里转了几十圈,就是找不到我的弟弟,他们终于向我们认输了。我很得意,骄傲地领着大家来到埋着我弟弟的地方,对着雪堆里叫着我弟弟的名字:‘出来吧,我们赢了!’可是雪堆里一点反映都没有,我还以为我的弟弟没有听了我的声音呢,于是便又抬高了声音叫弟弟的名字,告诉他我们赢了,并开始动手去扒那埋在我弟弟周围的雪。那雪因为被我拍得紧了,已经硬了,可是我却一点都没有感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我动员小伙伴们跟我一起扒,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我的弟弟给扒了出来。被扒出来的我的弟弟身体卷缩在一起,脸色发青,两只眼睛紧紧地闭着,一拉他的衣服,他便像一只雪球一般地滚了一下。旁边有稍大一点的孩子发觉情况不妙,立刻叫喊了起来,说我的弟弟冻死了。闻声赶来的我的母亲一把抱起我那卷缩成一团的弟弟,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我的父亲把母亲抱进了屋,一个小伙伴的父亲把我的弟弟也抱进了屋……”
苏宁朋说不下去了,泪水在他的脸上流着,他也不去擦一下,任凭泪水流过腮、嘴角、下巴,滴在自己的衣襟上,浸湿了一片。停了一会,苏宁朋才又悲痛万分地说道:“我害死了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当时才三岁,非常可爱……”
苏宁朋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立刻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小菊听得悲哀,也陪着苏宁朋流下了泪。她见苏宁朋哭得太伤感,心里有些后悔让苏宁朋给自己讲述他的童年。她起身去拧了湿毛巾来递给苏宁朋,“苏大哥,擦一把吧。”她说。
苏宁朋接过毛巾,擦去了脸上的泪,又擦了擦眼睛,然后把毛巾拿在手里,出神般地看着地面。
“对不起,苏大哥,我不该让你讲小时的事,让你伤心。”小菊轻声地道歉道。
苏宁朋好像没有听到小菊的话,待情绪平定了一些,便又接着讲道:“我母亲因为弟弟的事伤心过度,加上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从此一病不起。我的父亲也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除了一心服侍我的母亲外,整天都沉着脸,一言不发。父亲和母亲谁都没有因为这件事打我一巴掌,也没有骂我一句,我对发生的事虽然还有些朦朦憧憧,但是我却也知道了是我害死了弟弟。所以,我整天也就抱着一股愧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即使饿了也不敢向父母提出任何要求。到了第二年春天,我的母亲突然就去世了,我的父亲在短短几个月里已经瘦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就在埋葬母亲的当天夜里,我的父亲也失踪了,后来被人发现躺在母亲的坟边,也死了。一下子,我成了孤儿,我在这个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从此,我成了吃东家住西家的乞儿,好在乡邻们都可怜我,我到谁家都能讨得一口饭吃,我就这样活了下来,渐渐的,我知道了我的弟弟和父母都是我害死的,我的内心便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我喘不过气来。后来,我又在乡邻们的资助下上了学,学校也免除了我的大部分费用。因为遭到了这么大的变故,我很早就懂得了生活的艰辛,很早就懂得了我是在乡邻们的恩惠下活下来的,所以我拚命学习,终于成了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县高中的学生。可是上县高中我没有钱,又是乡邻们凑了钱让我上的学,可惜的是,虽然我学习很努力,高中毕业后我还是没能考上大学。我没脸回去见那些于我有恩的乡邻们,他们在连自己的孩子的上学钱都出不起的时候,却各家凑钱让我上学,而我却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没能考上大学,我又怎么能有脸回去见他们呢?所以我便留在了城里,一边自学一边打工,挣了钱便攒在那里,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回去报答我的乡邻们。
“可是我在城里打了十年工,却并没能够积攒下几个钱来。不过在这十年里,我渐渐地迷上了文学,自己尝试着写了一些东西,诚惶诚恐地投出去,可是却一次次都石沉大海。我的心被刺激起来了,发誓今生非要成为作家不可,于是这才有了来到北京文学院进修的事,也就才有了留在北京发展的今天。
“小菊,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拚命地挣钱,等挣足了钱,我就回到家乡去,在家乡盖一所学校,为那生我养我的家乡做一件好事,也算是报答那些对我恩重如山的乡亲们。”
苏宁朋停了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菊看着苏宁朋,她已经完全被苏宁朋童年的故事打动了,她没有想到苏宁朋还有这么重的心思,所以她也就理解了苏宁朋为什么一直不肯答应接受自己的原因了,因为苏宁朋觉得自己的担子太重。
“苏大哥,我想,你的愿望不久就会实现的。”小菊安慰苏宁朋道,“苏大哥,如果你愿意听,我也给你讲讲我的童年,行吗?”
苏宁朋抬起头来看着小菊,点了点头。
小菊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酝酿自己的情绪,终于,她说:“我从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自己是个来路不正的野种。我不知道我的爸爸是谁,我只知道我的妈妈是个被人唾弃的坏女人。我们住在村外,村里离我们最近的一家也有一里路远。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人愿意跟我的妈妈交往,更没有人把我们娘儿俩当回事儿。我十四岁那一年,因为跟一个同学吵架,她说我是小野种,我发怒了,狠狠地揍了她一顿,把她的嘴都打肿了。没想到这一下闯了祸,那个同学的母亲来到我们家门前,对我妈妈破口大骂,妈妈怕我再惹事,叫我躲在屋里,不准我出去。我躲在屋里,耳听着妈妈在外面一个劲地向人家赔礼道歉,可是人家不听,一连声地骂我妈妈是偷汉精,养了个乱咬人的野狗。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虽然我当时还并不太明白偷汉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