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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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收回视线,却听的耳边一声大喊,只差把人耳朵给震聋了;没等我从这高分贝噪音攻击中回过神来,若叶已经朝那馋猫直冲了过去,边跑还边喊着:“小响!”可怜那龙鱼行前的猫被她穷凶极恶的样子吓的落荒而逃,只恨少生了四条腿。
“这么远她就能确定那是小响吗?”我目瞪口呆的指着那两个渐渐消失的身影。冰鳍不以为然地眯起眼睛:“我怎么知道,三毛猫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正要叹气,冰鳍却淡淡接了一句:“不过也说不定哦,你知道为什么死人嘴里的琀要做成蝉的样子吗?”
“不就是代表永恒的沉默吗?”我回过头来,视线刚好迎着从冰鳍身后叶缝间漏出的阳光,我忍不住举手遮挡这有些炫目的光线。
“蝉能在黑暗的地下生活多年然后羽化。”这一刻,冰鳍的笑容与那星星点点的阳光有些类似,“所以,古人用它来代表——重生。”
蝉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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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春荫笺
幻月河
那种歌声给人一种非常安详的感觉,明明在耳边不绝如缕,却有着夏末的蝉鸣或秋夜的虫唱一样的静谧,不知不觉间反复的、反复的轻敲着人的耳膜……
这已经是不太深刻地回忆了,童年的我在不断呼唤乳名的声音里勉强醒过来,还揉着眼睛就隐约看见了“自己”——整齐的童发垂到橡实色外褂肩头,摩挲着薄灰色内衣交叠的衬领。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以为“他”就是“自己”,他一定是也如此认为的吧,因为我们对自身、对同伴的最初体认,都是在彼此的互相观察中得到的——
我和他,火翼和冰鳍。这一对象征幻兽的乳名是祖父取的,而别人叫祖父为——讷言。
看见对方催促的表情,我立刻明白了——不可以再睡下去,因为我们说好要去寻找什么的……
空气里弥漫着线香的味道,如同残暑昏昏沉沉的燠热。上了年纪的老房子,高高的排门和格子窗全都打开了,风轻轻滑过一重重白色帘幕;于是,粼粼碎波便从薄绢的中央,轻轻荡漾到缀满细碎银铃的边缘——从那里,散落下星屑般的微声……
手拉着手走过檐廊,深夜的天空通透得让人迷惑,像盛在乌玉盆里的一泓冰髓,虽然映现出容器的漆黑,但却毫不妨碍本身的无比清澈,包裹着冰凉芯子的柔风便是掠过这水面的丝丝涟漪;啜饮着夜气的芳醇,视线突然捕捉到一片载沉载浮的银青色花瓣,那是明净的月亮,无声的栖息在天空一角……
以为是大朵的木兰花在风中左顾右盼,仔细看却是飘摇的纸灯笼。略微泛青的昏暗灯影像一点点水迹,凌乱地沾湿干燥的地面,然后沿着边缘渐渐淡去。冰鳍拉着我走向那丛光簇——要到哪里去呢?朝着这灯影的方向……
“去找爷爷啊。”冰鳍的手紧了紧,催促着我——对了,我们是要去找祖父回家!就像每一次他将走失的我们从阴影形成的巷陌,水光化作的庭院里带回来一样,这一次,我们带祖父他回家!
可是……要去哪里才能找呢?
摇曳的纸灯笼越来越多,像萤火虫飞向清浅的水滨——家里什么时候聚集了这么多陌生人呢?暧昧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脸孔,这些苍白的生客提着灯笼,踩着纸船滑过水面般的悄然脚步,无声无息地穿行在魆黑的堂屋里,前方的身影融化入幽暗,后继者的灯光又搅乱了线香的烟雾。
是客人吧?怎么没人出来接待呢?家里为什么这么安静,安静得只听得见那静穆的歌声……
我和冰鳍停下来注视着无言的客人们,而自然而然的,我们也被他们所注视。时常可以碰见这样的访客,从不在意其他家人,除了祖父之外,他们就只跟我和冰鳍说话。
——这个家里只有你们两个吗?一起来吧。
——我们和讷言结伴一起去呢。客人们这样说着,既不冷淡,也不热心。
他们和祖父的同路吗,结伴到哪里去呢?虽然很想问一句,可是祖父说过,不要看陌生客人的眼睛,也不要和他们交谈。所以就这样和冰鳍拉着手走进那沉默的队列,偶尔抬起头,可以看见前面那些背影的上方,晃动着栀子花瓣一样的月亮……
脸颊上突然感到刺刺的痛痒,澄澈的天空里霎时摇曳起银色细带的剪影,沙沙轻响着,自顾自地发光。我和冰鳍用空着的手拂开那些狭长飘带,清凉滑润的感觉像一片雪花停留在指尖,又渐渐消融了——那是浸透了露珠的苇草叶片,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经置身于半人高的芦苇丛中。
歌声的感觉变了,变得像催眠曲一样单调而温馨,侧耳倾听就会发现那是汩汩的呼吸——河川的万顷横波缓慢地流淌过眼前,轻拍着岩石的岸渚。
我们是如何从堂屋直接走上了这片一望无际的河原呢?铺天盖地的初生芦苇反射着月光,叶片表面镀着一层白釉,靠近看却青翠而透明;明媚的风里,整个河原像翻卷着银波的草海,宽阔的河面因此显得格外黑暗,铁青色的水流铺着月光的碎片,从舒缓的河岸间蜿蜒而过;远远的可以看见对岸都市里琉璃般的灯光,如同从夜色中突然浮现的海市蜃楼……
走在前面的行列不知什么时候分散了,所以从簇拥到眼前的芒草丛中,缓缓展开一片寂静的光带——那是架在幽蓝水面上的一座晶莹浮桥。宛如用一整块温润的玉石琢成的巨大桥梁有着纤细分明的栏杆,它亲昵的依偎着自己的倒影,在月色里隐隐透出暗淡的柔光;走上浮桥的访客手中的纸灯笼像一串水滴,鱼贯融入这波澜不惊的深潭……
这一刻,就在月亮的下方,对岸空中忽然无声地开出几朵烟花,如同硕大的白菊尽情舒展着丝丝缕缕的花瓣,将容颜倒映在光滑的河面上,然后化为一阵银箔的急雨,纷纷飘落。白菊的花火绽放之后,视野中还久久残留着瞬息即逝的光芒画在夜幕中的轨迹……
对岸的都市,远方的烟火,同一枚月亮下的,漂在黑暗中剔透的幻光之国……
我和冰鳍相视而笑着不断点头,和祖父结伴而行的人都走过了那座浮桥,那么朝向未知的对岸去的话,一定能找到祖父的!我们可以把他带回来,就像每一次他带着我们,从那阴影形成的巷陌,水光形成的庭院中回来一样。
手拉手地跑向那浮桥,可就是这一瞬间,黑暗像潮水一样迎面席卷而来——
我们所看见的,只是幻影吗?不然何以消失得那样迅速:点着露珠的嫩苇,泛着银浪的河原,还有提灯笼的人们,转眼间化成了四散的泡沫慢慢消融在黑暗中,除了那座半透明的浮桥……
花瓣一样的月亮孤零零的悬挂着,在空无一人的桥面上洒下泪痕一样的反光,从那里渐渐凝结出我们熟悉的身影——是祖父!每一次当我们迷失在阴影形成的巷陌,水光形成的庭院中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出现,然后告诉我们不要怕;因为我们是点燃的犀角,而这些,只是我们照出的影子……
“你们不可以过来。”虽然说着不同的话语,但祖父的微笑和以前如出一辙,他阻止我们跑过去的动作,那声音慈祥但却不容辩驳。
不和我们一起回家吗?是因为我们不听话,所以不要我们了吗?即使我们放声大哭,不断恳求也无法改变祖父的心意吗?可祖父一句话也不回答……
河原像最深的海底一样沉寂,袅袅清风翻动我们的外衣,那浆过的布料发出些微的猎猎轻响;可近在咫尺,却听不见祖父衣袂飘动的声音。
从模糊的泪眼看过去,什么也是歪歪扭扭的,月亮成了水底的倒影,荡漾在祖父身后的幽暗里。并不像平常那样抱着我们安慰呵护,祖父的声音宽厚而冷静——不要哭,还会再见的,以后……一定还会再见的……
倒影般的月亮摇曳着,扑朔迷离的月华渐渐凝聚成颤抖的火光,跳动在墨黑的瓷钵里——那是一盏昏黄的油灯,泛着薄冰般光泽的钵口吐出一缕擎着火花的灯芯,照耀着插在一旁的陶瓶里的几朵冰雕似的白菊,开到了极致的花瓣竭尽全力的伸展开,仿佛一碰就会破碎,化为齑粉。
有着精致雕花的格子门窗藏在重重叠叠的白色帷幔后面,月亮睡在风偶尔揭开的帘幕一角。微寒的空气里隐隐的传来十二下钟鸣,夜很深,黑暗则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气氛……
你们醒了?没关系的,再睡一会儿吧。守夜对于小孩子来说,的确辛苦了一点。祖母的声音、爸爸和妈妈的声音、叔叔和婶婶的声音,小心的温柔的声音,但这柔软的语调似乎在刻意掩藏着某种有着坚硬棱角的苦涩内核。
为什么唯独不见祖父呢?只看见他在长明灯后的照片里,笑得那么恬然……
不过没有关系,一定还会见到他的,因为祖父他说过还会再见——就像犀角独自在黑暗里燃出不灭的光芒,一定会再见的,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在不同的地方……
一定,还会再见的……
《幻月河》完
虽然早就除服了,但是等到初夏的时候才有勇气回看当时写下的故事,三途川的河岸一定是美丽的,蒹葭苍苍,月色无边,料想那独自渡河的背影,一定十分孤单吧。
青指甲
香川城旧民居一入冬就会在堂屋前架起格子门,直到料峭春寒退尽时才会撤去。我家撤得尤其晚,因为冬春季节交关的时候,格子门外总是不断有陌生客人来访,每到这时祖父总会亲自出来应酬,虽然非常客气的寒暄着,但他却从不将这些客人请进屋来。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四月初才作罢,所以童年回忆里萌葱色的初春景致,总是镶嵌在被蝙蝠方胜、万字仙桃等等花纹的窗格子里。
不过每当问起来,家人总会很迷惑地说从没碰见过这种事,既然是客人的话,就应该敲门才对,再说开春后格子门白天明明是不关的啊;只有祖父会慢悠悠的呷一口茶,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不足为外人道也……知道了吗,火翼,冰鳍!”
虽然父亲是如假包换的孪生子,但我和冰鳍倒常常被当成双胞胎,说起来我还早上一个月出生;都是因为祖父遵照古怪的老规矩,让我们俩都梳着及耳的童发,穿式样古旧的衣衫,还只能彼此称呼这非常非常难写的乳名。如果违反了这些规矩,平时很温和的祖父就会大发雷霆,像换了个人一样,都说上了年纪的人反而和小孩子一个脾气,这话可一点也不假。
不过后来我们才明白,祖父那些规矩也算是有它的道理啦……
记得小时候早春的午后,讨厌午睡的我常常趁冰鳍进入梦乡后,偷偷溜到书房缠着祖父讲故事;这个时节,向阳的窗外那株沉丁花正缀满茸茸的轻粉花球,从镶着金边的深绿叶片间飘散出类似柑橘的清爽香气。祖父总是悠闲地坐在斑驳的花影下,面前荡漾着一缕茶烟。在暖洋洋的阳光里,我一边吃着糖果糕饼,一边听故事,这样听着听着,就干脆在祖父膝边睡着了——
不过偶尔也有例外的情况,记得是某个花朝节的前一天吧,我来到书房时发现冰鳍这贪睡虫竟然先我一步,正低头靠着祖父的左手,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一看见他就立刻虎起脸——活该,谁让他弄脏我的新衣服!
为了明天花朝出门踏青,妈妈特地缝了两件团狮子花纹的小袄给我们;昨天浆过之后拿去晾干,没想到今天一早我就发现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