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大妞在北京-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散了,散了,白茫茫一片大地散得真干净。
定定后来又遇见了这个老板,你猜他现在干什么?他在给别人打工。一个北大的家伙从米国回来,向国家骗了好大一笔钱,要了一个什么无线通信的新标准,就拉起大旗到处招人。那个老板就去给他打工了,大丈夫真是能伸能屈呀。
现在我与定定经过小西天,看见以前的公司所在已面目全非。觉得这几年人与事变幻得真是很快。在北京,这个傻大城市里,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今天还是这个电话号码,明天你再打过去连人都找不着了;今天还在这儿上班,明天这个公司就倒了;今天还在这儿住,下个月就不知搬到哪儿了;曲扬与林元已经在天堂,我却还在人间苟且偷生。
一头大妞在北京63
公司都倒了,复式宿舍也住不下去了,定定跑过来找我。
就这样,我与定定同居了。我们在小营找了个房子,八百块钱一个月,叫非常宿舍。所谓非常宿舍,就是为京城单身准备的小户型。屋子很小,一间房,一厨一卫。也有像我与定定这样的一对情侣住的,大多有一个在上学或者是在考学。
这是我到北京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家虽小,可因为是新盖的楼,窗明几净,墙面洁白,里面的床桌椅柜全是新的,看起来很舒服。
我对这个家充满了巨大的装饰热情。跑到万通买了一大堆竹筐、草帘、干花、窗纱、木制小摆设,又用手工搞了很多纸艺剪影,剪了一个胖胖的我的侧面,很像努尔哈赤。墙上还挂了一吊萝卜蒜苗,把家打扮得像蹩脚的酒吧。
那段日子,我与定定在那个蹩脚的酒吧里生活得还算惬意。比如哪天闲着没事,我会问他:“东海龙王叫什么?”
“敖广。”
“‘有来有去’是谁?”
“一个妖精。”
“背背《九阴真经》听听。”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现在就是给我五百块钱,我也没兴趣去问这些东西了。
一头大妞在北京64
来年开春,就是二○○二年的开春,我跑到烽火科技下外挂的一个小公司去给人家跑外联。工作一般,待遇也一般。我跑得有气无力,无甚意思。
就在这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我得知了曲扬与林元的死讯。他俩死于网吧大火,纵火者为报复网吧管理员而伤及无辜。那是我走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以前同他们一起演出的模特,他告诉我的。当时,那场灾难很出名,死者甚多。我万万没想到死难者里竟然有他们,我一遍又一遍地让那个模特确定是不是听错了。他被我的表情吓坏了,说了声是,就匆匆走了。
我一个人定在街上,不知所措,忽然之间浑身发冷,很害怕,怕得要命。觉得他们俩就好像在我身边。
当时的感觉就是害怕,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当时的感觉不是悲伤而是害怕。再有就是不相信,根本就不相信,觉得这个事完全是假的,也没有哭,整个人很愣。
我不敢回颐和园去打探什么消息,怕看到一些东西。距出事已经有一个月了,消息已被传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是关于纵火者的报道。
关于这事的报道我早已看过,其间的惨状也早已知道,但一想到里报道里那几声呼救也许就是他们俩发出的,就如万箭穿心。报道里还说有人听到一个男的对一个女的说“放心,有我呢”,我直觉那应该是林元对曲扬说的。至于他们对死亡的那种恐惧与挣扎的痛苦,我根本就不敢再多想,他们死时什么样子已无人能想。就这样天使般纯洁善良的两个人,无辜地死在纵火者凶狠恶毒的烈焰中。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纵火者扭曲成令人发指的魔鬼?又该用什么力量使受难者家属得以活下去?
灾难!灾难!一个家庭一辈子只要有一次这样的灾难,剩下的日子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快乐了。尤其是这种人为的灾难,让我无论如何不能面对,我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纵火者。同时,我也知道,曲扬与林元一定是回到了天堂,肮脏的人间本不是他们这种善良纯洁的人该待的地方。
我发起了高烧,一直不退,烧得迷迷糊糊,还梦到了他们,一会儿是在颐和园的情景,一会儿又是曲扬坐在我床头喂我吃药的情景。有时清醒过来,又浑身冷汗,又害怕又难受。
定定在我身边用毛巾给我擦汗,定定不知我与他俩的事,只知他俩是我的好友。
我问定定:“我是不是有愧于心,所以一个劲地害怕。”
定定说:“不是,是他们在想你,死的人越亲近,他想你的时候你就越害怕,都是这样的。”
一头大妞在北京65
对于曲扬与林元的死,我很内疚。有过很多种设想,如果我不是做错了事,当时我一定与他们在一起,那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节日。或者帮助他们一下,他们也许就不用住平房去网吧娱乐。但只是这样想罢了,他们一定选择安于住在贫困的大杂院,而保持自己精神的纯洁,就像曲扬不屑撒谎去得一个名次一样。
他们出事那天,我和定定还有几个朋友正在卡拉OK唱歌,出来的时候,天空中有几滴雨落在我脸上。现在想起来,当我在黑天黑地唱歌的时候,正是他们受难的时候。
想了好久,我也没有给他们的父母打电话,我不知道在这个电话里该说什么。我甚至认为,对他们父母来说,正常的生老病死都是一件好事,只有这种人为的灾难,让人无话可说,无法可话。
正常的生老病死,也许,就已经是一个人的福气了。
曲扬死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不敢关着灯睡觉。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们。甚至有时不敢看门上的玻璃,总觉得有人在外面往屋子里瞅。我彻底成了一个神经官能症患者。
这件事情,我不能接受,也想不通。最后,我只能把它忘掉。
后来,真的就慢慢忘掉了。
《一头大妞在北京》PART 4
一头大妞在北京66
我越来越讨厌我自己的生活状态,工作也有一搭没一搭。非常厌倦自己这种耍嘴皮子跑腿的工作性质。这种工作需要每天人模狗样地穿着特别傻的衣服,把人穿得就像一个座钟,俗不可耐。其实不过就是跑跑腿,搞搞关系,一个识字的初中生就能干。
有一天,我替公司跑外联跑到木樨地,发现钱夹里只有一块钱,早上糊糊涂涂地把一张打折卡当成了银联卡了。这下可好,哪儿也去不了,就给定定打了一个电话。一个小时后,定定把我捞到麦当劳。我当时又渴又饿,买了一大杯可乐,一个大汉堡,什么也没说就吃完了。
与定定同居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让我迅速退化为一个无能的人。生活上越来越糊涂,整天丢三落四;感情上喜怒哀乐表达得越来越直接,现在退化到只有两种感情,喜欢与讨厌,相当于舟舟的水准。
吃完后,我对定定说,我不干了,我要考研。
关于考研,我与定定对它的作用理解的是不同的。定定认为,考上之后生活会稳定一些。而我认为我可能会从里面收获一些干成一件事的乐趣,从此心态会好一些,至于挣钱数量,估计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我对考研的理解大概有以下几点:
1.学一些真知。
2.得以碰到更高明有趣的人,最好是俊美的异性。
3.如果当老师,就有可能可以体面地挑逗健美男生。
4.回家吹牛皮,让家人重新记得我是一个学习好的人(高考之后,他们忘了)。
有些目的没有对定定说过,但是老天爷知道。也许觉得目的不纯,在我考研的时候来了不少同我捣乱的人与事。时不时地让我生一场病,时不时地在我性欲难熬的时候让几个健美的男生光着腿露着腿毛在我身边晃来晃去。
考研同时,发现上述理解三条已被否决:
1.除了数学能做几道类型题,比大学时有些提高,剩下的科目大概都在扯淡。
2.没发现在考生中有高明有趣的人,傻瓜倒见到不少。考上的也很没意思,有人随地吐痰,长相偶有俊美者,千不获一。
3.我家人对我是否学习好其实并不真正关心,他们现在真正关心的是我是否有钱。
至于第三条“挑逗健美男生”,在我考研的时候,成了我一大块绊脚石。那时,我与定定要省钱,就退了房子,跑到学校去住。忽然间没有了性生活,只能看篮球场男生的毛腿。不爽!整天想着这事就忘了好好学习了。
总而言之,目的不纯,理论依据缺乏,实践过程心猿意马,最后没考上。但是,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差不多是毁灭性的。因为我发现,我干不成一件事,这无论如何让人高兴不起来。
这场努力的结果好像更糟。我对自己的智力发生了怀疑,我疑心自己就是一个笨蛋。同时,我发现我比以前胖了、老了,不复为风骚丰满的风二娘了,甚至丑得好像没有性别了。并且发现再也没有什么好企盼的,又要回到耍嘴皮子跑腿的生活,而这种生活是我再也不能接受的一种状态。
不过有人说我考研考得不错,因为我终于可以知道自己考不上了。哈!说得好!人生不过就是试错法,我不过拿岁月与精力又做了一场试验而已。
一头大妞在北京67
定定已经毕业,我与定定在兔子不拉屎的西三旗租了一个房子。定定也很消沉,发现研究生毕业其实不过是一个屁,而我又整天愁眉苦脸非他能力所及。住的又是这样偏僻,像是陷入了只有两个人的荒岛。
闻知我没考上研究生,各路人马先后赶到,他们找我谈的事让我郁闷至极。
先是刘娜有一天忽然找到我,问我对药材生意感不感兴趣。她现在已不在那家“勃伟”公司,转到修正药业做了经销商,就是自己拿一些钱买下几个小药种的经销权。我已好久没见她,甚至都快忘了这个人。见到她后,发现她已经很像一个药店老板娘,胖了好多,烫着头发,胖胖的脚上穿着细钢管的高跟鞋。刘娜满脸堆笑,我已想不出那个当年给我脸色看的“卖春药”的中专生的模样了。
“无故献殷勤,非奸既盗”,果然,她找我其实是想让我替她跑药,就是给她打工。跑药与跑保险差不多,门槛很低,初中生、农民都可以做,何况只是小药种。我听了心里很愤怒,在她眼里,我竟然已经低贱到这种地步,成了她的跑腿,去和一群初中生和农民竞争。
药业不是不能干,但这种低门槛的行业要干也只能同厂家打交道,我怎能让她剥我的皮?我抬头看了看她的笑脸,觉得很别扭。看惯了她的冷脸,冷不丁地笑起来,觉得还不如冷脸好看。
王建国也来凑热闹,让我给他当饭馆经理。他倒还是老样子,顶着他千年不变的“转头”。王建国对我恋恋不舍,直到有一天我告诉他我有定定了。考研的时候他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他的同学就在负责研究生招生的事,一副能拿住我求他帮忙的样子。我理都没理他,定定考研谁也没求谁也没找,不也照样该念什么就念什么吗?
后来,王建国结婚了,再娶的是一个离了婚的女老师,两人竟然要在学校开一个饭馆。他想起有我这样一个人,让我去给他打理饭馆。
我听了感到很悲哀,饭店老板娘、卖药的,全是市贩走卒的角色,纵使我考不上研,我也不至于沦落如此,这也许就是他们眼里的我。以前,剃光头坐火车的时候,还让男列车员疑心我是小姐,帮我补了票就坐在我身边;一个劲地对我说他在太原有个夜总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