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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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木怔怔地点了头:“说。”
“阿娜塔妃的父亲,便是负责此次掩护的西面汗……我们和可汗说,若是杀了阿娜塔妃,这次的战事必然不能成功,且汗国也可能就此解体。可敦是为了保证这次战争胜利才来的,若是战争败了,可敦在天之灵也会难过。要杀,等到仗打完了,借着白戎的力量耗弱西面汗所部,再把这骄狂的父女一网打尽也不晚。可汗这才压下了怒火。”
他不愧是我的丈夫,我在心里轻轻跟自己说。江山天下,永远比一个女人重。他像我父亲一样……父皇也为母后报了仇,但报复来得却晚了整整八年。倘若我真的死了,我并不怀疑他迟早会给阿娜塔妃一个凄惨无比的下场,但那下场什么时候到,却要看他的政治需要。
虽然这样想颇有几分凄凉,然而我的内心却仍是忍不住为他自豪。那是真正的王者的选择,也许,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然下定了决心,此生此世要为他的江山天地交付能交付的一切了吧。
杜伦婆婆见我不言语,以为我不高兴了,便柔声劝慰道:“娘娘,您不要难过……可汗最在乎的就是您了,您若是真走了,他暂且不杀阿娜塔妃也只是为了更彻底地为您报仇而已……”
我对她灿然一笑:“不用说了,婆婆……我都懂。若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做。”
杜伦婆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宽慰地笑着看着我,塔丽已经在轻微晃动的车辇上睡去,戏雪听不懂我们的话,只拔几根领子上的绒毛下来玩。
“大概明天中午,我们就能到达新的扎城地点了。”
郜林汗国的首都,本来便是一大片宫帐,随着四季迁往不同的地方。中途休息的时候我也曾下车,只见车队漫长,竟而一眼望不到头。
金帐机锋
迁徙的道路上,一切都得从简。连我的午餐也不过是一壶牛奶、几块肉和一张饼,可喜是热的。戏雪她们的便是半冷半热,更低级一些的仆人所食用的便是完全凉透的了,甚至还带着些冰渣。
“娘娘受苦了。待到我们到了冬季营地,一切就都恢复到从前了。”杜伦婆婆吃完了自己那份食物,见我对午餐毫无胃口的模样,便低声安慰我。
“……恢复到从前我也不想吃。”我回答:“婆婆,什么时候才能不吃这用补血的药水煮出来的东西?真的太难吃了……”
“药水?”她一愣:“怎么您还在吃用药水煮的食物?早就可以不吃了……我忘了告诉戏雪了。”
“……戏雪,杜伦婆婆说了,本宫以后可以不吃药水煮的东西了。”
“啊?”戏雪已经发呆了很久,听我叫她,一副被吓着了的模样:“是!”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不是很干练么?”我轻声问她。
“那殿下呢……?殿下如今只是日日吃饭休息,最多不过散一圈步……那奴婢还能做什么?拿了刀去找个人拼命?”
“……还突然变得俏皮起来了?”
“不知道……”她的俏脸微微一红:“殿下,奴婢本不是可以出宫的宫女……可,若是殿下觉得奴婢还算给殿下做过了什么的话,求殿下许奴婢出宫。”
不是可以出宫的宫女?这句我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她进宫的身份应当是秀女。不知为何落了选,方才成了宫女。
难怪她的容貌心性胜过其他宫女良多。
“那没什么难的……本宫要送一个宫女出宫,父皇应该还是会准的。只是,你怎么会从秀女变成宫女?”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拉起了袖子——在雪白的臂膀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宛若蜈蚣一样趴着。
我轻叹一口气。想是有人嫉妒她容貌,设计陷害吧?
女子的争斗,向来掩藏在颜如玉发如云中,掩藏在倾香屑绣花囊里,举手投足,固是凄艳美丽之极,却也狠辣残酷之至。
我以为,出了昌兴都便可再也不想后宫女子这些芜杂悲凉的事,然而无巧不成书的是——在宫帐之城斡尔多,我居然要和另外一个女人抢丈夫,那个女人还可能是我的表姐。
想到阿娜塔妃,我抬起头,问杜伦婆婆:“婆婆,你和我说说阿娜塔妃的事情吧。”
她一瞬间便换上了警惕的目光:“可敦娘娘问她做什么?”
“只是想知道……我听说她和可汗有旧……”
杜伦婆婆轻声道:“便是有旧也早已没什么了……娘娘不要去想,有和没有也差得不多。”
“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问可汗。”
“若是可汗愿意告诉娘娘,他自然会告诉你……可是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该说的。”
不知为什么,我灵光一闪,便凄声道:“那便算了吧……想她和可汗也是从小交好的。我见她第一面,便觉得她与我长得相似。也许,可汗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她。”
“婆婆,要是有一天我失宠了,可汗会不会更讨厌我呢?”
她面有不预:“娘娘,可汗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她才喜欢你……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你,可汗病中分不清楚才……”
她突然住嘴,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讲出了那“不该提到”的事情。
我假作正在出神没有听到她的话,竟有几滴泪从眼中落下,牙齿轻咬嘴唇,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该是相信了,见我如此,便坐得离我近了些:“可敦娘娘,您别哭啊……”说罢递给我一条帕子替我拭泪。
我不知我有没有瞒过她。这样年龄的女子,若是在延朝的宫廷里,光掉这几滴泪当然没有任何说服力可说……但是郜林人生性直爽,也难说便会相信了。
“娘娘,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就都说了,娘娘不要讲出去就好。”
我看着她,摆出一副无奈又凄楚的表情,然后缓缓点了头。
“可汗与阿娜塔妃,只有一次欢好……从她被立为妃,可汗自己没去过她的帐不说,金顶大帐更是一步都不许她入。娘娘受伤被可汗抱回来时,她也要跟进大帐去,却被可汗斥骂,当即便落了泪。”
“这次娘娘自己心里难受,做出傻事来,可汗想必更痛苦。这笔帐迟早还是要算到阿娜塔妃身上去。这次派西面汗袭扰白戎,给的筹码是若西面汗打下白戎,便将白戎当作他的封地,作为代价,西面汗不会从可汗这里得到一个士兵一匹马。”
“万一他打下白戎了,岂不是势力更大?”我问。
“打不下的。”她摇摇头:“可汗很少做出没有把握的事情。白戎近来越来越强大,便是西面汗不自己去打,可汗迟早也要动手。但是以白戎的国力,便是举国相抗也只有七分胜算。这仗除非西面汗还有什么怪招,否则绝对不可能胜。”
“……我明白了。”我轻叹一口气:“只希望可汗赶紧打完仗回来……”
就算西面汗胜了,他能打胜仗的缘由想必也被羽瞻看了个明白。到那时,倘若西面汗对他稍有不逊,大军立刻可以西征。此一战,西面汗的兵力财力必然被削减不少,便是有什么怪招也能被羽瞻学走……如此,处理尾大不掉的伊岚氏,就变得轻易无比了。
想到此,我不禁心有戚戚。虽然我讨厌阿娜塔,但是,伊岚说不定当真与我母后有关涉。
若是如此,我要保伊岚氏么?
正想着,前面便有马蹄声传来:“娘娘,咱们到了!”
戏雪揭开车帘,一名侍卫冻得满面通红,骑在一匹全身都结了冰溜子的马上,呼出的气迅速凝成白雾。
“是吗?”我从掀起的车帘向外张望,这戈壁与草原煞是不同,地上全是石头,只在低洼处摇曳着几根长草。
“只是……扎营的地方,已经全部被斡尔多的帐篷占满了!”
杜伦惊怒:“斡尔多总共才剩了几顶帐篷?阿娜塔是疯了吗?!”
“扶本宫下去。”我恢复到一脸淡然的表情,对戏雪说:“让本宫去和阿娜塔妃谈。”
“娘娘!”她一声惊叫。
“避而不见算什么?我总是要见她一面的。”我伸直了腰,将手搭在她肩上,对那个亲卫开口:“去,让斡尔多城把金帐搭起来!她不是想进金帐么?本宫便让她进去一回。”
没过多久,亲卫便回禀道金帐已然搭好,请娘娘移驾。
我缓步下车,披上白色斗篷,一步步踏在冰冷的砾石上,走向那有着金色顶端的大帐。
怪不得占满了这么大的地方……整个斡尔多的帐篷扎得极分散,看来她就是故意不让我们扎营的。
金帐中,她已经大大方方落座在正对门偏左侧的地方,我一进门,她的瞳孔瞬间放大,脸色却阴沉下去了。想是看见我那件银貂鼠皮袍子,想起自己问羽瞻恳求却始终求不到的往事了吧。
我却不向尊位去,只坐在门边——那是一个卑位。
她眉一挑:“可敦娘娘想是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吧!”
“好生放肆……”我轻笑:“你以为这是谁的帐?你竟敢坐到那里去!”
“这是我丈夫的宫帐!”
“不!”我笑意更浓:“这不是布日古汗的大帐,而是郜林汗国每一代可汗都用过的金帐!”
“它现在的主人就是我的丈夫……”
“现在的郜林汗国,只有一个人能坐在正对门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夫婿布日古可汗,只有一个人能准后妃坐在主位两侧,那就是我的夫婿布日古可汗!今天可汗不在,你一个侧妃,是吃了什么才大胆到敢妄居主位?!”
我的声色愈发严厉,想不到在云上宫中练出的“训斥女人”这一招,在这儿也用得上——不过,这时我可没有确信能压服阿娜塔的东西,若说服不了她,我便只好装委屈,在别的地方扎营,等羽瞻回来再找她算账了。
“哼……”她也生了怒意:“我不过是坐在了主位上!若是我的丈夫在,他也会许我!倒是你,还真理解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进门就坐在最卑微的门口!”
“丈夫?那是我的!”我眼中柔情婉转,只一瞬:“那不是你的丈夫,他是你的主人!否则,为何你跟他这么久,今天才是第一次踏入金帐呢?”
她被我羞辱得火起,竟然直接站了起来,冲到我面前想要打我。好在金帐高大,换了普通人家的毡房只怕就撞了头。
我虽大伤才愈没什么力气,但躲还是来得及的,她一掌扇来,我侧脸便躲了过去,顺手抽了她一耳光。
力气是小了些,但一个殷红的掌印烙在她白皙面颊上,却也分外显眼。
“你打我?延璃鸢!这里不是你的昌兴都,你做什么都没人管!”
“打你就打你了,你还想怎么样?这里不是我的昌兴都如何,这里是我丈夫的斡尔多!”
“可惜布日古可汗不在!”她怒目圆睁:“哪里容得下你在这里放肆!你这个坐在卑位的贱人!”
“布日古可汗不在,西面汗在吗?”见她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我愈发自得起来:“这里是什么位置,你不知道?我延氏皇族虽是郜林人却离开草原几百年了,怎么你一个从没出过草原的女人知道的比我还少?金帐虽然与寻常人家规制不同,却也是一顶毡房!进门右首,是女主人是儿媳妇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