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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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这样还要我去议事……他们几个是想要我的命吧。我苦笑,谢了恩,换好衣服,再让戏雪给我上了一层铅粉,终于遮住了脸上的疲敝之色。
玄正宫所有的帷幔都被收起来了,整个宫室虽然明亮了许多,但也空旷了许多。至琰要我去的地方并不是冬珉殒命的侧殿——就算他再大胆,也还是个小孩子,那么多尸体所在的地方,他约莫也是不敢去的。
但我到了至琰跟前,才发现丁勋居然也在。一瞬间的讶异之后,我不禁嘲笑自己的想法——旨意上明明说了,是我和丁勋共同辅政,他怎么能不在呢?
“皇姐,”至琰抬起头,淡淡瞄了我一眼,似乎觉得这就是帝王气派了:“今天叫你来是要商量一下如何处理伪帝冬珉的尸骨。”
“……下葬啊。”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难道他想将冬珉枭首示众么?
“不是这个问题。”至琰摇摇头:“朕是说把他葬在哪儿?”
我原本以为无论如何都该将冬珉归葬于皇陵的,但听至琰这口气,却好像并不同意这么做。
“……依陛下的意思呢?”
“朕和丁将军商量过了,拟将他葬在宗室贵族那边,就不必归入皇陵了……皇姐意下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自己的怒意。如何安葬冬珉,他为什么要先和丁勋商议?他早该知道丁勋对冬珉是丝毫没有好意的。现今用这话堵我,我哪儿还能提出异议呢?
“那怎么和臣民百姓交代?”我沉吟许久,将我认为他们会头疼的问题抛给他们:“我朝向无伪帝纂权旧事,但冬珉已经登基数年,百姓也都知道他是皇帝。而您在过去数年中却一直在郜林汗国,百姓不识您。现今您说他是伪帝,葬在宗室陵墓,可曾想过民间议论?”
“那不打紧。”丁勋不屑一笑:“他们谁敢说什么?那伪君治国,民不聊生,今日圣主在位,难道百姓们还不满意么?他们该额手相庆才是!”
我并不确知大延百姓民心所向,丁勋说这话,我一时也无法反驳,只好先点点头道:“丁将军所言甚是,可您如何取信于民?虽然冬珉施政不得人心,但终究是一代帝皇,人虽死,但总该有几分势力。现下咱们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他是篡位的啊,一旦人心不服,却道咱们是叛党,这可麻烦了。”
“那也不打紧!就算旧党说咱们叛乱,又怎么能奈何我们?天家血脉只余陛下了,难不成他们想要翻天吗?”
“丁将军别忘了,我朝……可没有规定女子不可为帝。”我思量再三,终于抛出了很可能将自己逼上绝路的利器:“除了陛下和本宫,还有月升长公主呢。倘若旧党掌控了月升长公主……”
“月升长公主是个郡主。”丁勋脸上的不耐终于显露:“陛下,您只要下一道旨意,将她废为郡主就好。”
“是吗?”我反诘:“陛下要下旨,先得顺利登基,如果不能顺利登基,谁会遵守陛下的圣旨?可不能废她的长公主号,就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她!”
“那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丁勋斜睨我,脸上是不豫至极而硬装出来的笑容。
“不如先将冬珉归葬皇陵,以示安抚,待陛下亲政,天下已定之后,再行计较。”我说出这番话时心都在打颤——想要推翻至琰和丁勋已经定了的事情,约莫并不容易吧!
果然,丁勋的反驳随即就到:“长公主殿下,您是专心辅佐陛下的么?莫不是您还心向伪君?”
我轻哼,斥道:“本宫的心向延氏的天下!如果激反旧党,丁将军可以叱咤疆场再立一功了,可天下军士百姓莫不是我延氏的子民,陛下也好,本宫也好,如何忍心见这一将功成万骨枯?!”
“旧党不会反叛的!”丁勋勃然,竟一拍身前的案几,站了起来:“他们哪儿有这个胆子!”
“丁将军是旧党吗?”我横眉道:“否则您如何知道他们不会反叛?倘若不许冬珉归葬皇陵,那就明摆着要拿他的心腹人等开刀,他们如何能忍?”
“他们如何有能力起事?”丁勋亦回我怒目:“冬珉的心腹军队都葬身郜林大漠了,没有兵没有权,他们靠什么起事?”
“只要有钱,就总会有兵,有了兵,就一定有权。”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辩驳什么,只是本能地知道,我绝对不能辩输——必须要至琰听信于我,才能引起他和丁勋的反目。
我是不可能利用丁勋的,只能利用至琰。虽然他们两个若是对抗起来至琰的胜算并不大,但支持他已经是我无法可选的选,无路可走的路。
“他们有钱咱们也有!”看得出来丁勋在克制——他其实是个很能忍耐的人,他的鲁莽,只是借由自己的武将身份刻意显露出来吓唬别人的罢了。
“咱们没有。”我冷声道:“丁将军只知道用兵打仗,却不知道国库空虚。一旦打起仗来,莫说招募新兵,便是提供咱们现有军队的粮饷,都撑不过两个月。”
“你……你怎么知道的?”丁勋突然显出一丝阴险的笑:“殿下,莫不是有郜林人的探子仍在向殿下提供消息?这……”
“你是在污蔑本宫里通外国吧?”我心头一凛,脸上却不敢显山露水:“本宫与郜林大汗几乎恩断义绝,他的人如何来通禀本宫这些?本宫料到国库无银无粮,那是将军您亲口告诉本宫的。”
“我怎么告诉你?!”
“您说,冬珉的心腹军队都已经葬身大漠,若是国库还有余粮,他怎么会不再建新军呢?况且近年大延屡遭战火瘟疫之害,国力衰退人民疲敝。此时还要生变,无异是逼民造反!”
丁勋正要开口,一直安坐的至琰却突然笑道:“皇姐和丁将军都是为了朕好,朕省得的!不妨明日广召群臣再商议吧……此事牵涉重大,将军的话有理,皇姐的话也不差,朕年少寡闻,现下实在难断。朝中大臣多有父皇选出的忠耿大儒,他们的理由朕也该听听。丁大将军和皇姐可有异议?”
“微臣……没有。”丁勋说这话应该是不情不愿的,但终究说了出来。
“皇姐呢?”至琰转过头来,眼神似乎是在示意什么。
“没有。”我微笑,回答。
我不信那些大臣们会支持将冬珉按宗室下葬的说法。他们不少都是在冬珉一朝混得风生水起的,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甚至自寻死路吧。
可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朝堂上的大臣,竟然没有一个是冬珉朝提拔上来的,尽皆是父皇旧人。
如此,我原本笃定的胜算,倏然便降低了。
丁勋见我进殿,唇角挑起一缕讥嘲的弧度:“殿下,您来了?”
我不理会他的挑衅,只环顾诸位老臣:“诸位大人都是父皇的心腹,公忠体国,今日之事,望诸位以社稷为重,献言献策。本宫在此代幼弟多谢诸位!”
大臣们面面相觑,丁勋却面色不善,我便又笑道:“请诸位而来是有要事相商的,至于是什么事,请丁将军详细说来吧。”
宫变之事,怎么说都是尴尬,怎么说都是罪责,所以干脆由始作俑者丁勋自己讲,也免得把麻烦惹到我身上!
这话说完,我便敛了笑容,缓慢而坚定地走向皇座边垂下的珠帘——我原本该由堂后直入珠帘的,让大臣们看到我的脸,原本便是逾制。但若不逾制,又如何能显示出此事非常来?
今后,让他们瞪圆眼睛的逾制之事,还多得很呢……我终于坐定,脸上显出一个森冷笑颜。
这些大臣们倘若公议不让冬珉归葬皇陵,一旦有旧党起事,那罪责便不在我,也正好离间至琰和丁勋。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亏了。
帝王礼葬
过了好一会儿,至琰才终于出来。
我捕捉着那些大臣们追随他身影的目光——敬佩自然有,畏惧也是有,但最多的,还是猜忌和犹疑。
这样很好……连父皇的旧臣也质疑至琰这皇位的来历,丁勋该有所掣肘才是!
但丁勋似乎并没有接收到这样的信息,他叙述事情的口气,依然是不断将罪责归于冬珉,希望借此洗清自己。
不过,我分明发现越来越多的大臣脸上虽还团着笑意,但眉宇间亦有了一股沉郁之色。
旧规中,外臣宫眷不得攀交。是而我虽然常听父皇提到几名忠臣的名字,却无法将名字和面庞对上号去。
如此,这些大臣中,我确是没有一个是真正认识的。
但我确知,只要他们都对丁勋怀有不满,就是最容易煽动起朝野上反对丁勋声浪的时机,也是我最容易收买人心,为自己拉拢力量的时机。
他们看不到珠帘后我的微笑,我却可以隔着珠帘,看到丁勋结束了长篇大论的声讨,志得意满地坐到左首首位的样子。
朝堂之上,一片纷纷的议论之声。我抿嘴不言,却一直在关注着那些大臣的神情意态。
如果父皇的旧臣都不愿让冬珉的遗体不得归葬皇陵的话,我不信丁勋会一意孤行。更何况,至琰的眉头也愈发紧皱,看来即便是他,也没有一定要支持丁勋到底的意思。
可疑点犹存——我都看到了,丁勋不会看不到,那么他为什么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反而始终带着稳操胜券的笑容?
终于,那些大臣停止了议论,站出来的是一名看起来非常正派的老人。他先向至琰深深一揖,才道:“微臣以为,将……那人作为宗室下葬,实在不妥。”
他们既不敢像丁勋一样称冬珉为伪帝,又不敢像我一样称呼他的名字,只好以“那人”代替。惶恐不安之心,由此一词可见!
“如何不妥?”丁勋的唇角微动,说出话来的却是至琰:“他弑父篡权,忝据皇位,今日朕诛杀逆贼,将他依宗室礼俗下葬,已是万分厚待了!”
“陛下,恕臣直言!先帝遗诏,至今未见实物。若有人以此非难陛下,也实是难平众议。如果陛下以帝王之礼葬了那人,定可堵天下悠悠之口!”那老臣打了个抖,仍坚持着说完。
“堵悠悠之口?”这次是丁勋接着话了:“徐大人,您是先帝提拔的老臣,公忠体国,如何能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莫非你仍执迷不悟,以为是当今圣上篡权吗?难道人心向背你都不懂吗?圣上依遗诏护国,还需要堵谁的口?”
“臣不敢,但请皇上明鉴,如果拿不出遗诏实物来,支持那人的臣子们多会心怀不满啊!”
至琰只是一笑,并不开口说话,丁勋却把目光转向我:“长公主,徐大人的话,和您昨天说的,可非常相似。莫非,是您指使他们?”
我料不到他会突然把话题转到我身上来——他怎么会用这样简单而愚蠢的手法来攀诬我?是把至琰当成了一个好糊弄的小孩儿,还是他另有后手?
但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敢怠慢。冷哼一声,正要开言,方才那说话的徐姓大臣便突然跪了下去,大声奏道:“臣今日前从未与长公主殿下相见过,请陛下明鉴啊!”
“现在就着急着要替长公主洗清了?”丁勋冷笑道:“陛下,您要知道,他就算从未与长公主相见,但遣人暗通消息,总是可以的。”
至琰犹未答话,另一名大臣亦出班跪在地上:“陛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