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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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里这些世袭锦衣军户在街面上混得不能再熟了,都知道施御史宅子地段好又宽敞,只是要价太高,不想转天秦林就买到手了,这位百户官果然手面极阔,跟着他混,油水不会少。
殊不知并非秦林手面阔,是花八千五百两纹银买支指纹刷的徐辛夷气魄大……
唯一不乐意的就是鹿耳翎和他的几个亲信了。
锦衣卫、东厂的各级主官不像州县官是成天待在衙门里的,会经常外出办案或者赴上司衙门办事,于是就要指定一个坐衙官守着本衙门,以便处理日常事务。
坐衙官基本上相当于正任长官的副手,以资历而论,鹿耳翎是庚字所的老人,韩飞廉是外地调任的,以官阶而论,他有试百户衔,韩飞廉只是总旗衔,怎么也该轮到他。
所以听得秦林把坐衙官委了韩飞廉,鹿耳翎十二分的生气,只觉得周围弟兄们的议论,似乎都是在嘲笑自己。
正准备拼着撕破面皮,干脆和秦林一争短长,忽然又听见秦林说道:“魏国公府空着的东花园,本官已借了块地方,从今天起众位兄弟就去那边训练。”
鹿耳翎心头咯噔一下,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又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惊疑不定的看着秦林——莫非,他和魏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魏国公府权势喧天,基本上可以在南京横着走了,借鹿耳翎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惹国公府啊
眼珠一转,叫几个铁杆心腹悄悄打听,很快就从几个知情的校尉口得知了昨天的事情:
原来昨天当街杀人的案件,秦林竟走运遇到了徐辛夷,恐怕东花园也是趁机借来的吧
也有人告诉鹿耳翎,昨天徐大小姐似乎对秦林并不友善,临走还把他那件能让手印显形的宝贝抢走了。
鹿耳翎摸不准秦林的底细,倒不敢贸然难了,只好暂且按捺住怒火。
点卯之后,秦林把百户所众官校都带到了魏国公府东花园。
这座花园和国公府并不相邻,而是隔着夫子庙、东牌楼、秦淮河、钞库街和乌衣巷,位置在东城墙根底下,所以历代国公府的主人们很少过来,渐渐荒废,早已没有什么花卉了,只剩下满地的荒草,间极大的池塘也淤塞了。
东花园地方极其广阔,国公府管园子的家丁已得了徐维志的吩咐,就把靠西南面的一大片地方划给他们。
秦林把正军和军余分开,正军由抗倭御寇的老兵韩飞廉率领,挥舞绣春刀练习刀法,弯弓射箭。
他自己则带领军余,教授从前学过的捕俘拳,以及敲闷棍、放拐腿、拍板砖的种种神技。
于是继荆湘之地的蕲州以后,龙盘虎踞的南京城上空也响起了威猛无比的喊杀声:“绣春刀出闪霹雳,大明鹰犬是锦衣钢做肝肠铁做胆,匡扶家国众心齐。抗缴捐税要打击,风林火山威名立,砸必狠,打必烂,搬走货物充常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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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第129章打脸要打狠'
练兵时秦林厚赏重罚,他承诺每月分配的常例银子增加到过去的两倍,但要在此基础上实行增减,拉开等级差距,谁练得好谁拿得多,谁练得差就扣谁常例份子,违抗军令更要实行军法。
庚字所的军校们已经拿过一次双份军饷了,对秦林的话深信不疑,再加上对丙字所抱着怨念,人人鼓着劲儿训练,满心准备在下次争地盘斗殴时一洗前耻。
秦林深知这个时代的训练方法必然有他的道理,所以只要求了仰卧起坐、俯卧撑、跑步这几个体能项目,其余都让韩飞廉按照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来办。
戚继光率领戚家军平倭寇、打鞑靼,无往而不利,他的办法必定最适合当前的明军。
比如整本《纪效新书》当中多有鬼神之说,什么“(如果怯战不前)就是军法漏网,天也假手于人杀你”,以后人看来似乎是封建迷信,但要知道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主义什么思想,要让士兵有敬畏之心,还有什么比鬼神之说更有效呢?其实戚继光的办法是最简单最明确的。
庚字所的这些官校在厚赏重罚、以及要与丙字所争地盘的压力下,训练成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并且他们本来就有军队的基础,稍加训练就成绩斐然。
只花了十天时间,正军的战阵之法,基本达到了纪效新书“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的要求,而军余们也练得好勇斗狠、杀气腾腾,据说晚上走夜路可以把人家养的狗都吓得不敢乱叫。
可叫庚字所全体官校奇怪的是,丙字所的老对头们突然软了,非但没有再做出挑衅的举动,甚至路上遇到了都低着头走路,至于地盘嘛,更是完全退出了和庚字所交叉重叠的地区,摆出退避三舍的姿态。
简直就和以前判若两人!
莫非丙字所的人吃错了药?
秦林心头也纳闷不已,叫游拐子暗中打听也没得消息,只捕风捉影的听说是某位权势极大的人物为此事打过招呼。
是小公爷徐维志,还是锦衣千户雷公腾,或者应天府尹王世贞?
秦林摸不到头绪,也只能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不管怎么想,人家都应该是好意吧!
从前任百户手里接过来,常例账册上的数字就不算高,大部分有后台的青楼、赌档不交常例,所以每月的收入仅仅二千五百两。
其中二千两要按规矩上交千户所,百户所留下来的就只有五百两,前任百户自己拿一百五,剩下的分给却全体官校,每人到手的就少得可怜了。
秦林给校尉们加了双份月例,每月就是七百两,这样一来不仅他自己分文不得,还要倒贴二百两。
就这样鹿耳翎还和他使坏,背地里和相熟的赌档主人、青楼老鸨和酒馆掌柜吹嘘,说秦林是个外省来的冤大头,狗屁不懂,又没有靠山,这百户差事干不长,让各家不要去交常例。
秦林让军余们上午训练、下午出去收常例,结果到了月中,二千五百两的常例还没收到一千。
南京城是大明副都,显贵、清流多如过江之鲫,众军余虽然把下黑手的本事练得相当高明了,却还没有真正动手。
这天下午,秦林新买的宅子里面最后面的河房,靠着秦淮河的窗户打开,河上的清风徐来,焚着沉香、沏着香茶,秦大老爷半躺在太师椅上,两个清清秀秀的小丫头替他捏脚的捏脚、捶背的捶背,这家伙美得鼻子冒泡。
“有钱也不能这么亏啊!”韩飞廉苦恼的抓着头发:“我的秦爷爷,要是常例收不起来,咱们每个月倒贴的数目就吓人啦,千户所那二千两是雷打不动的,这边你又发双份月例,如果常例只收到一千,咱们就得倒贴一千七!”
秦林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这,这边,哎哟哎哟,你轻点……手法不错,继续。”
原来这家伙在指挥那捏脚的小丫头,听得老爷赞自己的手法好,丫头抿嘴笑笑,不紧不慢的替他捏着。
陆胖子忍不住了,激动起来肥肉直颤:“秦哥,你是我的亲大哥!游拐子打听了,那姓鹿的在外边胡咧咧,好多本来该交常例的都不来交,在这么下去别说还想在南京开铅笔铺子,咱们光赔钱就能赔得当裤子啦!”
秦林半眯着眼睛,“茶不错,你喝口试试?”
胖子无语败退。
嗨!牛大力一拍大腿,“俺揍那姓鹿的去!还有那些个不交常例的……”
“回来!”秦林砰的一声把茶杯拍在桌子上,牛大力的脚刚提起来,就僵在了空中。
两个小丫头被新主人吓得够呛,委委屈屈的站起来。
“不关你们的事,”秦林挥挥手把两个丫头打发走,这才对牛大力道:“老虎不发威,才好装病猫嘛,你们这些个人,就是沉不住气,我这不还想着别的事情嘛——哼,就收点常例银子,它也能算个事儿?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牛大力脸一红,分外不好意思:“恩公……”
秦林挥挥手:“把鹿总旗叫来,我和他一块去收常例。”
陆远志和韩飞廉对视一眼,同时坏坏的笑起来,他们都明白秦林这家伙又要使坏了。
鹿耳翎心怀忐忑的来到了秦林的宅子,看到这所三进大院的宅子青瓦粉墙、雕梁画栋,鹿总旗心头就是羡慕嫉妒恨呐,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秦林把常例账本往胳膊下面一夹,扯着鹿耳翎就走:“鹿总旗啊,南京的地面还是您比较熟,今天收常例,还得靠您帮忙!”
他了二十个得力的军余,带着牛大力三位就往外走。
走出门就是钞库街,鹿耳翎眼睛一转,对秦林说:“利涉桥边上这家春上春,顶不是个东西,本月该交的三百两常例,一分也没交来,咱们先去催催它?”
春上春的后台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千户所的一位副千户,要是秦林去那边闹起来,可就有得好看啦!
鹿耳翎一门心思打着坏主意。
“不急着找它,咱们先易后难嘛!”秦林翻着账本:“喏,这个二顺赌档有五两银子的常例,咱们先去找它。”
鹿耳翎鼻子里哧的一声,差点没笑歪了嘴巴:堂堂百户拿档次最低劣、规模最小的赌档开刀,就为了五两银子,这不叫杀鸡儆猴,这叫杀蚂蚁给老虎看——屁用没有!
陆远志等人尽管心头奇怪,却晓得秦林必然有他的用意。
明太祖洪武爷在位的时候,赌钱是要重处的,可洪武年间贪官还要剥皮实草呢,两百年之后的万历年几乎无官不贪,听说谁被剥皮实草了?现而今南京城内外的赌档,不要太多哦!
二顺赌档就在善和坊的后面,小巷子里头,一个偏偏倒倒的小房子,门口悬着块破布,里面传出吆五喝六的声音。
秦林点点头,军余们一窝蜂的冲进去:“呔!锦衣卫办案,招子亮光的就放老实点!”
这种档次的赌馆,赌客们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普通百姓而已,见这阵势都有些腿软。
牛大力一把将门帘扯下,秦林这才笑眯眯的走了进去:“谁是老板啊?”
一个敞胸露怀、胸口生着黑毛的大汉先是非常奇怪的看了看鹿耳翎,接着朝秦林陪笑脸:“长官,我们这儿都是街坊邻居,并没有不三不四的人……哦,对了,这是本月的常例银子,上次军余弟兄来,小的正好有点不凑手……”
秦林仰天打了个呵欠,吧唧吧唧嘴巴。
“给我砸!”牛大力当先一脚,就把榨木做的赌台踢翻,铜钱、银两叮叮当当散了一地。
众位军余听到这声喊,立刻使出浑身解数,木棍与板砖齐飞,拳打脚踢清一色,乒乒乓乓把赌馆砸了个稀巴烂。
“这、这是怎么说?”黑毛大汉都快哭了,扯着鹿耳翎的衣袖想讨个说法——就是这位鹿总旗让他别急着交常例的呀!
鹿耳翎能让他把这话说出来吗?赶紧甩了他两记耳光,一脚踢开,瞪着眼睛道:“你自己不识好歹,怪得了谁?”
不一会儿,除了活人之外,小赌馆内就没剩下任何长宽超过一尺的物体,莫说桌子板凳、就连靠在墙上的门板都被打得粉粉碎,而所有的赌资都被收缴了,也不管铜钱还是碎银子,牛大力把赌馆档手的衣服剥下来做包袱皮,一股脑儿包了扛在肩上。
“下次要做什么事情,先动动脑筋!”秦林对赌馆老板扔下这么句话,才笑嘻嘻的带着众人离开。
黑毛大汉蹲在地上半晌无语,突然抱着头哭骂道:“鹿耳翎,我草你姥姥……”
秦林又砸了几处私娼窑子、小赌馆,都是账本上每月五两、八两常例的,单单看常例数目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