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第4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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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战斗很有清军传统,出击的清军部队溃败回本营。光复军敢死队尾随追杀,冲进了清军的防御阵地。在肉搏战中清军溃散了。光复军主力杀进杭州城后,浙江巡抚增韫居然不逃,而是据巡抚衙门进行了顽强抵抗。因为在城里巷战,进攻的光复军缺乏腾挪的地方,几次硬攻伤亡颇重。直到第二天拖了大炮进城,逼着俘虏里头的炮兵操炮。被俘炮兵居然颇为忠义,不肯从命。光复军砍了好几个被俘炮兵的脑袋,这才有人亲自操炮射击浙江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大门和围墙被轰塌之后,防守才算是崩溃,即便如此,浙江巡抚增韫的亲兵依旧抵抗了好久,光复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获得最后胜利。至于浙江巡抚增韫的下场,报告里头就说的不太确定。有说被炮弹打死的,有说自杀的,有说被俘后光复会痛恨增韫负隅顽抗,把增韫给就地处决的。反正结果就是浙江巡抚增韫死了。
放下资料,陈克想,光复会应该很高兴吧。这就是陈克对此事的唯一想法,两分钟后,陈克躺在办公室隔壁屋里头的临时床铺上睡着了。
莫道前路无知己九十七光复会的态度(三)
“璇卿,我这就准备出发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徐锡麟坐在秋瑾的病榻前,带着一种看似很轻松的表情说道。
秋瑾靠在几个枕头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听徐锡麟这么说,秋瑾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神色,她气息微弱的声音里面都是关切,“伯荪,你这次去安徽要去多久?”
“这个说不清楚,我是尽快赶去,尽快回来。倒是璇卿你要好好养伤。我尽快从安徽带医生回来。”说道这里,徐锡麟的声音里头已经有些颤抖。
“去上海的同志有消息了么?”秋瑾追问着最关心的事情。
徐锡麟装作开朗的说道:“这几天就应该有消息了。”
秋瑾一看徐锡麟的表情,就知道光复会派去上海找医生,买药的事情不会乐观,她抓住徐锡麟的手,“伯荪,你这次去安徽,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无论如何,都要请文青出手帮咱们。受伤的同志都是咱们光复会里头的敢战之士。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
徐锡麟知道秋瑾受的伤到底有多重,但是秋瑾根本不提自己,满心想的都是其他受伤的同志,原先装出来的轻松表情再也维持不下去,徐锡麟鼻子一酸,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他反手握住秋瑾冰凉的手掌,“璇卿,放心吧。文青他们打了那么多大仗,我们都亲见过文青那里的军医院,好大夫不会少。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会请文青帮忙。”
听徐锡麟说的坚决,秋瑾点点头,“那就好。伯荪,你赶紧去吧,早去早回。我肯定没事的,你不用挂念。”
徐锡麟也不再多说,他抹了抹了泪水,起身给秋瑾掖了掖被子,就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杭州战役前,光复会上下都以为自己懂得战争,真正经历过杭州之役后,他们才知道他们自己距离懂得战争还差得远。战斗结束,并不意味着一切万事大吉,相反,千头万绪的事情此时方才开始。光复会上下都没有接受过人民党的军事教育,他们自然不可能听陈克在军校里头讲述“清末一次性军队”这个概念。
“一次性军队”这个概念的核心,是指部队缺乏全面的保障。把官兵投向战场之后,就生死由天。若是幸运的不死不伤,那么就可以作为下一轮的一次性军队来对待。整个体系把官兵当作消耗品,根本没有竭尽所能把保障工作做到最大程度的努力。
光复会既然没有战争经验,他们到不是有意这么做。不过客观事实总是不管主管愿望,无论光复会有没有这种想法,事实上光复会的战前准备水平就是标准的“一次性军队”水平。
杭州战役持续了五天,双方进行了十数次的进攻与防御战,光复军伤亡人数达到了五百多人。这五百多人里头,当场战死的不过七十多人。但是战斗结束后的三天里头,受伤的光复军又死了四十多人。这是还建立在光复会搜罗了杭州以及控制区内几乎所有能找到医生的情况下。陶成章与徐锡麟都在第一次安庆之战中见识过人民党的战地医院,尽管没有人民党那么多受过专门门培训的军医和护士,光复会也学着架起大锅煮纱布。由于使用了消毒绷带,加上现在是冬初时节,细菌感染的几率低了不少,死亡人数总算是没有大幅度上升。
但是陶成章与徐锡麟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如果没有大批受过专业培训的医生进行救治,那些身体越来越虚弱的受伤人员,只怕撑不了太久。但是这种伤势中医是解决不了的,西医只有上海才有。而且大多数还是洋人,他们根本不可能来杭州治病。陶成章一面派人去上海努力请医生,一面让徐锡麟前往安徽向陈克求助。
原先对人民党极为反感的干部们这次都没有什么废话,年轻气盛的干部们多数上了第一线作战,受伤的人里头他们比例可是不低。关系到自己性命的时候,没人再敢趾高气扬的说话。上次他们本来就不希望人民党来浙江,提出条件的时候自然是故意刁难。而现在他们都很清楚,请人民党派医生的事情,即便是好话说尽,人民党也未必肯真心帮忙。如果此时再大放厥词,故意刁难,那还不如不派人去呢。
从秋瑾病房里头出来,有人已经在门外等着徐锡麟,马匹和简单的行李已经备好。徐锡麟和几个同志上了马匹,向着城外官道方向去了。陶成章也骑着马同行,他和其他几名干部亲自送徐锡麟到城外。所有人的神色都是焦急,受伤的同志都是光复会里头的敢战之士,其实打到第四天的时候,光复会的兵力已经枯竭。很多人第一次上战场之前都是一副急不可耐,不惧生死的模样,真的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上经历过,见到前后左右的同志受伤倒地,听着身边同志们发出的惨叫,听着敌人方面的大炮轰鸣,很多人的那点子胆气很快就被剥夺干净。
如果不是清军主动出击,如果不是仓促组织起来的最后一波敢死队误打误撞的侧击了出击的敌人,如果带队的不是秋瑾……,陶成章每次想到这些,心脏就仿佛堕进冰窟,浑身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寒意。如果没有这些准备,这次杭州战役光复会只怕是输定了。
杭州战役好歹是胜利了,战后的光复会绝对承担不起缺乏治疗而导致的大量死亡。这些人可都是光复会真正的敢战之士。
一行人心里头有千言万语,却没人敢提再说什么。除了陶成章和徐锡麟之外的干部们在战前说过太多的大话,对人民党表示过太多的敌意。人总是要给自己留点廉耻的,在去安徽求援的路上,这些人无论说什么都是在打自己的脸。
杭州城内现在一片冷清,原本繁华的街道此时空空荡荡。装着胆子开门的店铺也没什么顾客。偶尔经过的药铺,或者医生坐诊的门脸,都能看到被强行打破砸烂的门板,或者铺面的铺板。看到大队骑者穿街而过,市民们脸上都变得紧张起来。根本没有“光复”后普天同庆的喜悦模样。
一行人到了城外官道,大家勒住了马匹,徐锡麟看着陶成章憔悴疲惫的神色,心里头也是很不忍。陶成章几年前破衣敝屣奔走于浙、闽、皖各地联络革命志士。他经常以麻绳束腰,脚穿芒鞋,奔走于浙江各地“每日步行一百一十里,不辞劳苦”。杭州离他家仅一水之隔,他却“四至杭州而不归”。有一次,抵达杭州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六,魏兰劝他回家过年,他答:“幸老父犹健,家计无忧,一至故乡,恐被人情牵累,不能复出矣!既以身为国奔走,岂尚能以家系念耶!”
而那时候,陶成章却是精神抖擞,态度昂扬,哪像现在这样憔悴过?徐锡麟说道:“陶公,就送到这里吧,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陶成章虽然形容憔悴,神态间却有着一种以前没有的稳重。他点了点头,思索片刻才开口说道:“焕卿,你见到陈克一定要带上这话,若是陈克肯派医生前来,无论救得或者救不得,我光复会绝无怨言。他日若得再见,我陶成章定然亲自拜谢人民党出手相救的恩情。”
徐锡麟有些意外,这话其实陶成章已经对自己说过。不过转念间徐锡麟已经明白,这话其实是对同行的光复会同志说的。
又点了点头,徐锡麟郑重答道:“我一定把这话带到。陶公,就此别过。”
众人分别的时候都没有无用的言语,尽管陶成章这话已经有点“卑躬屈膝”的意思,那些曾经放言“决不让安徽人插手浙江事宜”的光复会干部们,再没有一个字提及陶成章这话该不该。
光复会夺取了杭州之后,浙江西部再也没有人敢对光复会表示一丝一毫的敌意。徐锡麟出发前,已经有人在前面安排行程。光复会曾经从池州一路回到绍兴,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自然是有经验。徐锡麟心急如焚,一路之上除了累的受不了才躺下睡会儿,其他时间全用在赶路上。
进入人民党的地盘之后,光复会早就和人民党联系上。江南是章瑜的地盘,听说陶成章是来请医生的,章瑜难得的讶异了一次。以往陈克还真的有点未卜先知的意思,一般要发生什么事情,他总能给同志们事前说说。大家心理上也有准备,现在陈克的精力全部放到了内部建设上,召开人大会占用了中央的全部精力,章瑜这边没有得到与光复会有关的丝毫指示。
幸好根据地之间有信鸽联络,光复会打前站的人一到安庆恳请人民党派遣医生,章瑜就派人陆路送信,同时启用了用珍贵的信鸽通讯。第二天,他收到了回信。“先用安庆地方上的医疗力量尽可能支援一下光复会。”
等徐锡麟筋疲力竭赶到安庆,章瑜立刻接见了徐锡麟。
“六名医生,六名护士,以及二十名实习学生组成的医疗小分队已经整装代发。”章瑜一贯不爱挤出什么亲切的表情,他用一种完全公事公办的神态说道,“徐先生,我们安庆军医很少。现在也就能派出这么多人。你现在就给我们说清楚交通线,我们亲自派部队护送小分队前往杭州。”说完之后,章瑜把一张已经准备好的军事地图放到徐锡麟面前。
章瑜是听说过在人民党里头,一位名叫任启莹的政治新星迅猛崛起,不管别人怎么众说纷纭,章瑜对任启莹很是有些不以为然。单论事务官水平,章瑜自认应在任启莹之上。至于政务官水平,章瑜根本不屑把任启莹当竞争对手。放眼人民党,章瑜真心服气的只有陈克一个人,就连严复,章瑜也只是认为自己没有严复专精于学问的那点时间而已。
看着徐锡麟听完安排后震惊的神色,章瑜有点意兴索然。
徐锡麟自然有震惊的理由,人民党办事从来不爱开玩笑,徐锡麟是知道的。但是不等徐锡麟哀求,章瑜就弄出三十二人出来,更清清楚楚的说明这三十二人都是负责什么工作,每个人的专业是什么,水平大概如何,包括合作中需要光复会怎么与以配合,这等效率已经超出了徐锡麟的想象。只要人民党肯办的事情,总是能不扯皮,办事中纰漏极少。这种作风让徐锡麟心中同时涌动着无力感与畏惧感。
对章瑜来说,他已经极少有什么感动的情绪存在。章瑜作为官吏家族出身的子弟,对完成一件事情的步骤有着几乎是天生的感觉。他见过太多的事情,对本来应该极为简单的事情上被强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