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日月-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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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忽然有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拉美西斯戴着尼美斯王冠,用手里的权杖支开房门,信步走进来。
从小到大,拉美西斯在神庙里一贯嚣张跋扈。他可不担心自己的行为举止会不会惹怒哪位女神,按照祭司们的说法,古埃及但凡有些地位的女神,都是法老的母亲。
“赫努特米拉说你丢下她来见一个叫阿莲卡的祭司。”他两手撑着椅子扶手,俯身贴近我,“我倒想知道,是哪个祭司如此神通广大?”
☆、法老的婚礼(二)
阿莲卡在一旁犹豫了半天,才谨慎地行礼道:“陛下……”
和大多数埃及平民一样,法老的威严总是让她战战兢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看着拉美西斯近在咫尺的面孔,下意识往后躲闪,立刻把阿莲卡拿过来做挡箭牌:“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阿莲卡可是上天赐给我的贵人,在宫外,她帮了我不少忙。”
拉美西斯目不斜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贵人?”
他直起腰,一手挥动权杖,轻轻拍打另一手的掌心:“看在秘灯的面子上,我就不再过问了。下次,宫外若再有人敢帮你,我定让他永世为奴。”
阿莲卡的肩膀明显瑟缩了下。我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竟被吓出一头冷汗。
我拧眉责备地瞪着拉美西斯。法老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因为生得好?这要是搁在我们安德里,我一定让父亲治他一个恐吓未成年的罪名。
然而我也只敢暗自腹诽,这些话拉美西斯一个字都没听见。他又对我伸出手:“走吧,今天去花园里用餐。”
我抗拒地抿着唇,迟迟不肯把手交出去。拉美西斯干脆捉住我的手腕,不轻不重地一提,直接把我从椅子里揪到身旁:“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听话这两个字到底怎么写?”
我没好气地反驳:“我一直都明白。”
一旁不合时宜地传来阿莲卡强忍的笑声。待我看过去,她又把头一个劲儿地往下垂。不管如何掩饰,她身体颤抖的幅度还是出卖了她。
这简直就是□□/裸的幸灾乐祸。我刚要感慨一声世态炎凉,就被拉美西斯给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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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晨光再次降临孟斐斯,人们从一整夜的酣睡中苏醒,纷纷走上街头。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年轻的法老将要迎来他人生中的第一场婚礼。
被布置得华丽非凡的斯芬克斯之道,如同白色宫殿建筑群中红金相间的河流,一端连接着法老所居住的宫殿,另一端则连接着尼罗河的皇家码头。
八匹赫梯骏马分列两排,齐头并进,驮载着金车底座。站立在金车前方的拉美西斯,全身上下都戴满了珠宝。除了用真金白银点缀的王服,和代表着上下埃及的红白双冠,他的拖地斗篷自肩部的荷鲁斯纹路结环,到尾摆上光芒万丈的拉神图徽,无一不是巧夺天工的精心设计。
人们热烈的欢呼着,金车快要被道路两旁投掷来的鲜花淹没了。所有人翘首以望着隔岸的哈索尔神庙,与法老共同等待新娘的出现。
不多时,铜号声遥遥吹响,盛装的赫努特米拉公主首先走出神庙。紧接着,将要返回阿斯旺的哈索尔祭司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个接一个地跟着最高祭司走向河岸。
整个队伍显得神圣安静,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为哈索尔祭司出众的素养赞叹不已。那些走在最外侧的仆从手挎柳条篮,将莲花油的气息带入途经之地。
我耐心地等待着最后一个人离开。当我在奈德丽嬷嬷的陪同下走出神庙镀金的门槛,我仿佛能听到人群中传来的阵阵抽气声。
大多数平民都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真的见过我。但我能想象得到,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会把我形容成什么模样。我猜测这些抽气声是惊讶于我的相貌,虽然有一头金发和一双蜜色的瞳孔,却并不让人觉得可怕。相反,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
我一手提起金纱,端庄地向前迈步。就算演戏,起码也得有几分敬业精神。更何况,这可是一场昂贵至极的婚礼,足够我好好享受一番。
头上沉重的金色秃鹫羽冠似乎在提醒我,我已经不再是潘塞家族的小姐了。我抬起头,去看河对岸的拉美西斯。彼时的他站立在金车之上,保持着王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俯瞰四周。当他看见我,波澜不惊的眼神顿时散开一圈涟漪,随后,便噙着笑意温和地勾起唇角。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柔软的表情。柔软到我一瞬间就跌了进去,半晌都没找回自己的思绪。他再也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法老了,而只是一个温柔可靠的丈夫,一个遮风避雨的港湾。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也对他缓缓绽放出一个微笑。待我回过神来,我已经那样做了。我心中又是一阵懊恼。菲狄安娜,难不成你也跟着脑子进水了?
两个出生日期相差足足有几千年的人,还指望能共同谱写美好结局?假如有一天我回到了安德里——我是说假如,难道要我对着拉美西斯的木乃伊缅怀过去?
光是这样想想,我就感到绝望。我摇摇头赶走纷乱的思绪,平复心情,专心朝河岸边走。
登上金车之后,车子便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驶向码头。斯芬克斯之道挤满了平民,他们争先恐后想要一睹法老和王妃的风采。更多的鲜花被抛掷在路面和马车曲卷的金顶,祭司队伍与最外围的侍卫踩着鲜花,井然有序地守护在马车前后。
当我与拉美西斯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登船,我已经觉得脸上的表情快要僵硬了。我揉揉面颊,拎起斗篷过长的尾摆,毫无美感地瘫坐在躺椅上。
船内只有我和拉美西斯两个人,以及一些必要的仆从。我本以为终于摆脱了众人的视线,却不想刚坐下,身后便传来奈德丽嬷嬷的一声惊叫。
“我的阿蒙拉!你现在可是法老的王妃,怎么能这么随便?在哈索尔神庙,公主难道就没有教教你宫廷礼仪?”
“嬷嬷别闹,我真的很累。”我有气无力地敷衍一句,直接用披风蒙住脸,打算小睡片刻,“我是在结婚,又不是受罪……”
奈德丽忙不迭想要伸手阻止我,却被一声宠溺的低语打断了。
“随她吧。”
堂堂法老发了话,奈德丽也无可奈何了,只得任由我四仰八叉地陷进躺椅里。拉美西斯复又转身,眺望着紧随其后载满祭司朝官与王室成员的船队。
紧接着,我半睡半醒的一句话直接就把奈德丽给吓傻了:“拉美西斯,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所有人包括奈德丽在内,都露出堪称夸张的表情,面面相觑。而更令他们感到震惊的是,拉美西斯竟然毫不在意,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宽容。
“需要很久。久到你一觉睡醒为止。”
我忽然就笑了,嘟囔着碎碎念:“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睡过去?又怎么知道我何时会睡醒?说不定我一觉睡到明天了……”
话音未落,便觉有东西落在我身上。我掀开披风睁了睁眼,却发现是拉美西斯把自己的外套解下,盖住了我的腿。
努格白什么都好,唯一的坏处就是太过贴身,稍不留神就会走光。拉美西斯仔细地把外套展开,确定不会滑落下来,才又退回原来的位置。
他命令一旁的奴仆:“把帷幔撑开。”
我就那样盯着他看了半晌,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我一定是太累了眼前出现幻觉了吧?
“再不睡,就要到卡纳克了。”他提醒我。我这才收回视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重新靠回椅背上猫一样开始打盹。
没有人再说话,船上安静得只能听见流水的声音。我很快就睡了过去。
*
伊西斯奈芙特的船行驶在船队后方。她独自坐在船尾,隔着大大小小的船只眺望领头的太阳金船。
她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她想起半个月前,斯卡摩克的达官贵人还曾经送礼给她,对她百般讨好。如今,才短短几天,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她嫉妒。当法老对着那个异族微笑的时候,她感到自己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如果阿波非斯真的有什么巫术,能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法老的宠爱,她愿意立刻就和它交换身份。
“祭司大人……”
随着女仆的一声呼唤,伊西斯奈芙特猛地抬起头,眼神像刀子一样投射过去:“滚出去!”
女仆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把手里的东西呈上去:“大、大人,这是、这是秘灯大人让我转交……”
伊西斯奈芙特完全没有耐心听她结巴,看了眼她掌心小巧的陶瓶,便一把拿起来举到眼前。
瓶口封合严密,似乎因为里面的东西极易挥发。身为蓝衣祭司,她直觉地感到这东西绝非善类。
她捏起细小的瓶身晃了晃:“秘灯大人可还说什么了?”
“没、没有……”
“下去吧。”
女仆小心翼翼地退出船舱,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伊西斯奈芙特盯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开始研究手里的瓶子。
她轻轻打开一条缝,扇动瓶口的气流,立刻闻到一股欢/糜的味道。
☆、法老的婚礼(三)
吉特埃哈梅尔。一种传说中的秘药。邪恶,污秽,力量强大,同时也是致命的。
伊西斯奈芙特只在古老的壁画中见到过,它出现在纳芙蒂蒂统治期间,更早时候,甚至出现在美尼斯王朝。它的发明者不详,但它的效用却十分惊人。
伊西斯奈芙特从来没听说过,现在还有人能调配出这种药物。并且,是效力与底比斯第一先知的某人。
或者,这根本就是秘灯自己做出来的。
她不想去探究那么多,秘灯之所以把这东西给她,自然有他的用意。冰雪聪明如伊西斯奈芙特,又怎会不懂。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小巧的陶瓶。拉美西斯已经有了第一位王妃,如果她再不有所行动,等待她的就只有失败。她只能放手一搏了。
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研究好吉特埃哈梅尔的用量。放在食物中需要多少,放在水中又需要多少。最重要的,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
船行速度果然比我预想中快很多。当太阳落在尼罗河西岸,底层的仆从们把金盏油灯挂上船栏,卡纳克神庙人头攒动的码头已经映入眼帘了。
睡醒之后,我用过简单的午餐,便一直站在甲板上看风景。拉美西斯一个人呆在船舱里,我时而看上一眼,发现他正在研究一副巨大的地图。
那地图画的很是精细,上面写满了古老的象形文字,当我仔细地盯着去看,竟然发现自己慢慢地就能看懂那些字的含义了。
譬如赫梯,亚述,夏苏,这些简单的词汇。文字的一笔一划在我脑中逐渐清晰明朗,不多时,就变成了我自己的语言。
我顺着拉美西斯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一直盯着的地方,正是奥伦特河畔的卡迭石城。
拉美西斯表情凝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丝毫没有发现我的到来。我也不想去打扰他,便又重新回到船栏周围。
眼看金船马上就要靠岸了,我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塔比安的身影。
他高大魁梧的身体牢牢裹着阿蒙祭司才会有的黑色披风,首当其冲站在红毯边缘。他很显然也看到了我,目光立时变得深不可测。
我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