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惊春-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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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人也看懵了。江展羿四下一扫,咳了一声:“狐狸仙,那个,你别再说了——”
唐阿绯向来粗神经,到此刻,还不知哪儿出了问题。她只是惊奇:“你这么快就明白啦?”
江展羿头皮一麻,环目再望,所有人的目光都已凝结在自己身上。顷刻一下,江少侠只觉血脉喷张,浑身暴躁。他朝唐绯吼了一句:“明白!!它化成灰我都明白!!”遂扛了长刀,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唐绯呆了一呆,默默将包裹收好,递给掌柜:“那买一包好了,他不喜欢这个。”
门外,还没走远的江展羿一个趔趄,差点栽地上。
暮色四合,雨前镇清冷人稀。遥遥一条长街,唯有客栈打灯笼。
江展羿埋着头,闷不吭声地吃饭。
回客栈的路上,他将唐阿绯当瘟神,离她两丈远,半句话不说。
唐绯觉得十分委屈,到吃饭这会儿,不由发了脾气。她“哼”了一声,将筷子“啪”地一放,赌气偏过头。
江展羿看她一眼,懒得说话,只夹了菜继续吃。
唐绯见状,全然憋不住了。她冲江展羿嚷嚷:“怎么回事啊你?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点儿东西,你怎么给我脸色看啊?!”
一提这话,江少侠是气不打一处来。然他素来不知如何与姑娘辩驳,听唐绯发怒,只恼火地又夹一筷子菜,将自个儿嘴塞满。
唐绯又将声音放低,却像是更委屈,“你觉得丢人,可我不也丢人了么?可我即便丢人,也挺热心给你讲解的,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江展羿被她呛住,咳了半晌。端了一盏茶饮尽,他终是忍不住道:“你丢人跟我丢人,这能是一回事吗?!”
唐绯惊道:“你怕什么?那些人又不认识你!”
江展羿一噎。
唐阿绯又继续:“再说了,你以后还得娶媳妇儿吧?你媳妇儿也是个母的吧,也得用月事带吧?今儿个我若不跟你讲解一下,日后你成了亲,难不成要拿着月事带去问你媳妇儿说,‘媳妇儿,这长布条是干嘛使的?练神功吗?’你这样丢不丢人啊?!”
江展羿手里动作一滞,默默无言地看向她。
唐绯以为开解有方,连忙问:“被我说中了吧!你说,今天的事儿,我到底有没有错?”
江展羿不欲和唐绯争辩,生生咽下一口闷气。“你没错,全是我的错。”
唐绯一喜,又道:“那你看,我现在被你气得吃不下东西了,你还不给我夹殿开胃菜?”
江展羿将筷子头往桌上一齐,夹了一个大猪肘子放进她碗里。遂埋下头,狠扒起饭来。
过得一会儿,又听那头,唐阿绯高兴地指使:“猴子,那你怎么不谢我呢?你快点感谢我啊!”
于是江少侠终于忍无可忍,将碗筷往桌上一撂,暴躁地吼:“我谢!我这辈子都感谢你!”
第06章(修)
狐狸仙性情好,江少侠不记仇。
到了第二天,两人均把昨日的事放下。江展羿赶马车,唐阿绯赏风景,一路扬尘,往常西城而去。
常西城是大城,热闹非常。道路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
因在山中久住,唐阿绯很久没见这样的市井热闹。她很是兴奋,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指着城北,又对江展羿说:“猴子,那里,往那儿一直走,出了城,再翻一座山,就是唐门了!”
日头强烈,江展羿在么股搭了个棚,“倒是不远。”他说,又问,“你想回唐门?”
“不回不回。”唐绯连连摇头。她的眸子黯下来,有些生气的模样,“唐门里头,好多人都讨厌我。”
江展羿一怔,本想问缘故,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伸手在唐绯背上轻轻一拍,随意道:“没事。”
唐阿绯就高兴起来,“对啊,没事,反正都过去了。不过在唐门,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姐妹,她叫唐珊。我们俩从小就玩在一起。后来我去了江南,她还给我写了几封信,说她喜欢唐隽。唐隽使我们这一辈里头的二师兄,长得挺好,人有点闷。后来我回了唐门,还帮她出主意讨好唐隽来着,后来呢……”
唐绯念念有词地说着,自个儿挺乐呵,遇到街口,也不知拐个弯儿。
江展羿伸手拽一把她的胳膊,朝左街扬了扬下巴:“看着点路,话痨狐……”
药铺子开在左街口。江展羿将马匹栓了,对唐绯道:“行了,我去送榴花,待会儿还有点事,你自个儿去打听一下你堂弟的消息。”
唐阿绯笑得灿烂,答一声“好嘞!”便往街上走。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她兴高采烈地问:“猴子,我等会儿是来这儿找你吗?”
江展羿点了一下头。
唐绯又欢喜地往街上走。
街旁很是热闹,有小摊小贩,有杂耍艺人。江展羿看她这副高兴昏头的模样,不由担心。他喊道:“喂,狐狸仙,你识路吗?”
唐狐狸回过头:“识得识得,这地方我呆了半年,挺熟悉的!”
江展羿招了招手,示意她离开,可转念一想,仍是忧心,又喊道:“记得别乱逛,你若真喜欢这里,我下次再带你……”
一个“来”字还没说出口,唐绯已然钻入人群中,看人斗鸡去了。
榴花送到,便有小学徒接手。
药铺子里极安静,掌柜看到江展羿,连连相迎,说:“江公子,葛老先生在后堂。”
掀帘而入,后堂的药味更浓。一个花甲老叟正微蹙着眉,替一妇人把脉。
老叟看到江展羿,随即写了药方子,叫小徒拿去抓药,又说,“把后头的病客都推了吧,今日我不看诊了。”
待妇人走了,江展羿坐到竹榻上,对老叟道:“葛大夫,多谢了。”
葛平从橱柜里取出一个软布囊,“谢什么,你云过山庄对我老葛有恩,这是应该的。”
布囊里是粗细不一的医针。葛平弯下身,用双指探了探江展羿左腿腿肚,眉头一皱:“这些日子你觉得怎样?”
“还好。”江展羿答,“但是上个月,施了一次‘流星逐月’。”
他说的是暮春在青衫宫外,帮唐绯挡招的事。这一招,内力与腿腹力并发,与他的腿疾百害而无一利。
葛平眉头皱得更深:“唉,怎么就是不听老葛劝呢……”
江展羿的目色黯淡下来。
葛平又叹了一声:“你将裤腿挽起来。”
江展羿照做。葛平为他探了脉,又为他施针。谁知针入腿分毫,竟推移不得。葛平用足了内力,也只能使其入腿小半寸。而此时此刻,江展羿早已疼得流汗如雨。
葛平摇摇头:“过些时日,我将药铺的事安顿一下,上云过山庄。”
江展羿一惊:“葛大夫?”
葛平道:“老葛自问医术不菲。可江公子你的腿疾……恕老葛直言,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恐怕江公子你若想痊愈,日后还需高人出手相助才是。”
江展羿的腿疾,表面上看,只是经络活血的毛病。可深究起来,却隐有中毒之相。
奇怪的是,寻常人中毒,若不及时服解药,毒物便会扩散开来害人性命。而江展羿腿上的毒,仿佛经年累月被困在了左腿,找不到解药,也验不出根源。
“那便有劳葛大夫了。”沉默了半晌,江展羿道。
不一会儿,日头西移。午时过后,清光满堂。
江展羿在药铺里等了一阵,不见唐阿绯回来。朝外头望去,天边结了一层薄云。云层舒卷,道旁风起,大抵是有一场夏雨将至。
他略一迟疑,便背了刀,沿长街找去。
唐阿绯并没有走远,江展羿才找了一会儿,便听到前头有人吵吵嚷嚷。
人群中,还有一个格外清爽干净的声音。
“上回我吃了你的包子,可我也主动帮你干了两天活啊。而且罗师爷说,那五个铜板的钱,他帮我付了,你怎么又找上我了呢?”
江展羿一听这声音,连忙拨开人群。唐绯果然站在人群中央,一副委屈的模样,眼底还泛着水光。
谁知她对面那人不依不饶:“唐姑娘,罗师爷是官,我们是民。他的银钱,我们哪里敢讨?”
江展羿眉头一皱,喊了唐绯一声,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唐绯一见江展羿,目色惊慌,随即闭了嘴,半句话也不说了。
其实唐绯那半年的潦倒事,江展羿也略知一二。若非如此,常西城的师爷又怎会给自己一百两银子,让云过山庄收了这小祖宗呢。
江展羿默了一阵,从怀里摸出五个铜板,放在那人手上:“我替她付。”
众人见来了个冤大头,纷纷不客气的伸出手。
唐阿绯欠的都是小银钱,多则一二两,少则几铜板。江展羿如散财童子,给完银钱,刚要带唐绯走,又有一人说道:“这才对嘛,欠债还钱,做贼当抓,一个小姑娘家,什么不学,偏偏学人偷鸡摸狗……”
“好了!”不知何故,江展羿听了这话,心头窜起一股火。他扛刀转身,怒吼道:“你们这么多人为难一个小丫头,很高明是吗?!”
他眉宇间本有英锐之气,这么一怒,威严毕现。周遭人见状,纷纷闭嘴,散了开去。
申时过后,街上冷清些许。江展羿走在前,唐阿绯跟在后。
过了一会儿,唐绯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说:“猴子,方才,方才那些银两,我会还给你的。”
江展羿诧异看她一眼:“不用。”
“要的要的。”唐绯赶紧说,“不过,我真没有偷鸡摸狗。当时我饿极了,身上的银钱又得省着花,所以才拿了那个人的包子,可我主动替他干了两天活呢!”
说到这里,她又抿了抿干涩的唇,小声添了句:“猴子,你可千万别赶我走。”
蓦然间,江展羿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答道:“不会。”没等唐绯接话,他又问,“打听到你堂弟的消息了吗?”
唐阿绯有些失望:“没有,我才问了几户人家,就被那卖包子的缠上了……”
江展羿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看你是上哪儿凑热闹了,所以才耽搁了正事。”
这话是一语中的。唐绯被他一噎,半句话都说不出。正想着如何回嘴,江展羿忽然站定,认真地看向她。
“那不如这样。你找到堂弟前,就安心住在云过山庄,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担心。”
太阳躲到卷云后,阴天天气,四处都有冷风。可江展羿说罢这话,唇角便绽出一枚笑容。他伸手揉了揉唐狐狸的发,拍了把她的后肩,爽朗道:“狐狸仙,高兴点!”
唐绯看着这枚笑,忽觉有日晖千丈,洒入心头。
黄昏天幕,常西城外落下小雨。
蜀地这点好,初夏雨至,偶尔也只毛毛细细,将天地万物浇得像万物初始的春天。
唐阿绯喜欢这样的雨水,跳下马车,与江展羿并排着走。老马识途,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两人北行五里,出了常西城。而与此同时,常西城南门的二十里处,却有几人御马而来。
随着一声长剑铮鸣,苏简眉头一皱,冷声道:“已经第三个了,怎么回事?”
他一身青衫骑在马上,身后还跟了三四个随从。其中一人答:“回少宫主,属下,属下不知……”
苏简看那人一眼,并不说话,只勒马往不远的小客栈走去。
将马交给小二,苏简甫一踏入客栈,便引来几阵唏嘘。
他如今已无需再覆着面具。眉眼之间温润英邪,仿佛自画中走出。
二楼有一端秀公子见了苏简,朝他招了招手。此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扮作孔五爷试探唐绯武功的苏净。
苏简上得楼去,苏净已为他起好一盏茶,躬身道:“少宫主。”
苏简目光凝聚在杯中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