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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一刀惊春-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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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你得的是什么病,需要师傅每天为你施针?”

“几年前受过一次重伤,现在伤好了,从前的记忆却没有了。”江展羿把涂好药的布巾递给唐绯,“江姑娘呢?”

“我是去年试毒的时候伤了眼耳,现在听觉恢复了不少,就是眼睛还看不见。”

唐绯说着,将布巾敷在眼上。江展羿注意到她手腕的一条榴花链子,榴花火色,红彤彤得几欲燃烧,江展羿的心跳顷刻便漏了两拍。

唐绯没听到动静,以为触到了木头的伤心事,安慰说:“即便没了记忆,木头你也不用难过,师傅为人治病,常说一句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江展羿笑起来:“我是个粗汉子,那些四个字的词儿,我不太明白。”

此话出,唐绯的神情明显僵住了。

——割榴花,挑花枝满的割,每一枝不要割全了,这样等到来年,榴花还和今年一样灿烂。

——嗯,我在唐门就听掌门说过,不能涸泽而渔,焚林而猎。

——那些四个字的词儿,我是不太懂。山庄里头都是粗汉子,只有安和一人读过不少诗书。

那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久到回忆发黄,依然历历在目。

“江姑娘?”江展羿诧然唤道。

唐绯埋下头牵了牵唇角,露出一枚发涩的笑。

“粗汉子好,猴子也总说自己是粗汉子……”

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但他能听出她的难过。

那是暮春的傍晚,小轩窗外,桃花开得很浓。江展羿与唐绯相对而坐,相逢却不相识,只有心里徒生悲楚。

“木头,绯丫头,吃晚……”医老怪今日一场午觉睡得饱足,破天荒地下厨备了晚膳,谁料推开木扉,竹斋里的气氛却诡异得很。

“师傅,我不饿。”唐绯低声说罢,起身回了房。

也许是因为走得太急,那串榴花链子从手腕脱落,落在地上。

江展羿愣愣地看着唐绯的背影,弯身拾起那链子,正要叫住她,不想一根木杖顷刻在桌上炸开,医老怪气急败坏。

“臭小子,你才刚来几天就学会欺负姑娘了?!”

医老怪脾气虽古怪,但对自家徒弟却格外护短。以为是江展羿招惹了唐绯,医老怪整整三天都没搭理江展羿,甚至没有为他施针。而江少侠对此也没做甚解释,不知何故,连他都觉得那天唐绯的难过,是自己招惹出来的。

三天过后,医老怪的面子上便过不去了。

且不说为江展羿治病,是受穆盟主和徒弟华商之托,单是江展羿每日任劳任怨那样儿,叫医老怪不帮他都觉得愧疚。

这日夜,最后一缕霞光残留在天际,大半个山头已被暮色吞没。医老怪用完晚膳,点起烛火,慢条斯理地将针囊打开。

唐绯见状,知道他要为江展羿施针,便想掩门出屋。

不想医老怪却叫住唐绯,问说:“经络的分类,记得吗?”

这却是个简单问题,乃是学医的根本。

“记得,分为十二经脉,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二皮部,以及十五络脉,浮络和孙络。”

“每条脉络的位置和作用呢?”

“也记得。”

“那好。”医老怪点点头,又对江展羿说,“你坐到榻上去,把衣裳脱了……”

“这……”江展羿看唐绯一眼,有点迟疑。

“怕什么,她又看不见。”

衣衫褪下,露出矫健而挺拔的上身。医老怪嘿嘿一笑,取了根银针塞给唐绯。

“我从前虽授过你针灸之术,但下针的力道,入经入络的深度,一定要尝试过才知道。正巧这会儿有个现成的人,你就在他身上尝试。”

唐绯听了这话,十分诧异:“我的针灸术不好,万一耽误了木头的病情……”

“他就失忆一个毛病,你就是不给他扎针,等一两年后他血气顺了经络通了,也能将以前的事记起来。”

“可我现在根本看不见——”

“臭丫头,看不见你不会摸啊!”

“……”

“……”

屋内的气氛忽然尴尬起来。虽说江展羿和唐绯的年纪都不小了,倒底是男未娶,女未嫁。医老怪也似有觉察,咳了一声,辩解道:“你身为一个大夫,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以后还怎么给人看病?!”

“但是——”

“江姑娘。”江展羿忽然道,“华叔说的有道理,江姑娘尽管在我身上试针。”

唐绯听江展羿也这么说了,便不再推脱。

她的指尖很暖,有很厚的茧子,触到他□的背脊时,江展羿没有来的浑身一僵。

“木头,怎么了?”

“没、没事。”江展羿的额头渗出汗液。

两人明明做着很正经的事情,可月下灯前,少侠配佳人,医老怪怎么看怎么觉得香艳。他尴尬地丢下一句,“你们先扎着针,我回去睡了。”便走了。

唐绯的手指掠过一处斑驳伤痕,心中一顿。

“这个是?”

“我当年受的伤。”

“……这么深的伤口,一定很疼吧?”

“还好。”

唐绯笑了笑,探手往天池穴摸去。温暖柔软的指尖滑过胸侧,江展羿忽觉胸口燥热,他深吸了口气,仰起头,大滴汗液就顺着额头滑下。

在天池穴上施了针,唐绯又接着方才的话头说:“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和木头你一样,也从不怕疼。”

江展羿从不是个多嘴的人。然而他听了这话,却忍不住问:“那个人,是你的朋友?”

“……不是。”唐绯答道。

然后屋子就寂静下来,静得仿佛连呼吸都不可闻。

过了好久,唐绯才续道:“那个人,我差一点就嫁给他了。”

夜里,江展羿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姑娘,站在冬日萧疏的山头向他跺脚:“你气死我了你!”江展羿不知所措地朝她跑去,挠挠头道:“那什么,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可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看的。”

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看的。

他没有骗她。

因为哪怕有一天,当往昔尽成空白,我的眼里,也只容得下你一人。

苏简猛然从榻上坐起,外头是漆黑的五更天,苏净诧异地立在门口。

“宫主?”

苏简捏了捏眉心:“我方才梦见阿绯和……江少侠了。”

“宫主不多睡一会儿吗?”看着苏简披衣而起,苏净不由问道。

“不睡了。”苏简朝屋外走去,“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宫主,刚接到的消息。穆三小姐她……来蜀地了。”

“穆情?”苏简脚步一顿。

“可能是为秋天的武林英雄会。”

五年一次的武林英雄会,胜者即为武林盟主。这几十年来,因桓公子隐退,穆衍风的武功无人能敌,所以每次英雄会,流云庄都能轻而易举得博得头筹。

不过自穆盟主的夫人去世后,穆衍风便撂下盟主的担子去了桃花坞。所以这一年,江湖中但凡有心之人,都对盟主的位置虎视眈眈。而流云庄,也不得不提前半年开始筹备。

“宫主,要去见一面吗?”

“……什么时候到?”

“大概两天后入蜀地清平镇,穆三小姐这次行动很隐秘,我们也是刚知道。”

从青衫宫赶去清平镇,恰好也要两天。苏简沉吟。说起来,他跟穆情也有三年未见了,自上次分别,穆情便如消失了一般,有近两年没在江湖露面。两年后,陆陆续续有人去流云庄跟穆三小姐提亲,无一不被回绝。

“宫主?”

“小山呢?”

“怕是还没起。”

“……你们留在青衫宫,我一个人去。”

第36章

天色敞亮,梅园外,翠竹在微风中徐徐摇曳,一直黄鸟高亢地啼了一声,飞入竹林中辗转不见。

苏净手握一卷竹简,也随那青鸟折入竹林。

“苏堂主,苏堂主——”

不远处,急匆匆跑来一人。苏小山离得近了,拍着胸脯大口喘气:“苏堂主,我怎么一个早上都没找着宫主?”

“宫主有事出门了。”

“有事?该不会是去见穆三小姐吧?”

苏小山原是在街头骗吃骗喝的小混混,两年前他肥了胆,要去讹苏简的银子,谁想苏简不但不计较,反是将他领回了青衫宫。

苏小山的言谈举止,与青衫宫的严谨作风格格不入。也许正因为此,他的存在反是给青衫宫添了几分鲜活。

“你从哪儿打听来的?”苏净哭笑不得。

“这还用打听吗?苏绝一收到消息,立马就告诉我了!”苏小山说着,又凑近,“哎,苏堂主,我从前在街头‘卖艺’的时候,听说流云庄的穆三小姐好像对宫主有点意思?”

“……”

“我还听说,宫主这几年推了好些亲事,就是为了等穆三小姐?”

“……你想说什么?”

苏小山眯眼一笑,摩拳擦掌,“嘿,苏堂主,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看着苏小山贼眉鼠眼的笑容,苏净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翌日晨光乍现,青竹斋外的小径沾了一夜的雨水,泥泞又清新。

唐绯杵着木杖,推开篱笆门。

“师傅,木头,我走了——”

江展羿端着一簸箕草药直起身,“路上小心。”

“知道了,天黑前我一定赶回来。”

每个月末,唐绯都要去西塘村为人看病。她虽有眼疾,好在武功不错,单独行动没有大碍。饶是如此,江展羿仍是担心,直到唐绯走远了,他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医老怪见状,吊儿郎当地走过来:“臭小子,还不去芍药!”

江展羿连忙答应,将簸箕放在木架上,仍是忍不住往小径看去。

医老怪“呔”了一声。

“瞧你没出息的那样儿,放心吧,这臭丫头功夫好着呢!”

话虽如此说,到了晚膳时分,唐绯依旧没有赶回来。黄昏落起太阳雨,雨水渐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

江展羿收了草药,见日薄西山霞色如火烧,不由更加担心。

“华叔,天都快黑了,怎么江姑娘还不回来?”

医老怪将针囊在桌上摊开,朝他招了招手,“臭丫头忙不过来,就在西塘村歇一夜嘛。你过来,我给你施针。”

雨水不见停。江展羿也不晓得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多管闲事,想起唐绯保证过天黑前归来,他不再迟疑,推开木扉便道:“华叔,我去西塘村接她。”

医老怪还来不及答话,江展羿早已快步迈入雨帘中。

“嘿,这臭小子对臭丫头,有点意思……”

西塘村,村长冯家

此时天色已近全黑,雨水刚止,唐绯沉思半刻,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冯天游还在念叨:“江大夫,不是我说你。刚才眼见着要下雨,你却非要走。这下可好,崴着脚了吧。”

“只好在冯伯家打扰一夜了。”唐绯弯下腰,揉了下肿起的脚踝,咝地抽了口凉气。

冯天游立马跟儿子冯舟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嘛?快给江大夫烧盆热水来!”

冯舟把水端来,目光在唐绯的白如皓雪的足上一扫,脸便红透了。

“江、江大夫,热水打好了。”

“冯公子,我上回放在这里的药草还有吗?”

“有的。”冯舟站起身,头埋得很低,“我这就去拿。”

一筐药草拿过来,冯舟又慌忙去找了药盅和小杵子。唐绯道:“冯公子,你帮我挑几样药材出来好吗?”

冯舟本不识草药,可又不想被唐绯看低了,便硬着头皮道:“江大夫你说,我、我尽量……”

唐绯把药用到的草药念了一遍,冯舟在心里记下,可面对那一筐草药,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冯天游在一旁看着儿子的窘迫样,不由窃笑出声。

他到底是冯舟的爹,儿子心里头想什么,他是清楚得很。

屋内半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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