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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如意娘-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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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才能凝聚起力气,问,“……□□了吗?”

二郎声音哑了哑,才道,“……箭头留在里头了。”

如意想安慰他——中箭后肌肉咬得紧,原本就不容易□□,这须怪不得二郎。只要找到大夫割开伤口,把箭头剜出来就好。然而她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言简意赅,“先找翟姑姑。”

他们进了村子,敲开一户人家的门。

有年老的妇人戒备的给他们敞开一条缝隙,见是一双白净美貌得近乎耀眼的年轻男女,脸上戒备才略松懈了些。又见他们满身泥泞血污,不由有些迟疑。二郎忙叫“婶婶”,那妇人手上便顿了一顿,有些不忍心将他拒之门外了。

二郎这才道,“我们是来寻亲戚的。家婆姓翟,早年在富贵人家当奶娘,后来那家的姑娘入宫成了皇妃。家婆有个侄儿住在横陂,婶婶是否知道这家人住哪里?”

他见那妇人审视着如意,便放柔了声音哀求,“我们路上遇了盗贼,我阿姐受了伤。婶婶帮帮我们吧……”

他生来便高高在上,不曾用这么示弱的声音和人说过话,甚或该说他从小到大就没哀求过什么人——但眼下的处境却令他很快便无师自通。

那妇人这迟疑才道,“向里走七八户有扇朱漆门,那家女人姓钱,似乎在宫里边儿有亲戚。你去问问是不是……”

二郎还待再请求,那妇人已不由分说的锁上了门。

如意已经越来越难保持清醒。

待找到那妇人所说的朱漆门时,她终于抓不住二郎的衣襟,身体向下滑去。二郎慌忙抱住她,叫,“阿姐。”如意只无力的攀着他的衣袖,草草摇头。她呼吸略急促,已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下意识的蜷缩着,整个人都在发抖。脸上半分血色都无了。

二郎只能将她抱住,靠在怀里,匆匆砸门。

他本听见里头有男女抱怨和责骂声,可一敲门里头便静若无人。他便唤道,“翟姑姑。”

果然他这么一叫,便听里头传出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人挑开门闩,“吱——”的一声将门拉开。一个五十几岁的妇人从门后探头出来。

这家日子显然比旁家更宽裕些,故而门□□院被搜刮打砸得也尤其彻底。隔了庭院,有个十七八岁的高瘦的青年吊儿郎当的靠在门上,半眯了眼睛扬头向着这边嘟囔,“当初说让我入京——”然而瞧见如意话便噎住,一时只抻着脖子来看她。

那妇人也是一样的眯着眼睛看人,目光凝在二郎脸上,满是疑忌。一个人是好是坏也许无法从眼神里看出来,但是是恶意还是善意却十分容易分辨。那妇人的眼中有一种市侩的多疑的恶意——她所权衡的分明不止是二郎是否会给她造成威胁。那恶意虽隐晦却又透着本性,以至于二郎心中当即便生出厌恶疏离来。

他心中已然凉透,但此刻他并无旁的选择,只能说,“我们来找翟姑姑。”

“你们是?”

却是里头的青年先开口,“既然知道翟婆婆,当然就是亲戚。有话以后再问吧,没看人伤着吗?先进来——”

那青年当即便要上前扶如意,二郎只不动声色的将他隔开,问道,“翟姑姑呢?”

那妇人迟疑道,“姑姑去了镇上,家里只我们两个。”复又让开门来,道,“进来吧——”见二郎不动,便又说,“我粗通医术,你把她扶进来,我替她看看。”又训斥那青年道,“没眼力价的,杵在这里做什么!去热水,取些干净的麻布来。”

那青年先还不肯,她施了个眼色,又作势欲打,他才悻悻然一步三回首的去了。

那妇人方带了些歉意看向二郎,“快扶她进来吧。”

钱氏带了如意进屋。

屋里却点着火盆,只是火不旺,并不觉着多暖和。她略肉疼了片刻,还是取来木炭,颇往里头丢了几块。这才帮如意脱下湿衣服来。

许是怕扯动如意的伤口,她脱得颇有些慢。

二郎就隔了一层帐子侯在外头,见她只盯着伤口,不由心神紧绷。

却听“吱呀”一声,那青年提了热水和麻布进屋里来,望见钱氏和如意在帐子里,便要将水提进去。

二郎恼火至极,却不能发作,只上前接下热水和麻布,就势拦住他。那青年脖子伸了几伸都被他挡住,不由嫌他碍事,目光中便露出些凶恶之色。那青年有些胡人的面相,鹰鼻狼目,容貌粗陋,一旦目露凶光,便也激起了二郎心中恨意。

“愣着做什么!去取青囊来——里头装了针石刀剪的那个。”钱氏终于觉出外头的气氛,回神差遣道。

那青年这才骂骂咧咧的回身离开了。

钱氏给如意擦洗干净,换好了棉衣,才又问二郎,“她是你的——?”

二郎道,“姐姐。”

钱氏便顿了一顿,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肩上箭头得尽快取出来才行。”

恰那青年取了青囊进来,钱氏便令二郎进帐子里去扶住如意。那青年又伸头,钱氏便再度差遣驱赶道,“你去熬些姜汤,她有些受寒了。”

那青年只能再度转身出去。

钱氏取了短刀在火盆上烤。

二郎则在帐子里扶着如意。

如意棉衣只穿了一半,露出右边肩膀来。二郎见她肩头有红渍,以为是血,忙掰了查看,却是一枚栩栩如生的蝴蝶胎记。她的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那肩头蝴蝶胎记恍若在振翅一般。二郎也是头一次见到,不由愣了片刻。复又看到如意肩胛后模糊的伤口,立刻便将那胎记抛之脑后了。

钱氏处置好刀剪,复又进帐,对二郎道,“圈住她,便让她乱动。”

二郎已意识到了逾礼,然而事急从权,他便扶住如意的肩膀。

钱氏的手法却十分熟练,只略微破开伤口,匕首尖探进去小心的将箭头剜出来。

然而剜出箭头,那血便如泉水般涌出。比及敷药、缝合完毕,半片棉衣尽都染透了。如意悄无声息的昏睡过去,已再无半分力气。

二郎守在如意床边。

钱氏悄悄的推门出去,却正撞上那青年来送姜汤。他张望着想要进屋,却被钱氏强推出去。

他不由骂骂咧咧,钱氏忙捂住他的嘴,道,“你还想不想要荣华富贵了?”

他们说的声音极低,然而二郎精神紧绷着,听闻此言,不由再度从疲倦中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便取出如意给他的短刀,悄悄的起身跟了出去。

68

钱氏将那青年一路拖回灶房,不由分说的将门关上,道,“你没瞧见她那弟弟已恼了你?没见识的轻骨头,猴急的窜上去还嫌不招眼烦?”

那青年心下惦着如意,被她念得烦躁不已,道,“他那弱不禁风的小骨格儿,能拿我怎么样?惹急了我就弄死他,这世道谁怕谁?沟里填尸不都是达官贵人,凭他是皇帝老子的儿子,他老子还一样被乱臣贼子弄死呢。他既投难到我们家,是生是死还不是由我们?怕他做什么!”

又耍滑哀求道,“好阿婆,你没瞧见那小细娘的模样?我长到这么大,做梦都没梦到过这样天仙。这兵荒马乱的,村里女伢都被抢,我十八了还没识过滋味。今日我就是要弄她,阿婆你不成全我,明日我就上山当贼匪去!”

钱氏被他气得头昏脑胀,道,“去,你赶紧去。投贼要递投名状,你且出门杀个人先。”

那青年作势欲走,钱婆恼得一把拉住他,道,“回来——也罢!你先听我说过事,说完了你还非要这小姑娘,我亲自帮你放平她。”

那青年才略消停了些,“那你长话短说。”

钱氏便道,“他们来投奔翟阿姥,你道翟阿姥是什么身份?”

那青年道,“不是阿婆你娘家人吗?在宫里当过差,家人都死绝了,便来投奔我家。”

钱氏道,“她不是当过差,她是宫里最得宠的娘娘身边儿,最受信重的亲信。那娘娘恰给天子生养了一儿一女。你也说她家人死绝了,那你说还有谁会特地跑来投奔她?”

那青年却还没回味过她话中意味,只接腔耍赖道,“我怎么会知道……”

钱氏被他蠢得咬牙切齿,只能点明,“你不是说‘任凭他是皇帝老子的儿子’吗——兴许他真是皇帝老子的儿子呐!”

那青年不由瞠目结舌。

钱氏便道,“当年我也在宫中做稳婆。和翟阿姥这些在贵人身旁当差的姑姑们不同,只能偶尔去给贵人们悄悄病。那年宫里新进了位贵人,你说这小细娘美貌?也就有那位贵人七分容色罢了!天子对那位贵人自然是宠得没个边儿。谁知那贵人入宫不到两三个月,肚子就挺了起来。一诊治,居然怀了五个月的身孕!那会子宫里议论的纷纷扬扬,都说这孩子不是天子的种儿。”

那青年依旧没回过神来,只木愣愣的听着。

钱氏便接着说,“转眼就到那贵人生出的日子,我近前去伺候她生产。生得虽艰难了些,总算平安产下一个男孩儿。旁的稳婆都不愿意接,独我爱出风头,便将孩子洗净了抱出去,给天子看——”

“您真见过天子?”

“就见过那一面——”钱婆便叹了一声,“谁知那孩子竟真的不是天子的。我就亲眼瞧见,天子用一个女婴把那男孩儿换下来了。”

那青年也不由噤声。

“那女婴也是提前准备好了的。牙子抱进来时,我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见天子翻开襁褓验看那女婴……那襁褓一翻开,正露出那女婴的肩膀来——你猜她肩膀的是什么?”

青年摇头,钱婆便低声道,“胎记——跟个蝴蝶儿似的,真真儿的。”

那青年懵懂点头。

钱婆便道,“今日他们在外头唤翟阿姥我就觉着不对头,一开门瞧见那小郎君,便下了一跳——他生得和那位贵人真是像极了。然后……你猜我刚刚在小细娘肩膀上瞧见了什么?”

那青年一顿,恍若大悟道,“……胎记?”

钱婆点了点头,“蝴蝶胎记。这么特别的胎记,我绝对不会认错。”

那青年喃喃道,“他们竟真是皇子公主?”复又道,“李大司马在搜捕他吧?这便省了事了,咱们直接把男的送去换赏银,女的就留下给我当新妇!事不宜迟……”

钱婆却道,“你就不问那男婴哪里去了?”

那青年才又记起来,便道,“那男婴还活着?”

钱婆便上下打量了他一样,道,“你不是总被人取笑像胡人,从小被人欺负吗?”那青年愣了一下。钱婆又道,“那李大司马,就是个胡人。”

“那我——”

钱婆道,“……你就是那个男婴。”

仿佛怕他不信一般,钱婆又道,“你以为我和翟阿姥真有什么亲戚?她要年年给我捎体己钱?还不是因为你?”

那青年便低声道,“是翟阿姥和你一道把我偷抱出来的吗?“

钱婆噎了一下,才道,“翟阿姥没参与这件事儿,不过她当然相信你是那贵人的儿子,不然也不会偷偷的出钱抚养你。”又道,“早先我还疑惑,翟阿姥为何偏偏在义军打过来前,说要带你去台城见世面?后来听说义军首领是李大司马,才恍然大悟……她这哪里是要带你见世面,分明是想骗你去当人质。所幸李大司马来得快,没让她得逞。”

那青年不由咬牙切齿,“这贼婆,等她回来有她好看。”

钱婆忙道,“你别冲动……这件事后,当日所有在那贵人跟前当过差的人都被打发了,就只有天子跟前的亲侍和翟阿姥没受牵连。如今天子被俘虏了,他的内侍肯定活不了。只要翟阿姥给你作证,旁人肯定不敢说什么。”

那青年又道,“对啊,你说我是李大司马的儿子……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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