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5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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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苏尔点了点头,对他道:“不要客气,请坐吧”
“多谢陛下”
唐军使者在曼苏尔的下首坐了下来,这时,曼苏尔忽然发现他有点眼熟,便好奇地问道:“这位使者,我见过你吗?”
韦晋笑道:“前年,我家大将军和陛下签署和约时,我便在一旁,是大将军的翻译。”
“哦难怪,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提到前年的和约,曼苏尔有点脸红,前年的和约中写得很清楚,大唐和阿拉伯帝国在吐火罗的边界,便是以木尔加布河为界,而现在,阿拉伯军队已经越过了木尔加布河十里。
曼苏尔干笑一声,便转开话题道:“不知你家大将军派你来,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谈吗?”
“我家大将军有一份亲笔信要交给陛下”
韦晋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曼苏尔,曼苏尔打开了信,信是用突厥语所写,是李庆安的亲笔信,信中没有提到他屯大军在木尔加布河畔一事,甚至根本没有提到唐军会和大食军一战,信中只是讲,安西准备全面恢复大唐和阿拉伯的贸易,将税率降到正常的二十税一,准许阿拉伯商人前往大唐内地经商。
自从怛罗斯之战后,安西就关闭的阿拉伯商人前往大唐的丝绸之路,紧接着,安西和拜占庭建立了贸易关系,更加挤占了阿拉伯的贸易份额,从前的唐货是经阿拉伯运往拜占庭和西方,现在却反过来了,唐军从拜占庭运往大马士革。
虽然后来安西又所有解禁,准许阿拉伯商人前往安西贸易,但条件却很苛刻,一是数量限制,一支商队不准超过三百匹骆驼,一天不准超过三支商队入境,其次是税金较高,安西的商税是二十税一,但对阿拉伯商人却是十税一,这明显是一种歧视性的商税了,以惩罚阿拉伯人对安西的屡屡动兵。
而这一次,李庆安居然答应全面恢复对阿拉伯人的正常贸易,曼苏尔知道,这不是讨好他,以李庆安的强硬,也根本没有必要讨好他,这其实是一种怀柔策略,不像从前一味地强硬了,而是软硬兼施。
这让曼苏尔暗暗叹了口气,李庆安手段越来越高明了,战争、外交、贸易等等各种手段交织在一起,他甚至已经看出自己没有勇气再和唐军作战了,便用这种怀柔的办法加速软化自己的立场。
“大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
韦晋态度恭谦却又不失尊严,道:“大将军请我转告殿下,他不希望和阿拉伯人再有战争,可如果阿拉伯人硬要挑起战争,那么这一次唐军就不会止步于阿姆河,大将军说他会亲自去巴格达王宫与拜占庭的皇帝喝茶。”
李庆安的强硬并没有写在纸上,却让曼苏尔感到一阵阵寒意,这是唐军第一次提出不再以阿姆河为界,他相信李庆安不是威胁,他说得到就做得到,沉吟了片刻,曼苏尔才徐徐道:“请你转告大将军,阿拔斯帝国无意和大唐帝国为敌,我们陈兵木尔加布河,是想从吐蕃人手中夺回吐火罗,如果唐军要夺吐火罗,那我们就不会动手,但如果唐军失利退出吐火罗,那我的军队就会继续和吐蕃军作战,直至从吐蕃人手中夺回吐火罗,这一点,我们并没有违反条约,希望你家大将军能明白。”
韦晋站起身深深施礼道:“我家大将军也同意陛下的观点,如果是唐军失利而被迫退出吐火罗,阿拉伯人可以出兵吐火罗,但是,唐军一天没有离开吐火罗,那阿拉伯人就一天不得越过木尔加布河,所以,请陛下的大军退回木尔加布河以西,以免唐军误判形势。”
..........
韦晋走了,曼苏尔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敲了敲额头,对手下命令道:“传我的命令,大军立刻西撤,退到木尔加布河以西。”
........
从阿缓城到兰城之间相距百里,中间并不平坦,为起伏的丘陵地带,如果骑马疾奔的话,半天便可跑完,可如果是用骆驼运输物资,那么至少也需要两天时间。
在尚息东赞和尚嘉素达成协议的第三天,一队由数千头骆驼和几百辆马车组成了运输队便浩浩荡荡从阿缓城出门了,将五万石粮食运往兰城,一头骆驼约能背负四石粮食,行动缓慢,为了防止当地人对运粮队的袭击,尚息东赞特地派了三千骑兵保护这支运输队的安全。
队伍行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阿缓城附近忽然刮起了沙尘暴,这是吐火罗地区在春天时最容易遭遇到的天灾,沙尘暴刮起来,遮天蔽日,白天变成了黑夜,十几步外,便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不仅眼睛睁不开,鼻子无法呼吸,而且粗大的沙砾劈头盖脸打来,打得人生疼,假若再被一颗大一点的石头打中要害,甚至会出人命。
骆驼纷纷就地卧倒,头埋下,眼睛紧闭,骆驼车夫和士兵们也纷纷挤躲在骆驼身边,逃避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沙尘暴。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沙尘暴也平息了,但空中弥漫着扬尘,这些都是从北方沙漠吹来的细沙,除了鼻子难受一点外,并没有什么影响,天空黄蒙蒙的一片,视距也不足五十步,押运粮食的吐蕃主将见天时不利,便下令就地宿营。
说是宿营,其实就是露宿,营帐的影子都看不见,众人只得靠着骆驼休息,吐蕃士兵啃一口干肉,喝一口酒,那些骆驼车夫只能干咽唾沫,吃一口干饼,喝一口清水,还得给骆驼也喝一点。
时间渐渐到了后半夜,大部分人都酣然入睡了,几十名巡逻兵毫无意义地在四周巡防,天空依然是黄猛蒙蒙一片,根本看不见远处的情形。
这时,地面微微有些颤抖起来,渐渐地,颤抖的感觉越来越重,哨兵们都有点奇怪了,这不是马蹄敲打地面的那种闷雷声,但震动的感觉却又很像大群奔马飞驰。
“要不要去报告将军?”一名哨兵有些沉不住气了。
“去报告吧”
两名哨兵转身向押运主将休息的地方奔去,就在这时,黄尘中突然出现了大团黑影,铺天盖地向这边冲来。
几名哨兵惊叫起来,“是骑兵”他们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逃。
来的正是一万名唐军骑兵,由大将田乾真率领,这是一场临时决定的袭击,尚息东赞过于兴奋,将他和尚嘉素的协议泄露给了扎里克,扎立克立刻命人将这个情报送给了李庆安,李庆安当即决定,拦截这批粮食,他派大将田乾真来执行这个任务。
一万唐军骑兵也遇到了沙尘暴,但他们并没停步,依然在沙尘暴中继续前进,很快便发现了这支运输队,田乾真下令将马蹄用棉布包住,使马蹄声大大减弱,趁着扬尘的夜色,突然杀到了运输队面前。
数千匹骆驼被惊动了,它们纷纷站起身逃跑,士兵和骆驼车夫们惊醒了,茫然不知所措,这时,一万唐军骑兵俨如沙尘暴般地席卷而来,他们像风暴一般冲进了敌群,狂暴的马蹄和凶猛的战刀将敌人撕得粉碎。
吐蕃士兵呼喊着四散奔逃,但他们跑不过唐军的战马,很快便被追杀劈杀,车夫们早吓破了胆,跪地苦苦求饶。
这次唐军的目的并不是杀敌,而是抢夺粮食,若搬运不走,便就地焚毁,还有骆驼也要拉走,若吐蕃军无粮时,骆驼也宰杀来充军粮。
这里离阿缓城只有三十里,必须要尽快撤走,唐军很快便放弃了对吐蕃逃兵的追赶,而是围拢骆驼,把它们牵走,一些逃得一命的车夫也赶着马车跟着唐军同行。
一百多辆马车已经坏了,上面的几千包粮食被唐军骑兵一人一包带走,不到半个时辰,唐军骑兵便漂亮地偷袭并洗劫了吐蕃军的五万石军粮,大队人马很快便消失在黄蒙蒙的夜幕之中。
第五百一十七章吐蕃棋局(上)
吐蕃博东城,也就是后世的日喀则地区,说是城,实际上只是一个部落集中地,这里距离吐蕃都城逻些城约五百里,海拔较低,一马平川,如玉带般的臧河(雅鲁藏布江)横穿而过,,随处可见大片纯净如蓝宝石般的湖泊,河湖两岸大多是高原草甸,牛羊成群、土地肥沃,草甸中伴杂着一片片青稞麦田,这里也是吐蕃地区最重要的粮食产地。
河两岸部落众多,在一座由泥土夯成的围城之中,占地广阔,城内营帐一座接着一座,戒备异常森严,几座高耸的岗哨之上,几名唐军正来回巡逻,这里便是远征唐军的临时驻地,八千唐军便驻扎在此。
封常清率八千唐军从天竺经泥婆罗进入了吐蕃,经过了近一个月的艰难跋涉,大军抵达了吐蕃博东城,这时的吐蕃军三十万主力几乎全部离开了本土高原,所剩不到两万军队都集中在逻些城一带,而其他部落和小城,要么是老弱妇孺,要么是普通牧民,再没有其他军队。
唐军的从天而降使吐蕃各个部落一片惊慌,老弱妇孺纷纷逃离了家园,一些男子临时组织起来和唐军对抗,但因实力悬殊和各自作战,吐蕃临时军一战即溃,死伤惨重。
唐军一路横扫,行至了博东地界,此时唐军经过一个月的高原跋涉和作战,也十分疲惫了,封常清见这一带土地肥沃,补给充足,他便下令唐军就地驻扎休整,等待斥候的消息。
这天下午,唐军大帐内,封常清正在接待一名特殊的客人,这名客人叫做摩臧智,是吐蕃甲普寺的主持,他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也是一名陇右汉人,二十岁时被吐蕃军掳到吐蕃为奴,三年后因思念故乡而逃亡,险些丧命,被甲普寺喇嘛所救,从此出家为僧,后来他又赴桑耶寺拜密宗红教开山祖师莲花生为师,潜心学习密宗佛法,三十年过去了,他因佛法深厚,赢得了无数的信徒,成为了一代密宗宗师。
这次唐军突然从泥婆罗杀来,使吐蕃民众惊恐万分,纷纷逃到各大寺院避难,甲普寺也收容了上万难民,为了挽救吐蕃人的灾难,摩臧智便挺身而出,亲自来拜访封常清。
封常清生平最亲近的祖父也是一名佛教信徒,受祖父的影响,封常清对佛教徒向来礼让三分,摩臧智的到来,也使他格外敬重。
两人寒暄几句,封常清听说摩臧智也曾是汉人,便好奇地问道:“大师是哪里人?”
摩臧智尽管在吐蕃多年,但汉语也并没有完全忘记,他双手合掌,微微笑道:“回封将军的话,老僧祖籍河东蒲州人,从小随父亲西迁陇右,二十岁时被掳吐蕃,一晃便三十三年过去了。”
“呵呵真是巧了,我也是河东蒲州人,我是蒲州猗氏县人,大师呢?”
“我是解县人。”
想不到封常清竟是自己的同乡,摩臧智心中生出一份希望,他便诚恳地央求道:“唐蕃两国向来是甥舅之国,吐蕃受唐朝影响极深,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先后西嫁吐蕃,给吐蕃带来了先进的文化和友谊,虽然这几十年唐蕃之间关系恶化,但这是吐蕃上层所为,和吐蕃黎民无关,望封将军慈悲为怀,放过这些普通的民众,佛祖也会感激于你。”
封常清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不悦道:“我想问大师一句,假如我大唐民众被吐蕃骑兵追杀,大师可会赴吐蕃军营劝阻吐蕃将领?”
摩臧智叹息一声道:“河陇边境的大唐民众深受兵灾之苦,我何尝不知,我本人就是被吐蕃人掳掠而来,当牛做马,永世为奴,我也劝过前赞普赤祖德赞善待唐人,虽然没有什么效果,但我本人却一心救难,在我甲普寺的三千僧众中,至少有三百余名汉人奴隶被我渡为佛陀,我的汉人信徒更是数以万计,如果有可能,我会收容更多遭遇不幸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