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谁是英雄之02一怒拔剑-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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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这年初春,雷纯转出林荫,转过长亭,就看见那一角晴空下黛色的高楼。迎着苍穹、俯瞰碧波,这一角楼宇很有种独步天下主浮沉的气势。可是雷纯知道里商住的是谁。她要报仇。她要杀掉正在里面沉不起的人。那是苏梦忱。那是杀死她父亲而她差一点便嫁了给他的苏梦枕。
雷纯的容貌,遇雪尤清,控霜更艳。
当年她在江上抚琴
而今她的心已没有了弦。
“柔儿还不肯同来吗?”
“唉!这孩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曾经请过叁个人去把她叫回来,去年底她回来了一次,整个人都忧了模样,郁郁不欢、无精打彩的样子,过了年後,又嚷着要到京城去了。
她,娘说好说歹,我也不要管她的了。”
“当日她下小寒山,我以为她是回来探你们了,没想到……她要真是到京城里探梦枕也罢,只是,苏梦枕这个孩子野心大、志气高、早已卷入京城或明或暗的势力里,得水深火热,柔儿她入世未深,初涉繁华,加上京城风起云涌、你虞我诈,怕只怕她受了欺,也不敢作声。”
“是她自己不争气,不受教,怪不得人:师太不必为她忧心,这孩子,有这个福命嘛,多历练也好,要是没有……光护着她也不行。”
“倒是令高徒苏梦枕的武功谋略,为不世英才,只要他对柔儿有几分照应,相信在京城里没多少人敢不赏他个面子。”
“梦枕这孩子武功确高,且富机心,他天生就有一股领袖群伦的气派,不过,说是我调教由来的,那是老尼厚脸皮挣出来的话。他的“黄昏细雨红袖刀”法,自成一家,可能因他自幼体质羸弱之故罢,反而把他生命的潜力逼发由来,刀法凄艳而诡夸,快而凄厉,已经远超过贫尼的“红袖刀法”了。”
“那是名师出高徒,可喜可贺。”
“大人见笑了。贫尼这番话是要为自身脱罪。”
“贫尼教出他这样的徒弟来,掀起腥风血雨,只怕纵虎容易擒虎难,贫尼也收拾不了这个局面呢!”
“神尼言重。苏梦枕虽然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北京城里非官方势力的头领,但实际上是主持正义,扶弱除强,对部属管制极严,决未为非作歹,恃势妄为,而且,他的势力所以能逐渐壮大,也是经朝廷默许的,金兵入侵,战局渐危,朝廷主战派正需要各方豪杰的支助,苏梦忱正是为抗外敌、广结豪,共赴危艰,这一点则是可敬可佩的,所以他与“六分半堂”的一战,看来只是北京城里两大在野势力的吐消彼长、对抗对垒,实则是主战派与议和派的决戟。而今国家积弱,大好江山,奉手让人,主和者贪恋富贵,只图一时偷安,苏公子的作为,发聋震,仍不愧为侠义中人。”
“难得大人这般夸许劣徒。梦枕生性好强拗执,杀性太烈,别的没有,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他倒是一丝不苟的。谁都知道北京城里,“迷天七圣”是主降派,根本与外贼声息相逋、朋比为奸。“六分半堂”只是主和息战,怕启战祸会致使偷安之局尚不可保。唯“金风细雨楼”是主张抛头颅、洒热血、共赴国难,退逐外敌。说来,前十数年,北京城还是“迷天七圣”的天下,而今…人事变幻,倏忽莫测,一至於斯。”
“说来令徒苏梦枕,实在是个人杰,连雷损这样的枭雄,都丧在他的手下。昔年,“迷天七圣口独步京师,谁人不怕?谁能无畏?“六分半堂田虽勉强能与之抗衡,但也仅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能。当年“六分半堂”堂主雷震雷,特别重用两大爱将,一个是雷阵雨,一个便是雷损。雷阵雨不甘於百多年来一直是蜀中庸门利用了雷家火器炸药的威力,制造成独步天下的暗器,他反过来挟持了唐门高手,为雷家子弟的火药倍增功效:雷损则认为雷家太注重指法与内助,耽迷放火器及古法,他觉得雷家应该要开拓视野、扩展门户,所以痛下苦功,修习“快慢九字诀法”,为雷门武功注入新的元气,他为了苦修得成,还不惜自断叁指,以求将“临兵斗者皆陈列於前”的技法能够淋漓尽致,发挥无遗……这两人对‘六分半堂’和雷门,都可谓功不可没。”
“可是,到後来,雷损却借刀杀人,诱使雷阵雨和“迷天七圣”的关七相。”
“结果,雷阵雨顿成废人,关七也几成白痴,雷损却以化千戈为玉帛的方式,娶了关七的亲妹子关昭弟为妻,“六分半堂”与“迷天七圣”的势力联合,陡然壮大,雷成为真正的领袖,他又先逼死雷震雷,再逼走关昭弟,此外又与雷震雷的独生女儿雷媚暗通款曲,都可谓是“无毒不丈夫”了。”
“由是他太过狠毒,结果才致应了劫,不然,以他能忍人所不能忍,伺机而动,时机未至,隐忍潜伏,这种人最难拔他的根、掀他的底:他倒了雷阵雨,垮了关七,死了雷震雷,俟这些障碍郗一一浦除掉时,“金风细雨楼”的老楼主苏遮幕已殁,高徒苏梦枕主掌大局,把风雨楼搅得天风海雨、气势逼人,反而把“六分半堂”比了下去。雷损居然还可以亚忍,暗中部署,表面上全面捱打,似无还手之力。苏梦枕将计就计,藉势酿势,步步进这,要与“六分半堂”速决胜负。雷损似胆小怕事;一味退让,其实却在约战前夕暗地里发动攻击,却为苏梦枕所悉,提前发兵,直逼“六分半堂”……”
“但这也不过是雷损意料中的事。”
“便是。於是雷损当苏梦枕的面前,演出一幕“被杀身亡”,他要自己的心腹亲信狄飞在背後暗算他,然後他跃入别人仅以为他收藏暗器和高手的棺椁中,爆炸而殁。其实,与此同时,他部潜入地底隧道中,俟敌人疏神之际、庆功宴之时,连同“六分半堂”一等好手,全面突袭,可惜的是……”
“可惜功亏一篑。他做过的孽,报应循环。原来雷媚就是苏梦枕座下四大神煞之首郭东神,在紧急关头,一剑刺杀了他。”
“这次雷损是真的死了。”
“可是“六分半堂”并没有垮。”
“这便是雷损精明之处,也是他从大局着眼的地方。他留下了大堂主狄飞惊,留守大本营,自身虽死,但狄飞仍然可以夥众维持“六分半堂口的局面,卧薪尝胆、血为誓,要替雷损报仇:”
“万事留後路,这是雷损最了不起的优点:”
古语有云,出手不应留有馀地,却也是雷损的致命伤,否则,雷媚也不致要杀他报仇了。”
“不过,雷损还是用对了一个人。”
“是不是狄飞惊?”
“对:这人虽然年轻,但城府过人,而且对雷损绝对忠心。雷损死後,人人都以为他会率领“六分半堂”大举报复,岂料他按兵不动,高深莫测。人人都知道他矢志报仇,但谁都不知道他会用什麽方式复仇。已经一年了,有段时候,京城里传来苏梦枕断腿的消息,而且证实了确有其事,狄飞惊依然不为所动,後来武林中又盛传苏梦枕体力不济、病发危殆的消息,狄飞惊仍然毫无动静。谁也着不清楚他,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
“他也许在等。”
“等?”
“等好机会,更好的机会。”
“但一般武林中人总以为:机会稍纵却逝,再等下去,还有没有机会?还会不会有机会呢?”
“也许他在观察想当年几乎没有人知道狄飞惊到底会不会武功,大多数人还以为他颈骨折断,直至蕊梦枕派了雷滚和林哥哥去杀他,才弄清楚了,他的武功高不可测。”
“那一次杀也杀出了狄飞惊最近收拢的两名强助,力恨少与“天衣有缝”,听说“天衣有缝”还是你派过去的,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是。天衣有缝口本非池中物,他向我请缨要赴京城觅回柔儿,我就知道留他不住。我总共派过叁个人赴京,一个是“五大寇”里的唐宝牛,也是一去不返。只有舍弟温文,总算是把那不听请的女儿抓同来了,但回到家来仍是不听话,叁魂去了七魄似的,想来让她继续在江湖上闯闯世面、见见世相也好,也只好由得她了。”
“这事也忧心不得,所幸令媛相貌清奇,自有慧福,当不致生大险。大人刚才提到过狄飞惊以静制动,暗中观察是不是指他正注意着苏梦枕和结义兄弟白愁飞、王小石问的离离合合呢?”
“对於这点,我的看法是:苏梦枕幸运,他在与雷损决战之前,先行遇上这两个有本领的年轻人:白愁飞和王小石。如此一来,占尽优势。如今狄飞惊想要打倒苏梦枕,首先得先拆散掉他们的关系。且着自从苏梦枕残废後,多把事务交予杨无邪、白愁飞、郭东神、王小石等人。王小石对帮会波谲云诡的争,不甚热衷,志不在此;而白愁飞又显得过份热心,事事雷厉风行,使得“金风细雨楼”处於一种锐进但并不平衡,团结但并不和谐的状态里。狄飞惊何等聪明,他自然要静观其变。”
“贫尼倒觉得遇上王小石与劣徒苏梦忱,不是幸与不幸的问题,而是个性使然。雷损一向狡猾多疑,除狄飞惊之外,不肯轻易信人,所以也不容易用得了能人;苏梦枕一向不怀疑自己的兄弟,所以他在“跨海飞天”之投里,为自己部下莫北神所暗算,但亦为自己亲信郭东神所救,这是因果,各凭修为。”
“神尼所言甚是。这样着来,“六分半堂”至恨的,要剪除的对象,首要的当然是苏梦枕,但对“窝里反口的雷媚,自然也恨之入骨了。只怕这是“六分半堂口志在必杀约两个人。”
这还不打紧,只是,近日来朝廷主和之风大盛,这样一来,北京城里的局面恐怕又要变易,迁都之势,恐已成定局。”
“唉,我们才在战阵报捷,理应把金兵赶回老家去,怎奈朝廷里有的是贪生怕死的俊人,把好不容易才挣得的大好河山,又得要双手奉送了。果是这样……我少不得也要……冒死进谏了。”
“大人为国犯难,为民请命,贫尼自是深佩,只是国事积弱难返,主政之士罔视百姓疾苦,大局诚难力挽。听说城里有句歌谣:大哥二哥叁哥换换位子坐坐坐,天下又要乱一锅。
听说连城里的方小侯爷、龙八太爷、朱刑总、蔡相爷也都想掺一手,连同“天下第七”这种棘手人物也潜伏北京城,听说“迷天”关七更要卷土重来……天下从此多事了。令媛留在京城,实非安全之计。”
“这样说来,我实在应该再诗文弟去一趟,把那不像话的东西绑同来。”
“贫尼只怕也得要到一趟京城,若看那些不长进的家伙闹成怎麽一个模样儿。”
“难得神尼虽入空门,仍关心黎民疾苦,持剑为道,正是普济众生,解众生厄之菩萨心肠也。”
“这却不敢当,只是尘缘未尽,道行仍觉有不足之处,虽说四大皆空,总有些事仍系怀在心而已。却教大人见笑了。”
这年春末,古洛阳城里,小寒山红袖神尼竟千里迢迢拜会温晚温嵩阳,说出了这一番话。那时侯,正是朝政日非,国事蜩螗,大军压境,民不聊生。
几有志之士,不论朝野,力想为国家兴亡尽一己之能,图力挽狂澜,唯天子奸臣互为勾结,培克聚、奢侈淫糜、庸驽无能、荒糜误国,局面日不可为矣。
这年初冬,雷纯乘骄过东六北大街,遥见田金风细雨楼”,矗立在阴霸的苍穹下,那麽巍然沉毅,又那麽的不可一世。右什麽办法才能使它坍倒下来呢?变成泥,变成灰,变成尘。
雷纯望见一天比一天深寒天气。
自己春般细长,但比雪犹白的手。
彷闻到一阵梅花的清香。
遇雪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