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后传-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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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Q说:“张部长放心!我什么时候装过熊呀!”
在那天的大会上,阿Q先是报了稻谷亩产两千斤,张部长在旁说“保守”,他一听别的村子报了亩产三千斤,觉得自己真是“保守”,又报了五千斤。当时会场上的气氛,像现在“拍卖文物”似的,阿Q报到亩产万斤,没有人再往上攀了,未庄夺得了胜利,他暗想:“妈妈的,保得这面红旗可真不容易!”
在大炼钢铁方面阿Q报了未庄日产钢铁五百吨,也没有人再敢和他攀比了,阿Q又想:大家都吹,我也必须吹,吹出个冠军也怪妈妈的!
开完三级干部大会,阿Q回到未庄。布置他在会议上吹牛的任务。他召开了全村的村民大会。阿Q先是布置每亩的高产,他命令把三十亩地中即将成熟的早稻,移植在一亩田里,密到稻秧上坐一个孩子,稻秧都不倒。有老农说,这样不通风,稻秧会烂的。阿Q说:“用吹风机往里吹风!”那时未庄刚刚通电,只有铁匠铺有一个吹风机,风量不够,阿Q说:“用扇子扇!”于是一群人围着稻田扇扇子……
接着是布置日产五百吨钢铁的任务,人们全说:“我说赵镇长呀!要说煮一锅粥,咱们还可以,可是这钢铁怎么个炼法呢?”
阿Q说:“你们真笨,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看过猪走呀!”
可是这猪怎么走法,连阿Q也说不清。于是阿Q到外地“取经”。原来大家都建了些“一脚踢式”小高炉。即用土坯垒个半人高的炉子,搞上原料,点火就炼。阿Q取经后回到未庄。先是建小高炉,但是没有场地,阿Q命令把稻田铲了。老农说:“这稻子快成熟了,多可惜呀!”阿Q说:“你真是保守的典型!现在主要是争取第一!咱们是‘红旗村’,是张部长抓的‘点’,丢了红旗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原料呢?未庄可没有铁矿石呀,还有焦炭和石灰石呢?阿Q命令在各家各户,搜集废钢铁,这时已经建立了集体食堂。各家各户家里的铁锅是用不着了,把马勺,犁头也都搜集起来,原料还是不够,连门上的钌铞儿都拧下来了,阿Q还提出了一个口号:“谁家墙上有颗钉子,等于隐藏一个美国鬼子!”
炼钢铁需要焦炭,可是焦炭在哪里呀。阿Q一想,炼钢铁不就是煮吗,把村中的大树锯了,劈成柈;子当焦炭。新砍倒的树木头是湿的,一烧就冒青烟。阿Q说:“能冒烟就行!”
这样,不到三天,未庄就建了三十座小高炉,阿Q马上向上级送了喜报。当上级检查团来检查时,未庄好像各家门口都在做饭似的,满村泥土未干的小高炉都冒烟了。
阿Q再度当了先进典型,自然有不少记者来访,写了不少《访问记》之类的文章。又引了阿Q的“诗作”为例:
我是海中龙王,
我是天上玉皇。
我命龙王浇水,
我叫玉皇炼钢。
他们要不听令,
揪他进入班房!
这首诗到底是阿Q的“作品”还是记者为宣传当时的主流思想,借阿Q之口的“伪作”没有谁去考证,可是被不少人引用过,并且把这首诗上纲:说明群众中蕴藏着巨大的精神力量,对保守主义是“致命一击”云云。
可是接踵而来的是三年困难。
三年过后,未庄的领导班子,发生了很大变化。王胡早已被阿Q挤出了历史舞台,也老得走不动了,他的儿子王虎接受他老爹的教训,很会讨阿Q的喜欢,当了副村长(村长一直由阿Q兼任),赵白眼死了,支部副书记由他的儿子赵吉担任(支部书记也由阿Q兼任),小D在大炼钢铁中负伤,民兵副队长由他的儿子担任(正队长也是阿Q兼),邹七嫂是个小脚女人,从建立初级合作社时,就因为保守,大跃进时更难跟上步伐,被阿Q撤了职,妇女主任由她的女儿阿娇担任。如此等等……
阿Q虽然在鲁镇当副镇长,是“吃公粮”的国家干部,因为他还兼着未庄的一把手,在此地是“泰山石敢当”说一不二的大权威。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大家有了争论,只要说是:这事赵镇长定了,就没有谁敢再提出异议。
未庄在这一系列运动中,又得到了不少红旗:“大炼钢铁先锋”,“亩产万斤标兵”,“大跃进带头人”,“模范食堂”……挂得未庄大队办公室满墙都是。
为了工作方便,阿Q和未庄大队的领导成员们,都在食堂吃饭。而普通群众都是站排领饭,每人一大勺。他们几个领导成员都是在大家领完饭回家之后,由炊事员给他们几个开小灶,动不动还炒几盘菜,弄二斤酒喝。吃完饭,在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阿Q还让炊事员给他装一小口袋米,带回家去。开始时炊事员怕大家有意见,不肯给他拿,阿Q说:“现在都到共产主义了,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炊事员只好给他装几斤稻米。阿Q一走,炊事员就摔盆打碗地出气,想你们干部多吃多拿,我呢?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于是每天回家也偷偷拿回个三斤五斤的粮食。这事自然瞒不过普通老百姓。不少人也在半夜钻进食堂粮仓内往回“拿”,粮仓渐渐空虚了。
食堂刚刚建立时,吃的还是净米饭,慢慢变成半粮半菜;后来又变成稀粥,稀得像一面镜子。
到了1959年年初,公共食堂已经开不下去了。像如今“非典”似的,浮肿病开始传染,有的地方开始饿死人了。出现了一斤粮票换一件小棉袄的买卖。
阿Q不怕,他在镇上是吃公粮的干部,又总是在未庄吃饭,每月都省下二十八斤定量的粮票,再加原来存下不少粮食,他是不会挨饿的。
张老师嫁给阿Q后,家里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张老师嫌阿Q自私,低俗,阿Q总说她是“资产阶级小姐作风”,可是阿Q想:我,一个老革命,镇领导干部,管不住一个小学老师,也觉得不光彩。从外面看不出家庭有什么矛盾,一关起门来就吵个不停。
到了1960年年初,全国的发生断粮的情况都差不多。农村人口因饥饿开始“大逃亡”似的迁移。中原地区的方向是大西北,华北和东北地区的方向是“北大荒”,沿海地区的方向是南洋。反正人们各找出路。也就在这个时候,张老师不告而别出走了。到底去了何方,谁也不知道。
阿Q当然觉得这不是一件光荣的事。对外说是“张老师调到保密单位去了”。
有一天,阿Q正在吃晚饭,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孩子,一进屋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阿Q把他扶起来,细看这孩子不过四五岁,瘦得皮包骨头,是饿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阿Q动了善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把这个孩子收留下来当作自己的儿子养活下来。取名叫阿善。
八 级别问题
从1963年到1965年,在中国的大地上还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四清运动”。所谓“四清运动”主要是:清政治,清思想,清经济,清组织。而“清”的对象又主要是基层干部,上级没有抓未庄这个典型,阿Q就没有创造什么经验。在“四清”中也有一件事,未庄清出一个小偷,偷了食堂两斤稻糠,阿Q把他游街示众一次,“四清运动”算了事。
但也有一股暗流涌动了一番:有人写匿名信给上面,揭发阿Q“四不清”的问题。一是政治不清,土改时收留地主婆娘,以后关系不断;二是经济不清,在三年困难时期多吃多占;三是组织不清,任用过赵太爷狗腿子当民兵;四是思想不清,生活作风不正。如果阿Q是“四不清”干部,倒台的不止是一个阿Q和未庄的这面“红旗”,各级领导的“政绩”也就泡了汤。揭发信层层往下转,最后转到阿Q手里,阿Q一查,查出是一个小学教员写的,给他定了个“流氓分子”,送去劳动教养,从此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不和“阶级敌人”斗,就和自己人斗。鲁镇的领导班子就没有平静过。
未庄是省里张部长树的典型,阿Q得过多面红旗,一来运动必出经验,“上报率”极高。这不仅是县里的光荣,也是地区的光荣。阿Q在未庄西头跺跺脚,村东头就感到颤抖,这种威严就不必说了,现在又是鲁镇的副镇长,他到上级机关办事,只要一撂赵阿魁的牌子,无不一路顺风。可是唯独在鲁镇镇政府他吃不开。第一个原因是本乡本土的人,谁不知道这个典型是假的,是被吹糖的人吹出来的呀。“墙里开花墙外红”。第二,人们虽然称他为“赵镇长”,却是个副的。况且他又很少到镇政府上班。第三是他在镇里的人缘不好,大家都不待见他,无论什么事,他在镇里说的话,不顶正镇长放一个响屁。第四,我们要特别介绍一下正镇长兼镇党委书记:此人姓张,叫张鲁,是大军南下时留在地方工作的一位营长。原籍是山东人,直性。在各级领导树立和保护未庄这个“典型”时,张镇长就常提出不同意见。可是县里和地区领导,屡屡开导他:张镇长呀,你要紧跟潮流,不要搞保守主义。张镇长私下和这些领导争论过,没有结果。因为碍着张部长和诸多领导的面子,张镇长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了。偶尔阿Q到镇政府办什么事,镇长兼党委书记的张鲁就不爱搭理他,正副领导之间的不团结是尽人皆知的事。
1960年正值“三年困难”时期,上级给鲁镇拨下来一笔五万元的“扶贫款”。对于这笔款项,阿Q提出要求:拨给未庄三万元。
张镇长一听就火了说:“咱们鲁镇下属十三个自然村,你们未庄又不是最困难的,凭什么你们要三万元?别人还活不活了?”
阿Q提出的理由是:未庄是我县的一面红旗,常常有人参观取经,一村贫穷相,对外影响不好。
张镇长不同意,说:“你这个未庄叫什么‘典型’?什么运动,上边都照顾你们未庄,你们总是吃‘小灶’。工作还没有开始,就有‘笔杆子’给你们写出‘经验’了,你的这面‘红旗’算个球!”
阿Q火了,说:“怎么是我的‘未庄’?未庄这个典型,这面红旗是鲁镇的,是全县的,你这个一把手不是也跟着沾光吗?”
张镇长说:“这样下去,我不想沾你这个光了。这批‘扶贫款’拨给未庄五千元就是特殊待遇了。你要三万元,更穷的村子怎么办?”
阿Q说:“未庄享受特殊待遇,是上面定的,你不给就是不行!”
两人争吵了很久,张镇长就是一百个“不行!”
阿Q说:“未庄的‘扶贫款’,咱先不说,我个人生活困难要求发一百元救济,不算过分吧?”
张镇长又是不同意,说:“你困难?比你困难的人多着呢!哼,你困难!你的脸上吃得流油了!”
两人又吵了半天。一直吵到“在鲁镇谁说了算”的地步。张镇长说阿Q自私,阿Q说张镇长独裁!因为按会计制度是“一支笔”批款,这“一支笔”在张镇长手里,张镇长不批条子,阿Q就是领不到“救济”,气得他直拍桌子。他觉得自己如果是一把手,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多口舌,他必须当一把手!
两人面对面喘了一顿粗气,张镇长笑着说:“赵阿魁,我的好同志呀。你什么都要,级别要,工资要,名誉要,地位要。你如果什么都要,我给你一个宝葫芦,你想要什么里面就有什么,不信你试一试。”
说着把条几上放着的一个一尺多高的大葫芦交给阿Q,上面落满灰尘。阿Q用衣袖擦了擦,打开盖儿,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晃了晃,没有响声,阿Q不知张镇长是在调理他,问:“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呀。”
张镇长说:“你往里面吹口气试试。”
阿Q对着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