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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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最后的秘密兵器“拜斗剑阵”,七剑里三死一残废,被破得干干净净。
原本仍站着的太师叔金祥仁,目睹华山剑法一败涂地,“哇”的一声吐血,倒坐在椅子上。他旁边坐着的师弟李祥生,则如生病般不断在打颤。
“紫气东来堂”里的几十个“道传弟子”,人人仍然手握剑柄,但每只握剑的手腕也一样在颤抖。
经过连场剧战,姚莲舟正在轻轻喘息,看来也消耗了不少精力。
黄宗玄想:假如现在再点起七人,多布一次“拜斗剑阵”;又或数十个“道传弟子”一起围攻;甚或几百个华山弟子接轮攻上……虽然恐怕要筑起一座尸山,但姚莲舟再厉害,毕竟也是人,也会疲倦,终究能够杀掉他,保住华山派的招牌……
——可是,这样子保下来的华山派,还算什么剑派?……
他颓然把长剑收还腰间剑鞘。
“紫气东来堂”里的众弟子看见,也一个个垂下头来,手掌放开了剑柄。其中几个人匆匆上前,为受伤的司马泰元及成宗信止血,并检视死去的掌门和三个同门。
姚莲舟眼中的杀意亦随之消退。
他跃到那面挂着弟子名牌的墙壁前,双剑乱舞,把上面的数十个木牌全部扫落,余下一面空空的白壁。
他接着把左手的“羽客剑”横举面前,猛喝一声,右手“单背剑”发劲斩下,将那华山的镇派之宝从中斩断。
华山众人瞧见,心里像被尖锥狠狠扎了一记。
姚莲舟把“单背剑”上的血迹振去,纳回背后的剑鞘,再将只余半截的“羽客剑”交到右手,开始以那断刃在白壁上刻字:武当姚莲舟尽破华山派剑法
他用的不是笔,那字体笔划自然粗拙,但却也因此透出一股自求我道、睥睨天下的独特味道。
刻完字后,姚莲舟随手把断剑抛去。他捡起摔在地上的黑布带,重新束绑长发,又恢复了原本优雅的模样。
“再过一些日子,我的门下会再上华山来。”他徐徐说:“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被我武当派接收,成为“武当派华山道场”;或是自行解散华山派。你们自己决定。”
姚莲舟说完,也就往“紫气东来堂”的正门而去。
挤在门外的华山弟子,仓惶退避分开。
一直远远缩在堂内的王士心那干人,这时才敢再步出,急急跟随姚莲舟离开。
王士心临行前,回头看了那座他曾经朝思暮想的“紫气东来堂”一眼:穿透的瓦顶,碎开的八卦图地板,倒卧的尸体和断剑。还有壁上刻的那一行字。
犹如被风暴卷过一样。
一直到下了华山,王士心都远远瞧着前头那白袍的背影。
那背影,明明行走在山路前方,比他更低之处。
但是在他眼中,看见的,是站于武道顶峰的存在。
◇◇◇◇
亲眼目睹这场凄绝的武林大决战之后,王士心等十几个年轻的见证人,各自匆匆返回附近的家乡。因为太震撼之故,最初数天他们都躲在家中,不言不语。
然后,武当掌门孤身击败华山派的惊人消息,才开始渐渐在关中一带传扬。
◇◇◇◇
一个月后,华山派拆毁“紫气东来堂”,烧掉“气剑一如”的牌匾,把山上所有的剑折断,毁掉所有武术典籍,宣布从此只修道术,永远弃习武功剑法。
华山剑道的三百年历史,于焉终结。
第六章入关
燕横已经是第三次从马背上摔下来。
凭着武者过人的反应,他的身体在着地前一瞬间,像猫儿般翻成面朝地上,以双足先着地,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量,这才往旁翻滚出去。燕横生怕被马蹄踏中,还顺势滚开了几尺才停定。但他实在反应过敏,那棕色的骏马早就奔开十几步,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马儿停步后,还回过身来,瞧向堕下的骑者,可见这马性情温驯,并非它把燕横颠下来。
事实是,燕横平生没有骑上过马背——青城派有戒条,除了艺成满师下山者,不得乘骑车马。
其实青城弟子满师而离开青城山的,历来寥寥可数。不过为防备紧急需要,青城派年资较长的“道传弟子”,都会学习骑术。燕横真正当上青城“道传弟子”只不过一天而已,当然半点骑术都没有学过。被何自圣带上青城山之前,他不过是个贫农小孩,骑马更加是比造梦还遥远的事情。
荆裂和虎玲兰一起拨转马首踱回来,看看燕横有没有受伤。
燕横沮丧地起立,一边拍拍衣服上的黄土。
荆裂叹气摇摇头:“你再这样子下去,我们一个月也到不了关中。”
他们三人离了四川已有七天。“岷江帮”的船员,果然是航行的好手,货船自出了巫峡,沿大江东入湖广荆州,从荆州府转驶进支流汉水,往西北溯河而上,经襄阳府到达老河口,航速甚快,竟花了不够十日。
在老河口下船,他们三人便得开始走陆路,打算从武关过秦岭进入陕西。三人还没有下船,“岷江帮”的人早就在老河口的码头上,备齐了马匹和远行各种所需物品,还有通过各地关卡的许可文引,十分周到。
他们连续航行了许多天,中途没有停歇过,燕横在甲板上早就感到脚下虚浮,一踏上码头的土地,他马上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很踏实的安全感。可是接着又看见一匹通体毛色深棕、身躯高骏的马儿就在面前,燕横不禁紧张得胃囊都缩了起来。
在码头时,燕横看着荆裂潇洒地跨上马背的姿态,很是羡慕;但更令他意外的,是虎玲兰的骑术,似乎比荆裂还要娴熟。
虎玲兰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上了马鞍后很是喜悦,俯下身来抱着马颈,手掌来回抚摸着鬃毛。
她八岁时就瞒着父亲萨摩守,跟着岛津家的几个兄长,第一次坐上马背,比她开始修练剑术还要早。父亲后来得悉,要再阻止也来不及了。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继承了岛津家高大身材的庶出女儿,不会长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千金小姐,索性就让她自由学习各种弓马刀剑的武艺。
见到虎玲兰的骑姿,燕横更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能骑马,只好硬着头皮尝试。
——女孩子都会的事情,我也学得懂吧?……
结果每次一坐上那陌生动物的背上,就紧张地觉得整个人都失控。虽然已经牢记了荆大哥教他的基本骑功,但他越要死命坐稳,就越是感到快要跌下来。最后也真是跌了下来。
这时虎玲兰替他把马儿牵了回来。她把野太刀挂在马鞍旁边,背上却挂了一把长长的角弓和箭囊。这是在老河口整备行装时,她特意叫“岷江帮”的人找来的。
——“你有了远投的兵器。”虎玲兰当时微笑,指一指荆裂带着的鸳鸯钺镖刀。“我也要弄一套啊。否则会输给你。”
燕横在生自己的气,从虎玲兰手上接过缰绳。
“没办法了。”荆裂摸摸下巴的胡子。“这样子我们赶不了路。你还是坐我背后吧。”他指一指虎玲兰又说:“还是,你想坐她背后呀?”
“我可没所谓。”虎玲兰清脆地笑着说,令燕横一阵脸红。
“再让我试!”燕横眼睛充满决心地说,手指紧紧捏着马缰。
——我总不能够事事都依靠别人的啊。
“好吧。”荆裂说完便拨转马头。
燕横爬上了马鞍。旁边的虎玲兰伸手拉他,帮助他坐定。
“谢谢。”燕横说着马上放开虎玲兰的手掌。跟这美丽的姐姐手拉手,令他很尴尬。
“我告诉你。”虎玲兰在鞍上侧身,向燕横凑近过来。燕横嗅到她发上传来的淡香。“骑马,不要太紧张。”
“是吗?”燕横收敛心神,凝视手上的缰绳。
“让它跑,不要想着每一刻都控制它。”虎玲兰抚一抚燕横座骑的鬃毛。“放松身子,让它带着你。只要给它提示,让它知道你要走多快,走哪一边。这是匹好马,别担心。”
燕横好像有些明白了,点点头。
虎玲兰策马开步,但刻意走慢一点儿,引领着燕横的马。
燕横想起来:荆裂曾经说过,武者对敌,要心如浮舟。他细想,这也许跟骑马之道是相通的。
他的身体开始放松了一些。之前每当马儿开跑时,他一味本能地跟那颠簸对抗,但越是死命坐稳,越是硬受那摇荡之力,因此才会给摔下来;如今身体放松,吸收了那摇晃颠簸的力量,反而感觉重心更稳定。经虎玲兰的提点和自己仔细思考,他渐渐开始掌握骑马的要诀,心里很是兴奋,却也不敢大意,仍旧全神贯注。
过了一段路,燕横骑得更顺畅了。他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武者,整天都跟身体操作的方法打交道,只要一抓到诀窍,身躯很快就能够学习和保持正确的姿势。马儿也感到骑者开始适应,蹄步也渐渐加快了。燕横有些害怕,但他知道既然必要赶快去关中,早晚要习惯更快的跑速,强忍着没有勒缰,集中精神努力在骑。
荆裂和虎玲兰不时回头看看燕横,看见他终于也能够保持在鞍上,不约而同微笑。
虽然还未算很熟练,但是燕横已经渐渐感受得到骑马的痛快:四蹄带着自己,飞快越过道路。远眺那黄色的远山与广阔的大地,从前用脚走很遥远,现在却好像觉得,往哪儿都一蹴即至。道路变短了,可及的世界变得更广大了。
这是自由的感觉。
燕横大腿再夹,又催得马儿加快。不知不觉间,他很自然地身子俯前,屁股微微离开马鞍。座骑终于真的全速跑起来了。
“荆大哥!你看见吗?我会骑了!”燕横兴奋高叫,像个小孩子。
“傻瓜!”荆裂回头喊:“骑马别说话!会咬到舌头!”
燕横马上闭嘴,心里却在偷笑:荆大哥,你不也刚刚当了傻瓜吗?……
三骑渐渐奔入了河南省地界,朝着入武关的方向进发。
◇◇◇◇
荆裂等三人既是武者,体力过人,两天日间都长时间策骑,亦未疲倦,倒是胯下的马儿倦了。
到了河南西峡口,早有当地“南阳帮”的人等候,预备了马匹给他们换乘。“岷江帮”势力虽只限于四川一省内,但因经营河运,与邻近省份的帮会都有联系(因此货船入了湖广省,一样通行无阻)。“南阳帮”与“岷江帮”有生意关系,早就得飞鸽传书,在西峡口接待荆裂等人。
匆匆吃过饭,换了马,三人又继续上路。越往西进,越是走上险奇的山路,不久终于到达了那雄伟的武关城塞。
这武关号称“秦州四关”之一,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那要塞墙壁之高昂坚厚,又远胜燕横先前见过的成都城墙,教他大开眼界。
虎玲兰也是看得出神。这中土的山城关塞,气势远在她家萨摩国的城池之上。看着那城壁,虎玲兰一时怀想起家乡,有点黯然。
荆裂把“岷江帮”为他们预备的通关文引,出示予守关的武官,然后带着两人牵马入关。
“要不是赶路,我们一定想办法上城楼看看。从那关顶往下瞧,景色必定非常好看。”荆裂微笑,瞧着燕横又说:“欣赏这等风景,能够增长气概,也是修练之一。”
燕横听见,心里不禁想:荆大哥那份不凡的气概,必也是长年在大海风光中培养出来的吧?……
——燕横懂得骑马之后,只感觉对荆裂的仰慕和欣羡更加强烈,很想学他一般,再多去看看这个世界。
三人过了关,也不停留,在陕西省境继续西进,当天入夜前就到了商州,正式进入关中盆地。
“今夜在这儿休息。”荆裂说着,拿起“岷江帮”给他的地图:“明天我们就可以到达西安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