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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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在青石板上走了数步,侯英志突然止住了。
“请现身引路。”他向四周转了一圈,恭敬地拱拳行礼。他并不知道对方藏身在何处,但确知自己从上山以后就已被人监视——一半是因为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另一半是因为深信,武当派不可能松懈至此。
“我知道的。”侯英志又说:“要不是我带着这柄武当剑,恐怕已经血溅在登山的神道上。”
“你这小子,有意思。”
声音来自上方。
侯英志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身影,蹲跪在高高的宫门顶那琉璃瓦面上。
那人自丈多高的门顶一跃而下,双足着地的瞬间又向横跳了一小步,那落地的力量即神奇地化去,无一点声响。这功夫,不仅仅是武当派的“梯云踪”轻功,而是把“太极”的化劲用于双腿上,才能如此卸力于无形。
此人身材高瘦,手腿异常修长,让人联想起一只螳螂。长脸甚白皙,似乎很少见到阳光,一双细眼冷光四射。他双肩和腰间束着皮革带子,各处都有皮鞘,挂带着共六柄仅一尺余长的短小飞剑。
“我没有现身,是想看看你。”这男子微笑说。
侯英志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对方是借着观察行走的步姿,判断自己的武功高低和来路。侯英志自己当然没有到达这境地,但他听过青城派的师兄说,武者只要功力和经验够深,自然有这观敌于微的能耐。
“那么阁下必已知道……”侯英志双手恭敬地举起手中长剑。“我这柄武当剑,不是抢回来的。”
那男子的嘴巴又咧开了一点点。他面貌虽冷,但笑容却真诚。“所以我说,你这小子有意思。”
侯英志还是举着长剑,下身却屈膝朝男子半跪下来。
“你干么?”男子扬一扬眉毛。
“叶副掌门有命,我一到了武当山,这柄剑便得交还同门长辈。”侯英志那英挺的脸,收敛了平日的傲气,严肃地直视那男子。
“新入门弟子侯英志,拜见师兄。”
◇◇◇◇
侯英志跟随着这位高瘦的师兄樊宗,前往广场西侧的配殿。
侯英志在成都时,已经从四川远征军的师兄口中听闻,武当派的最精锐弟子皆被编入三大部。远征军全体一身黑色,正代表属于“兵鸦道”。
他不知道,此刻他身边的这位樊师兄,那一身褐色衣服,则代表了“首蛇道”精英的身份——“首蛇道”的驻外弟子如邹泰,在外活动时自然只穿便服以保密身份;而像樊宗这等负责武当山警戒工作的“首蛇道”弟子,则穿褐色武服以作识别,并显示更高阶的地位。
“你是否奇怪,“遇真宫”里为什么都没有人?同门都到哪儿去了?”路上樊宗问。
侯英志点点头。樊宗为观察他而刻意躲藏,这还说得过去;但总不成整派的人都为了他这一个小角色而躲起来吧?
“原因很简单。”樊宗笑说:“他们都到山里各处练功去了。这本来就是“遇真宫”每天最冷清的时分。”
“为什么不在宫里练呢?”
“地方不够呀。”樊宗失笑摇摇头。
侯英志耸耸眉。
——假如连这偌大的“遇真宫”也不够,武当派弟子的人数必远在他想象之外。
两人说着就走到殿里。虽只是配殿,但那庄严的气氛已令侯英志乍舌。
在樊宗带引下,侯英志晋见正在殿内静坐养气的桂丹雷师兄。
四十来岁的桂丹雷,身形外貌几乎跟樊宗完全相反,身材矮壮硕厚,令人感觉就像是一颗铁球,圆鼓鼓地撑起那袭“镇龟道”的墨绿色道袍。一头乱发像狮鬣般冒起散开,仿佛被雷电殛过,发丝鬈曲干旱而呈棕褐色。他额头打横刺了一行细小的奇怪弯曲符纹。袍服左胸襟处,绣着令武当派众弟子欣羡的“太极”徽号。
——副掌门师星昊仍在京师侍候皇帝,镇守武当山的要务,就暂交他这“镇龟道”的资深弟子主责。
桂丹雷接过侯英志递来那封有“太极”蜡印的信函。
“掌门正在闭关,师副掌门又身在外地。这信我代启了。”桂丹雷双手捧信过顶,略一鞠躬,然后拆开那蜡封。
读毕全信后,桂丹雷一双有如铜铃的威猛眼瞳,直视跪在跟前的侯英志。
站在一边的樊宗,虽未看到信的内容,但已猜知大概:刚才他观察过侯英志的身姿,估量其武功修为,虽未臻高手级数,但亦必是从名门大派修学;信既是叶辰渊的,侯英志定然从四川来,那么他不是青城派就是峨嵋派的人;樊宗看他脚步轻灵,似习剑多于习枪棒,八成是青城的残余弟子。
桂丹雷又瞧了侯英志一会儿,猛然从盘膝坐姿中起立,一手就抓着侯英志的衣领。
侯英志没有抵抗。不是因为自知敌不了,而是他知道,自己转投武当派,恐怕不能马上得到信任。踏上山路之前,他已然准备接受任何的考验或折磨。
但桂丹雷却只是用了巧劲,把跪在地上的侯英志轻轻拉起身。
“走!”桂丹雷高笑,拉着侯英志的手掌。“还等什么?既然拜入山门,第一件事就是去跟祖师爷叩个头呀!”
◇◇◇◇
要进武当派的圣地“真仙殿”,必先在殿前脱去鞋袜,洁净双足,方可踏上那深棕色的木板地。
“真仙殿”初建时,地面铺的本来是青砖;但自从前代掌门公孙清还俗,改革武当派,将“真仙殿”改成修练武道的道场,就把地面覆上木板。
侯英志踏入“真仙殿”,首先自然是深被那尊巨大华丽、以真武战神形态塑造的三丰祖师像震慑。那丈许高的铜像,通体鎏金,真武大帝/三丰祖师仗剑而立,足踏蛇龟玄武神兽,其形貌威仪之生动,雕刻工艺之精细,侯英志在青城山上的道观从未见过。
曾经象征去欲修真、出世成仙的三丰祖师,在当代的武当弟子眼中,却成为了护佑武林霸业的武神。
未等桂丹雷吩咐,侯英志已然撩起衣袍下摆,双膝下跪,向着神像叩了三个点地响头。
桂丹雷和樊宗也各自叩了头。樊宗在神坛上取了三根清香燃点,交予侯英志上香。侯英志上香后又再跪下叩了三响。
“这就行了。”桂丹雷扶起侯英志。“既然叶副掌门已经在四川收了你进门,一切从简就行。”他笑了笑又说:“反正这二十几年来,我们武当派已经不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侯英志这时看见,在“真仙殿”道场内另有三人。三个看来都是三十来四十岁年纪,其中两人穿的是跟桂丹雷一样的“镇龟道”墨绿武服,一人则穿“兵鸦道”的黑衣。三人里只有其中一个“镇龟道”弟子,胸口没有绣“太极”标记,他正默默盘膝而坐,看着另外两名同门练习。那两人手臂交迭,身姿步法浑圆,互相推挤消卸着劲力,正在练习“太极拳”著名的“推手”
第一次看见武当派弟子练武,侯英志虽看不懂这“推手”的究竟,也甚感兴奋。但他又知道在这“真仙殿”重地,传习的必然是非常高级的武技,自己这个初入门弟子绝对不宜偷看,也就没敢再细瞧一眼。
樊宗看出他的心意,微笑说:“不打紧。想看就尽管看。学得到的,也尽管学。武当派里,没有禁止“偷学”这种无聊的戒条。”
“只要是有天分和能耐的弟子,我们不怕倾囊相授,只怕你学得不够快。”桂丹雷也在旁解释。“没能耐的,让你再看一百遍,你也未必学得来。”
侯英志听见,心头一热。没能跟燕横一起升为青城派的“道传弟子”,他一直感到不忿气——他不相信有什么武功,是燕横学得来,而他学不来的。此刻得知武当派传习之风竟是如此自由开放——而武当派又彻彻底底击败了青城派——侯英志觉得,这就好像印证了他的想法才正确。
“不过……”桂丹雷又说:““真仙殿”是清静的道场,平日只有掌门和副掌门才可以在这儿修练,我们还是不要流连。何况我们还要去另一个地方。”说着就带侯英志离去。
◇◇◇◇
三人出了“遇真宫”,走上铺石的拜山神道。
侯英志感觉这两位师兄都异常诚恳亲切,大出他的意料。他见远征四川的“兵鸦道”弟子都一脸高傲肃杀,像江云澜和锡昭屏更是口舌不饶人,心里以为武当派内气氛也是一样,不想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这时他才敢开口问:“桂师兄,刚才你说,“真仙殿”只有掌门和副掌门才可以在里面修练……那刚才三位……”
“他们不同。”桂丹雷说时收起了笑容。“那三个人,是“殿备”。”
““殿备”?”
桂丹雷停下步来。他仰视上方,那半隐云际的天柱峰山势。
“武当选立掌门,不讲德行,不排辈份,只论一样东西。”桂丹雷握起他那硕大的拳头,指节满布日积月累的厚茧。
“实力。”
他向天高举拳头。
“武当掌门。最强的武当派里,最强的一人。就是这么简单。”
侯英志想了想:“那是说……只要出现比他更强的人,掌门就会……换人?”
桂丹雷点头。“我派立了三大副掌门。副掌门除了身份地位及负责主理派内事务之外,更重要的是获得一个资格:每一年他们都可以向掌门挑战一次。”
樊宗接着说:“而“殿备”,就是准备挑战副掌门地位的弟子。一旦宣布成为“殿备”,他们就要在一年内与任何一位副掌门比试。这一年里,我们武当全派上下,会全力协助“殿备”,给他最好的锻炼。”
侯英志兴奋得身躯在微微颤动。
“那么……要怎样才能成为“殿备”呢?”
“没有怎样。”樊宗说。“任何一个武当弟子,随时都可以。你要是有信心,明天也可以宣布要成为“殿备”。”
说得稀松平常。但亲眼目睹过叶辰渊神技的侯英志,清楚理解当“殿备”要具有多么巨大的自信与胆气。他回想刚才“真仙殿”里那三个师兄,不禁对他们由衷佩服。
“这也就是说……”桂丹雷说:“武当派里的任何一个人,随时也有成为掌门的机会。”
他指向那高耸的天柱峰。
“成为“天下无敌”的武当派里,真正“天下无敌”的第一人。”
这句豪壮的说话,有如一记重重的铁锤,击在侯英志的心胸。他感到眼眶湿润,喉头哽塞,一时答不上话。
樊宗留意到了,不禁笑着拍拍他肩膊:“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听见这句话,也跟你现在一样。”
侯英志深深呼吸,默默随着两位师兄继续上山。
走着时他又细想:成为挑战者“殿备”,自然要求极高的胆量与自信;但武当派的领袖,建立和维持一个这样开放的挑战制度,却显示了更不凡的气度和信心——身在高峰,仍得精进不懈,随时迎接下面任何一人的挑战,这不是每个掌握权力者都乐意接受的。
——武当之强大,绝无偶然或侥幸。
“桂师兄……”侯英志问:“直到今天……有成功战胜过副掌门的“殿备”吗?”
“一个都没有。”
“那么……”侯英志皱眉。“他们之后怎么样?”
桂丹雷脸容肃穆。
“我现在正是要带你去见他们。”
◇◇◇◇
那墓地就在“元和观”西侧,一片草色苍翠的平缓山坡之上。放眼望去,碑石林立,少说也有两三百座。
侯英志踏上草地,但觉触感软绵,垂头看看,修剪得十分短平,再看墓碑皆无一点杂草蔓藤乱生,看来日夕都有人殷勤打理。
他随意细看其中一片碑刻。墓碑的主人名叫“甘盈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