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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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把腿击夹在刀招之间的技艺,乃是来自暹罗王室武术;但这记扫腿法,又是他少年时在南海虎尊派学得的一招铁盘脚。加上猿回斩,荆裂这连环一招两式中,就糅合了三个民族的武技。
江云澜精于武当行剑步法,哪会轻易给这一脚扫中?他轻移重心,缩起右腿就轻松躲过了。
哪知荆裂真正心意,根本不是要踢他。那铁盘脚半途变招,一脚蹴在瓦面上,踢出了一个大洞。
下去!荆裂用日语呼叫,同时左手拉着虎玲兰后背衣衫。二人一起穿过那洞孔,坠进下方的房屋。
两人突然从屋顶消失,本来自后夹击而来的呼延达顿时扑了个空。
荆裂和虎玲兰落在黑暗的房间里。那就是刚才虎玲兰闯入过的房间,那住客早已趁机惊惶夺门而逃。
荆裂计算过:在空旷的屋顶上,继续被武当武者围攻,完全没有好处;反倒在这狭窄的房间里,也许有一线生机。
进去!江云澜呼喊。呼延达先跳下洞去,身在空中时交错舞起双剑花护身,防止半途被偷袭。
同时一面板壁爆开。是刚才落在隔壁房间的李山阳,以武当斩马刀法破开了木板墙攻袭而来。
虎玲兰也知荆裂的盘算。她猛地舞起野太刀,把房间内家具杂物斩破卷飞。荆裂也一样狂乱挥刀。两人有如祭起一场暴风,原已幽暗的房间内木屑碎片与杂物飞扬,更加伸手不见五指。
但武当四人,哪肯给他们机会就此趁乱逃遁?李山阳和呼延达首先攻上去。刀剑交加。继而跃下的江云澜与石弘,也舞起兵刃,试图绕向侧面,欲在房间内再形成包围之势。
火花连环四溅,每一下爆亮,都映出房间里六人瞬间的出招姿态。
在目难见物的幽暗中进行羣战,出招之余还得冒着与同伴互相误伤的危险,是技艺与胆气的考验。
六人无一畏惧。
再次连续爆闪出数十丛火星。金属交击的响声,有如串成一首急密的战歌。
接着是肉体被金属割过的闷声。血花紧接血花。
六头野兽困在笼中的死斗。
然后,临街一面的房间墙壁,朝外轰然破开。
※※※
剑谚有云:心为主帅,眼为先锋。剑欲快,眼必先练快。
青城派武术有一种练法,名为观雨功。顾名思义,就是用眼目视线,捕捉迅速频密滴落的雨点——当然,不是只有下雨天才能练,平日则洒水到树木枝叶上,再摇动树木,让水滴落下。
这观雨功,青城派自山门弟子以上,每天早课前都练一炷香时间,得要练到能清楚看见雨珠,方为小成。
燕横身为青城道传弟子,这功法当然有成。
这瞬间穿纸窗而入的那大丛黑影,在他眼中就如练功时看见的雨点。它们飞来的速度和角度都瞧得清清楚楚。
燕横迅速判断出,那黑影之间唯一能让一人身躯全数躲过的缝隙。他的身体马上拔起,闪往那道缝隙里。
但他毕竟猝然受袭,加上坐在宴席上被桌椅所碍,还是慢了一点点。
左边脸颊和肩头,传来火辣的痛感。
此外那十多二十点黑影,在他身周如黑色的流星飞掠而过。
惨叫。在燕横身后。
是三个原本正在侍候他的万花春堂倌,每人身体都中了两三枚箭矢,纷纷倒卧在地上悲呜呻吟。
燕横检视自己身体。脸颊只是被浅浅擦伤了,但左肩却钉上了一枚短箭。幸而不是命中关节部位,而且燕横的肩头肌肉格外厚实,那箭矢入肉不深。
再看那排已经破烂的纸窗,每个窗格后面,都有两名握着短弩的汉子。
燕横回头瞧瞧受伤倒地的那些堂倌。马牌帮为了布下陷阱猎杀他,竟连无辜的外人也一并射倒——难怪他们不用自家的侍从,根本一早已有这阴险的打算。这等心思,忒也狠毒。
——我怎么这般笨!
燕横痛悔中。蔡氏父子把他完全骗倒了。
换人!再射!窗外传出蔡昆的声音。那窗格前的二十余名弩手退下,马上又填上另一批,手上弓弩全都早已经上了机簧搭了箭。
发!蔡昆一声号令。新一轮弩箭齐发。这次更集中瞄准厅心内无处可躲的燕横。
——对马牌帮来说,要对付这个青城派少年剑士,无异于捕猎虎豹猛兽!
这一轮弩矢瞄得更准更集中,但对燕横而言,却反而比刚才的漫天散射更容易闪避。他一步迅速横移,那二十几枚箭矢几乎全部落空,只有一枚因为偏离了,反而射向燕横所躲往的方向,但他一挥龙棘就将之斩去。
——这种近距离之下,半空挥剑斩箭,对常人来说是不可能的奇行。然而青城派的剑士不是常人。
蔡昆本以为,这两轮弩箭齐射,被困密室的燕横肯定变成刺猬,但青城武功身法的惊人速度,在他想象之外。
不过蔡昆是一个异常缜密的人。
再来!
刚才退去那队弩手又再换上来了。他们这次手里换上了猎弓——刚才使用的虽然只是单发弩,但毕竟也是民间禁用的军器,马牌帮私藏的就只有这几十把,射完之后已然来不及再上机括,故此第三轮改为使用普通的猎弓放箭。
这次燕横已经清楚知道形势,没有放过对方换队的空隙。
他背后感到一阵灼热。
借相之法——火烧身!
幻想的火焰,启动燕横的身体反射,全身高速向其中一面窗户飞步跃出。身体同时成一直线,龙棘像标枪刺出星追月。
——燕横过去一直有修习借相,但还在初阶,一次也未在对练或实战中用过。此时生死关头,他想也未想就自然用出了。
这记比杀伤鬼刀陈时还要快一倍的星追月,直透那箭手的肩胛,如入无物。
燕横右手一抽再送,龙棘缩而复伸,又再刺伤窗前另一名箭手。两人相继崩倒后,屋外众人才看见发生了何事,可知这两剑速度之快。旁边窗户前的箭手不禁惊惶呼叫。
燕横顺着这前冲刺杀之势,左手肘也伸前撞向窗格子,想穿窗而出突破这陷阱。不想一碰之下他身体反弹,向后倒退两步。
——窗格子和窗框都是铁铸的!
退后时他一着地,燕横突然感到左脚有些虚浮。不只如此,左半边身子也有轻微发麻的感觉。
他感到不祥,瞧一瞧左肩头,马上醒悟,慌忙把仍钉在上面的短箭拔去抛掉。
箭矢拔出时,撒出一点点略呈灰色的鲜血。
再看倒地那三个堂倌。中毒处皆发黑。
——箭上有毒!
蔡氏父子在家里特别建造这铁笼石室,布置成宴客的厅堂作为陷阱;以喂毒的箭矢轮番齐射;为了杀一人,不惜同时射杀无辜的不知情者……燕横只感一阵心寒,没想过江湖上的人心险恶,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这样的禽兽,我却把他两次放生!
这时有一物件从外投到燕横跟前窗户。燕横及时退开,那物件一撞上铁窗格子便爆裂,撒出一滩液体。燕横嗅得出,是油。
紧接着就有人射出一枚火箭。那箭碰上窗格的油,马上燃起烈焰。
箭手们都纷纷退离了窗户,并照办煮碗的投油点火,不一会儿,一整排窗户都着了火。后面那道上了闩锁的铁门,也同样被人放火。
这一下浓烟扑面,燕横身体又开始毒发,更感呼息困难。
那队箭手远离了燃烧的窗户,再次朝里面射箭。箭矢穿透黑烟间断射来,比之刚才还要难躲,燕横必须全神贯注地闪避或用长剑格开。
——马牌帮的捕杀手段层出不穷,肯定在蔡天寿一逃回来后就马上开始策划。
整座厅堂有如烈火焚烧的地狱,死亡的气息已经充塞室内。燕横因为中毒,正渐感昏眩。
射!再射!外面传来蔡天寿兴奋的高叫:谁射死他,重重有赏!把他的尸体跟佩剑送给武当派,以后有武当撑腰,我们马牌帮还不在四川横行?
本来已经头晕腿软的燕横,一听见武当,瞬间清醒。
被蔡氏父子那圆滑的谎话骗倒;遭马牌帮一波接一波的毒计攻杀……对燕横来说,都不及听见这两个字般大受刺激。
一股巨大的能量,自腹中升上胸膛。
那能量,名为愤怒。燃烧得比这座囚笼还要火热。
燕横窜身躲过两箭,闪到那铁门之前。门框的缝隙冒出烟雾,外面也燃烧着。
他高举龙棘,使出砍断过童静的宝剑那青城风火剑招式雷落山,剑刃垂直而下,准确劈入门锁处的缝隙。
锐利异常的青城镇山宝剑,把相当于三根指头粗细的门闩,爽快斩断!
燕横猛地撞开铁门,也不理会门前的火焰,飞身冲过去,终于杀出那密闭的地狱。
他落在中庭花园里,顺势就地打了个翻滚,扑熄身上的火。
却在同时,上方降下来一面阴影。
一张巨大的麻绳捕兽网,迎燕横头上降下,笼罩他全身。
八个马牌帮汉子,一起猛拉绳索,把兽网火速收紧。燕横的身体,连同那兽网被扯得离地,吊在半空。
燕横脱出一个陷阱,又堕入了另一个。
死亡,如同那张罗网,紧抓着燕横不放。
第十章英雄不孤
祥云客栈方圆几条街内的房宅人家,听见这场死斗的呼喝声和巨响声,早已知道发生了他们管不着的事情。家家紧闭门窗,灭掉灯火,街巷有如死城。
荆裂和虎玲兰二人,蹲在其中一条暗巷的角落里,互相紧挨着一动不动,身体融入了黑夜。
荆裂之前在屋顶上受了三道割伤,现在身上又多出十几处伤患,都是刚才在暗房内拼斗时捱的。双手双腿一片斑斑驳驳,左腰间衣衫被血水完全染透,右下颚削开一道口子,连带一片胡须都剃去了。
虎玲兰左肩和左腿都被割破,幸好割的并不深。另外是四肢皮肤许多处给砖瓦划过的浅伤,已算是受伤不多。
——但她深深知道,有好几次遇险,都是荆裂拼着死亡或伤残的危险掩护她,用刀子甚至身体把对方的兵刃挡下,否则她此刻可能连站都站不住了。
两人被四个武当兵鸦道高手围攻,竟然没有受到致残或致命的伤害,还能合力破开墙壁,逃到这暗巷里,绝对是个奇迹。
然而他们肯定,敌人还在外面不断搜索。这一夜还很长。
荆裂勉强把自己的呼吸声压下去。他感到气息有点急促。因为流血,体力显然消耗得很厉害。
额上剑伤的鲜血又流进他的左眼。他用极缓慢的手法抹去——他怕太急的动作,会马上被敌人发现。
虎玲兰虽然自小练武,在萨摩国跟人比试也不只一次,但像这般凶险的拼杀,则从来没有尝过。荆裂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不是害怕。虎玲兰也知道自己在颤震。她用细得附耳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只是紧张。
我知道。
原来除了杀死你或者嫁给你之外,我还有第三条路。虎玲兰又说。就是死在这里。
虽在黑夜中互相背对,荆裂仿佛看见虎玲兰那倔强的微笑。他也笑了。
早知道你是这么可爱,我当时就在萨摩多留几天,先娶了你再说。
虎玲兰苦笑:你说这种不好笑的笑话,又多给我一个要杀你的理由。
要杀我的人已经太多。请先耐心等等。
在这月明星稀的天空之下,黑暗幽静的街巷里,看不见的敌人正在外面环伺。荆裂和虎玲兰感觉仿佛被天地隔绝,格外有一种同伴互相依存的亲密感。
他们同时不再说话。
不是因为尴尬。
而是两人都感受到,危险又再接近了。休息已经结束。
巷口出现一条高大的身影。是李山阳,倒提的朴刀反射着月光。
他站在巷口前一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