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家-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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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骂懵了,不断地道歉,不断地作解释。偏偏她说的越多,他的态度越反感,乃至最后不留情面地羞辱她:“林霂,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名下所有的资产?”
其实车祸发生之后,她面对了那么多的诋毁和嘲讽,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甚至想在父母的忌日毁了自己……没有做傻事,根本原因在于笃定初恋男友一定会相信她的清白,一定会不离不弃。
可是男朋友不信任她,不再爱她。
一夜之间,心中最稳固的信念被摧毁了。
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温暖的家,失去了一段维系了十年的感情,甚至失去了一个人最基本的信任。
她的幸福猝然终止,但一切后果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是她咎由自取。
她不怪谁,只恨自己。
如果没有提议旅行。
如果没有坚持自驾。
就不至于每一天都沉湎在懊悔中无法自拔。
……
不堪回首的过去在这一刹对着林霂进攻,她好像回到了车祸发生的那天。支离破碎的场面,濒临死亡时的痛苦挣扎,所有的细节都在脑子里重演。
胸口陡然产生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不得不深呼吸几次,双手十指紧扣,绷直身体。
萧淮诧异地目睹她刚表达完一点点真实的想法,又将情绪全部收回去。她一个字都不再透露,一点心思都不再外放,呈现出过分内敛的态度。
萧淮决定揭穿她佯装坚强的假象,直寻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林霂,你是不是一直在后悔?后悔如果没有指定行车路线,没有自驾,没有发生车祸——”
他没有说完。他看见她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如同决堤,失控泛滥。
但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安静地坐着。她的痛苦显而易见,又异常深刻,可她把这些痛苦划为自己的事情,与外界毫无瓜葛。
她没有用宣泄的方式给别人造成情绪污染,反而努力维持镇定不让别人心生怜悯。目睹她如此倔强,他心底丝丝缕缕的恻隐凝聚起来,变成一种别样的的情感。
“林霂,你听我说。”萧淮开口道,声音暗哑。
“你不必把自己设定为加害者。其实,你也是受害者。”
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林霂的眼睫轻轻地颤了下。
脑子里血淋淋的画面悄悄地定格,耳朵里纷乱的杂音骤然停止,现在,她只听见萧淮温和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说,她也是受害者。
勉强忍耐住想要痛哭的冲动,她问:“萧淮,你能把那句话再重复一遍吗?”
萧淮没有重复,俯下身去,将人亲密地拥入怀里,让她的脸贴上宽厚的胸膛。
“都过去了。”他说。
她被迫依偎在他的胸口,耳旁就是沉实有力的心跳,不适应地躲了下,反被他按住肩膀抱得更亲密。
“这是朋友间的鼓励。”他叹息。
她一个人撑得太辛苦,这回没有拒绝,默默地闭上双眼,让失去控制的眼泪扑簌直落,全部滴洒在他的衣领。
第19章新的旅程(上)
萧淮静静地抱着林霂,直到她止住眼泪心情恢复几分明朗,才轻轻放开她。
林霂许久不哭,双眼涨涨的很不舒服,抬手揉了揉眼睛。
这个小动作让他一时走神,回神过来,他轻声唤她的名字:“林霂。”
她抬起泪眼看他。
“答应我,以后再有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喝酒,但不可以伤害自己。”
林霂愣了愣,随即明白萧淮指的是什么。很想告诉他,左腕的伤疤不是因为前男友抛弃她而留下的,但她一个字也没解释,单点了下头:“好。”
声音平静,清晰,坚定。她的存在感终于又回来了。
萧淮望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和红通通的鼻尖,沉默了一分钟,忽然拥上来,再度把她搂入怀中。
他很想问问她是不是从此之后对男人、对感情彻底失望,但没有这么做,只不轻不重地说一句:“车祸发生之后,你是不是再也不敢驾车?”
林霂的耳旁是低醇浑厚的嗓音,鼻端嗅到的是好闻的鸢尾花香味,视线所及的则是那被眼泪浸湿的衣领,不禁脸上一惭,老实地“嗯”了声。
“人不可以因噎废食。我们换个位置,你来开车。”
她懵了两秒:“我不要。”
“不要总说‘不’,你应该勇敢地尝试一次。”萧淮走下车,绕到副驾位置。
“不,我不开车……”话没说完,她就被他轻而易举地从位置上抱下来,放入驾驶座。
林霂想跳下车,却又被萧淮按回座椅,只好找了个借口:“我没有德国驾照,不允许上马路。”
“这里是小路,深更半夜没有行人,可以当成练车场地。”
“我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开不了车。”
“你先试试。如果真的办不到,我不会勉强你。”
林霂张口就要说“办不到”,视线对上萧淮的脸,霎时语塞。
暖橘色的路灯映得他的五官轮廓分外美好,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目光如同一泓温暖的泉水将她包裹起来,让人打从心里产生不要轻易否认自己的念头。
她瞅了眼方向盘,语气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许多,商量地问:“我只开一公里,好不好?”
“五公里。”
好罢,五公里就五公里。
林霂脱掉脚上漂亮的高跟鞋,拉高紧窄的裙摆。于是萧淮看见一双白白嫩嫩的脚,涂着晶莹透明的指甲油,略局促不安地放在油门和刹车之间。
他安慰道:“别怕,放松情绪。”
林霂并不是新手,驾龄超过三年。挂档、松手刹、踩住油门,一连串的操作让她找到了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复古车慢慢起步,萧淮提醒说:“你可以加速,现在不到三十码。”这辆车最高时速可达三百二十码,现在的速度如同龟爬。
林霂“噢”了声,后背绷得笔直,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把时速提到四十码。
开了一会儿,她说:“五公里到了吧?”
“你才开了五百米。”
她噎住:“……前面路口是往左转还是往右转?”
“左。”
她依言把车开入单行道。这条道有点狭窄,路况黯淡,她犹豫是否打开远光灯,突然听见萧淮说:“不要再往前开,那是大路。”
她心中一阵紧张,可是踩刹车已经来不及,复古车驶入宽阔的公路。
她窘促地看向身边人,底气不足:“我靠边停好不好?”
萧淮扬起唇角:“你开得不错,继续朝前,下一个路口再转回来。”
林霂傻眼了。
前方是主支干道交汇处,不时有汽车从旁边道上疾驰而过,每辆车都让林霂想起改变她命运的大货车……鲜血淋漓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她有点呼吸不过来,十指死死地抓着方向盘,胳膊止不住地发颤。
萧淮注意到她的异样:“林霂,不要憋气,呼吸。”
她深吸几口气:“萧淮,我想停车……我害怕。”
“怕什么?”
“怕避不开别人的车。”
萧淮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眼看着车子越来越逼近道路交汇处,林霂的注意力完全分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撞车怎么办?撞车怎么办??
一只手沉稳地抚上她的肩膀。
干燥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暖度一点点传递、一节节攀升,磁性的嗓音顿时在耳边响起:“不要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这样的话蕴藏着镇定从容的力量,让人感到心安。林霂随即意识到,从发动汽车的那一刻起,萧淮选择了陪伴她、信任她。
他难道不担心被她连累吗?
恐惧感在消褪,散乱的注意力也在重新聚集,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不愿拖累他人的意念。
林霂咬住嘴唇,稳当地踩下油门,车速瞬时提起来,车子很快逼近交汇处——此刻有一辆车左转进入主道,她减速避让,再提速前行。
一系列的操作对其他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对她却是巨大的考验。
最终她把车开回小路,在安全的地方停下,接着解开安全带,有气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
萧淮放倒座椅靠背,让她平躺。
林霂的额头和鼻尖上沁着热汗,心跳频率过快,不说话也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休憩。
萧淮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发现她的嘴唇有破皮出血的痕迹。
他微讶,手伸过去,食指托起她的下巴,几乎是同时她睁开双眼,脸上的表情流露出困惑。
“我看看。”他讲完这句话,再度抬高她的下巴。
路灯昏黄,光线在她的五官轮廓形成一片淡淡的影。他瞧不清伤口,头又埋低些,拉近了两张脸的距离,拇指试探地在她唇上摩娑了下,竟沾染了未干的血迹。
他深深地皱眉。
林霂抬起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受伤的唇瓣柔软地翘起:“没事,我不疼。”
萧淮看着她:“都出血了,怎么会不疼?”
她看起来纤细柔弱,但内心藏着一股硬气。这种硬气无时无刻不在支撑着她,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在确认没有大碍后,他说:“下次开车,我给你准备口香糖。”
她眼眸睁大,心有余悸:“还有下次?”
他的唇角掀起细微的弧度:“当然。”
这抹笑容似是一股温润的细流在心尖尖流过。她直勾勾地望着他,挪不开视线,被他眼底的笑意牢牢地吸引。
非常笃定他对她没有超出朋友之外的情感,可是在今夜,他寻找她、陪伴她、鼓励她、拥抱她,甚至此时此刻他的手指还亲密地停留在她的嘴唇上……一切种种,让她情不自禁地想歪了。
但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
十年的感情戛然而止,连前男友都离开了她,萧淮这位大人物只认识她几天,怎么可能喜欢她?
他只是同情她。恰似去年那个雨雪交加的寒夜,他怜悯她,送了她一件外套。
林霂这么想着,搭在萧淮手背上的手指稍稍往下挪,捏了捏他的手心。
他开口:“怎么了?”
她嗫嚅嘴角,小声道:“谢谢你。”
这句谢谢饱含许多了感触,既是感谢他曾经给过她的一点温暖,噎是感谢他现在对她的安慰与鼓励。
萧淮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林霂没有再说别的,径自放开他的手:“你明天还要工作吗?现在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手中顿时空荡荡的。萧淮微一颔首:“好。”
夜阑人静时,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林霂单手撑住额头,遥望着车窗外各式各样的建筑,哥特式、古罗马式、巴洛克式……身处异国他乡,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遇见怎样的风景,但是每一刻所见的景象都有它与众不同的魅力。
今夜消耗了不少精力,睡意袭来,林霂慢慢地闭上双眼。
感觉身旁人过于安静,萧淮侧目看她一眼。
她的头倚靠在车窗,不知何时悄然睡去。那顶缀满红绒球的帽子无声无息地滑落,乌黑的长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让她看起来恬静而柔美。
他平稳地刹住车,替她拾起帽子,取下搭在背椅的西服外套,覆在她纤瘦的肩膀。
做完这些,他按下控制键播放一曲古典音乐,继续驱车前行。
林霂在抒情的浪漫曲调陪伴下,做了一个梦。
那年深冬时节,天空中飘着细小的雪花。她驾驶着红色小轿车驶入服务区,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准备返程。
“木木,换我来开?”
“女儿,你连续开了四个多小时,休息一下吧。”
含笑的声线与和蔼的声音同时响起。
梦境里的她不假思索拒绝,现实里的她突然惊醒。
以前每一次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