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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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作为春秋时期第一次完全使用短兵器作战而载入史册。华亥、华登等人逃到了赭丘(宋国地名,今河南省境内)。
同年十一月,晋国的救兵终于到了。晋军由荀吴率领,号召附近各国出兵相助,组成诸侯联军,共同讨伐宋国的叛军。齐景公欣然应允,派苑何忌带兵加入联军。
这时候的叛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怎么挡得住人数众多的联军?赭丘一战,叛军基本上全军覆没。华亥、向宁、华登再度出逃,不过这一次没有再去吴国,而是跑到楚国,得到了楚平王的庇护。
通过平定宋国的动乱,齐景公在国际上的声誉得到大大提升。宋元公更是对齐景公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他最清楚,如果没有乌枝鸣在商丘城下拼死一战,他这个国君是否保得住,还真是个未知数。
因为这层关系,公元前517年,当齐景公带兵攻取郓城,准备将鲁昭公送回国的时候,宋元公是积极配合的。当然,他的配合方式不是出兵,而是打算亲自去一趟晋国,请晋国出面帮助解决问题。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宋元公梦见大子乐已经即位为君,而自己和父亲宋平公穿着整齐的朝服在左右辅佐大子乐。这个梦的含义是不言而喻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宋元公将六卿召到宫中,说:“寡人不才,不能够团结亲族,让各位为此而操心,实在是惭愧。如果托各位的福,寡人得以善终,请各位在为寡人办丧事的时候,一切从简,不要比照先君的规格。拜托了!”
六卿听到宋元公这么说,都很难过,回答道:“您如果说为了社稷降低自己的享受标准,我们不敢反对。但是根据宋国的法令,国君的丧事自有其礼仪制度,我们哪里敢擅自降低标准?”
宋元公就是这样抱着必死的念头出发了,结果还没走到晋国,死于河南境内的曲棘。
公元前516年三月,齐景公亲率大军,护送鲁昭公回到郓城。对此,《春秋》记载:“公至自齐,居于郓。”“至自……”,是《春秋》中常用的句式,意思是从某地回国。鲁昭公虽然没有进入曲阜,但总算是踏上鲁国领土,可以说是“至自”了。
同年夏天,齐景公发布命令,严禁收受鲁国方面的任何财物。这就意味着齐国拒绝一切和谈的可能,非要和鲁国开战。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把季孙意如吓坏了,赶紧派申丰和女贾二人潜入齐军大营去找高齮(yǐ)做工作。
高齮是谁?他是齐国的名门高氏之后。前面说过,公元前532年的栾、高之乱,高强被打败,逃到了鲁国,高氏由此势衰。高齮也不过是一介大夫,找他做工作有什么用呢?原来还有一层关系:高齮是齐景公的宠臣梁丘据的家臣。
申丰和女贾去齐营的时候,确实没带什么礼物,仅仅是在怀里藏了二两锦缎。但是他们给高齮的许诺让高齮怦然心动:“如果您能够帮我们的忙,我们将帮您成为高氏的继承人,外加五千庾粮食。”庾是春秋时期的计量单位,五千庾相当于二百四十石,这张支票开得不轻。
高齮拿着二两锦缎去找梁丘据,说:“鲁国人准备了一百两这样的缎子想送给您,无奈道路被封锁,送不进来,所以先拿了这些来给您看,不知道您满不满意?”
梁丘据用手抚摸着光滑的缎子,消瘦的脸上竟然堆起了几层笑容。
晚上,当他陪齐景公用餐的时候,突然说:“您有没有发现,群臣对这次行动似乎不是太尽力?”
“哦?”齐景公眯起眼睛想了一阵,似乎有那么点意思。
梁丘据说:“您千万别误会,不是群臣不愿意执行您的命令,而是另有原因。您想想看,宋元公为了鲁侯去晋国,不到半路就死了;叔孙婼为了让鲁侯回国,也无疾而终。这究竟是不是老天要放弃鲁国,还是鲁侯得罪了鬼神才至于这样呢?依下臣之见,您不如就呆在这里,让群臣跟着鲁侯去打仗。如果战局顺利,您就乘胜追击;如果不顺,您没有亲自出马,也不算丢人。”
那个年代的人,最畏惧的就是所谓天命。齐景公被他这么一说,觉得谨慎一点也未尝不可,于是驻扎下来,将进攻鲁国的任务派给了公子鉏(chú,齐景公之子)。
后世有人不解:鲁国人花了大价钱买通高齮和梁丘据,仅仅是换来齐景公不御驾亲征,有意义吗?答案是肯定的。以齐国现在这种上升势头,如果齐景公亲自出征,肯定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公子鉏就不同了,他虽然是“公子”,却非大子,地位等同于大夫,即使不能达成目的,也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鲁昭公的悲剧:死要面子活受罪】
事实上,鲁国人对于齐军的行动,还是准备不足。公子鉏起兵的消息传到曲阜,季孙意如才手忙脚乱地从各地调集部队。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仲孙何忌的家臣、成地(孟氏封邑,今山东省境内)大夫公孙朝——主动站出来为国家分忧。他对季孙意如说:“封邑,就是用来保护国家的,请允许我带领成地军民抵御齐军。”
季孙意如当然求之不得。问题是,小小成地,怎么挡得住公子鉏的大军?公孙朝请季孙意如支开旁人,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通,然后说:“您如果不放心,我愿意将自己的家人送到曲阜来当人质。”
季孙意如说:“我相信你,不必送人质了。”
公孙朝独自一人跑到齐营,对公子鉏说:“孟氏,不过是鲁国的破落家族,长期以来对成邑横征暴敛,索取无度,我早就不能忍受了,请让我借齐国的肩膀好好休息一下(请息肩于齐)。”
齐军进攻曲阜本无须经过成地,但是有便宜谁不想占?公子鉏马上移师围成。齐军的先头部队刚刚渡过淄水,就受到公孙朝的迎头攻击。齐军刚准备反击,公孙朝已经撤退了,只留下一句话给公子鉏:“我这是在迷惑鲁国人,不让他们知道我已经投降于您。”
公子鉏将信将疑,将部队驻扎在淄水边上停留了一夜,等待公孙朝的消息。第二天早上,探子来报:鲁军已经集结完毕,在炊鼻(地名,今山东省境内,近于成地)严阵以待。公子鉏情知上当,再派人去质问公孙朝,得到答复是:我是很想投降,可是我的部下不听我的话,没办法呀!
双方在炊鼻发生战斗。
齐将子渊捷一马当先,冲入鲁阵,见兵杀兵,见将斩将,如入无人之境。鲁将野泄上前迎战,子渊捷见了,远远的一箭射过来。野泄眼明手快,举起盾牌遮挡。那箭先是穿过车前横木,再射到盾牌上,正中盾脊(盾中突起部位,最厚也最结实)。野泄只觉手震得发麻,仔细看时,那箭头竟然深入盾脊三寸!如若不是此前有横木阻挡其来势,只怕连盾脊都要射穿了。野泄也不是好惹的,当即举弓回射一箭,不射人而直射其马,正中马颈的挽带。那马惨叫一声,轰然倒地,将另外三匹马也带倒,身后的战车被掀得飞了起来。
正巧身边有一辆鲁军的战车经过,子渊捷没等战车落地,翻身一跃,跳到鲁军战车上。只听得车上鲁军惨叫连连,如同沙包一般被扔下车。子渊捷的车夫也不是等闲之辈,刚从地上爬起,疾跑几步,也跃上车来,抓过缰绳,不待子渊捷吩咐,掉转车头,认准了野泄所在的位置,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有一小队鲁军战车见到子渊捷车上的旗帜,又看到他的长相很像叔孙氏的司马鬷戾,误以为他就是鬷戾,跟上去想要帮忙。子渊捷大笑道:“你们搞错啦,我是齐国人!”当先的鲁国人一听,举起长戈就刺过来。子渊捷何等敏捷,没等戈到,箭已离弦,正中那人的咽喉。其他几辆战车上的鲁国人被吓着了,只敢远远地跟着他。
子渊捷的车夫说:“再射他几个吧!”
子渊捷:“让他们感到害怕就足够了,不要激起他们的愤怒。”收弓入袋,不再理会他们。子渊捷对鲁国人手下留情,说明他无意大败鲁军,只要能够给后方的齐景公一个交代就完事了。
齐国军中,像子渊捷这样想的大有人在。继子渊捷之后,齐将囊带也遇到了野泄。据《左传》记载和本书作者推测,两个人之间的战斗是这样展开的——
囊带:兀那鲁将,胆敢阻挡我齐国大军,脑子不好使吧,是天生的还是摔坏的?
野泄:我不跟你对骂,两国交兵,都是为了公事,没有个人的私怨。我如果回骂,那就好像是为了我个人了,我才不那么傻呢!但是,你如果继续骂的话,我就要反击你了。
囊带: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的脑子不是摔坏的?难道是门夹坏的?
野泄:你个瓜娃子,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给我听好了,你的脑子才不好使,敢跑到我鲁国的土地上来撒野,管教你有来无回!
……
那天战场上,这样的奇事随处可见。季孙意如的家臣冉竖遇到了齐国的陈开(陈无宇的长子),两个人几乎同时拉弓。冉竖手快,一箭射过去,正中陈开的手臂。陈开忍着剧痛,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野人,居然敢射我,活腻了是吗?”
冉竖赶紧灰溜溜地跑逃了!见到季孙意如,冉竖就汇报说:“战场上有一位君子,长得皮肤白嫩,胡子眉毛又黑又密,骂起人来,那叫一个狠!”
季孙意如说:“那肯定是子强(陈开字子强)了,你没回骂他两句吗?”
“咳,不都说了他是君子嘛,我哪敢跟他对骂?”
这都什么事?只能说,双方都把对方的来路摸清楚了,根本就不想好好打一仗。
最离奇的事情发生在两个鲁国人身上,一个叫林雍,一个叫颜鸣。上级分配林雍给颜鸣当车右护卫,林雍以为羞耻,趁着颜鸣不注意,偷偷跳下车,结果被齐将苑何忌逮到。苑何忌也不想大开杀戒,仅仅是割下林雍的一只耳朵,当作纪念。这时看到颜鸣在远处左冲右突,大呼:“林雍在哪里?快上车来!”
苑何忌问道:“你就是林雍吗?”
林雍点了点头。
苑何忌又问:“为什么擅自下车作战?”
林雍说:“这事你管不着。”
苑何忌笑着给了车夫一个眼色,车夫心领神会,对林雍说:“您瞧着下边。”林雍刚一低头,苑何忌运刀如风,又剁下了林雍的一只脚!然后说:“你可以走了。”林雍强忍住剧痛,单脚跳上一辆战车,逃了回来。
这个时候,颜鸣还不知情,驾着战车在齐军阵中三进三出,大喊:“林雍来坐车!”
这一战,史称“炊鼻之战”。双方从早打到晚,战场上却没死几个人,倒是据说有几位老夫子经不起骂而休克了。太阳一下山,双方都鸣金收兵,回去交差。
对于齐景公而言,炊鼻之战的结果也在他意料之中。他并不在乎一次战斗的胜负,也不在乎鲁昭公能不能得国,重要的是,他能明确地感受到,晋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弱了,齐国的出头之日不远了。
公元前516年七月,正当雒邑的王子朝之乱如火如荼的时候,齐景公召集莒、邾、纪等各路诸侯,在鄟(zhuān)陵举行会盟,商量帮助鲁昭公回国复位的大事。鲁昭公当然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但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会后,鲁昭公仍然回到郓城居住。
公元前515年秋天,晋国终于在郑国的扈地召开了一次卿大夫级别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