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普眼中的世界-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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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比我需要一个好情人?”劳夫太太穷追不舍问。
“不,那不行。”盖普说。
“你为什么拦我的车?”她问。
“因为我觉得你开太快了。”他说。
“我觉得你是个傲慢自大的屁。”她对他说。
“我觉得你是个不负责任的糊涂虫。”盖普对她说。她尖叫一声,像挨了一刀。
“听着,我很抱歉,”他说(又一遍),“但我要过去把丹肯接回来。”
“不,求求你。”她说,“我会照顾他。我真的愿意。他不会有事的——我会当他亲儿子一样照顾!”这种话不能真正让盖普安心。“我不是真的那么糊涂——跟小孩子一起的时候。”她露出一个非常动人的微笑。
“抱歉!”盖普说——他像在念咒语。
“我也一样。”劳夫太太说。好像事情已经敲定,她发动汽车,通过停止标志,头也不回地穿越十字路口。她开走了——开得很慢,但开在马路中间——盖普在后面对她挥动他的木匙。
然后他捡起《永远的丈夫》,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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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巷里的狗,天上的孩子(1)
“我们得把丹肯弄出那个疯女人的房子。”盖普对海伦说。
“你去,”海伦说,“是你在担心。”
“你该看看她开车的样子。”盖普道。
“咦,”海伦说,“丹肯又不至于坐在她车上到处跑。”
“她可能会带孩子出去买比萨,”盖普说,“我确定她不会煮饭。”
海伦在看《永远的丈夫》。她说:“一个女人拿这种书给别个女人的丈夫真奇怪。”
“她不是给我,海伦。她拿书扔我。”
“这是个很棒的故事。”海伦道。
“她说这本书有病,”盖普绝望地说,“她觉得这本书对女人不公平。”
海伦显得很困惑。“我觉得这与主旨无关。”她道。
“当然无关!”盖普吼道,“那个女人是白痴!我妈一定爱死她了。”
“唉,可怜的珍妮,”海伦说,“别把她扯进来。”
“快把面吃完,瓦特。”盖普说。
“你皮鼓啦!”瓦特道。
“好好讲话,”盖普道,“瓦特,我没有皮鼓。”
“有,你就有。”瓦特说。
“他根本不知道皮鼓是什么意思,”海伦说,“我也不确定它是什么意思。”
“五岁小鬼头,”盖普道。“不可以这样对人说话。”他告诫瓦特。
“他从丹肯那儿听来的,我确定。”海伦道。
“哼,丹肯一定从劳夫那儿听来的,”盖普道,“他一定又是从他那个该死的母亲那儿学来的!”
“你自己讲话小心点,”海伦说,“瓦特的‘皮鼓’说不定就是跟你学的。”
“才不是我,不可能。”盖普宣称,“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我从来不用这种字眼。”
“你用一大堆跟它差不多的字眼。”海伦道。
“瓦特,快吃面,”盖普道。
“别发火。”海伦道。
盖普瞪着瓦特吃剩的面,好像那是对他个人的羞辱。“我干嘛发火?”他说,“这孩子什么也没吃。”
他们在沉默中吃完晚餐。海伦知道盖普在思索晚餐后要给瓦特讲的故事。她知道盖普每逢为孩子担心,都用这方法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像为孩子编一个好故事,就能永葆孩子平安幸福。
跟孩子在一起,盖普总是发乎本能地慷慨,像动物般忠诚,他是最慈爱的父亲;他对丹肯和瓦特都有深入的了解。但海伦确信他不知道,为孩子焦虑会让孩子感到焦虑——紧张,甚至不成熟。他一方面把他们当大人看待,另一方面又极端保护他们,不让他们成长。他不承认丹肯已经十岁、瓦特已经五岁;有时候孩子在他心目中,好像永远只有三岁。
海伦以一贯的兴趣与关怀,聆听盖普编给瓦特的故事。这个故事就跟盖普过去讲给孩子听的许多故事一样,开头像是儿童故事,但结局却似乎是为盖普自己编的。一般人都以为,作家的孩子有更多机会听大人念故事给他们听,但盖普却宁愿他的孩子只听他编的故事。
()
“有一只狗。”盖普道。
“什么样的狗?”瓦特说。
“一只很大的牧羊犬。”盖普道。
“它叫什么名字?”瓦特问
“它没有名字。”盖普道,“它住在德国的一个城市,在战争结束后。”
“什么战争?”瓦特说。
“第二次世界大战。”盖普道。
“喔,是啊!”瓦特说。
“这只狗打过仗。”盖普道,“它是一只警戒犬,所以它非常凶猛、非常聪明。”
“很坏喔!”瓦特说。
“不对,”盖普道,“它不坏也不好,有时候又坏又好。它就是它的主人把他训练成的样子,因为他受的训练就是要按照主人的命令做事。”
“他怎么会知道谁是他的主人?”瓦特说。
“我也不知道。”盖普道,“战后,它有了一位新主人。这位主人在城里开咖啡馆;你可以去那儿买咖啡、茶和其他饮料,在那儿看报纸。晚上主人会留一盏灯在店里,这样你从窗户看进去,就会看到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椅子都倒过来放在桌子上。地板扫干净,大狗每天晚上在地板上踱来踱去。他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从不会站着不动。有时候人家看见它在里头,就敲敲窗子,想引起它注意。狗就瞪着他们——它不叫,连哼都不哼一声。它只停下脚步,瞪着眼睛,直到外面那个不管是谁走开为止。你会觉得要是待得太久,狗会从窗子里跳出来咬你。但它没这么做过;事实上,它什么也没做过,因为从来没有人在晚上闯进那家咖啡馆。狗养在那儿就够了;狗不需要做什么。”
10巷里的狗,天上的孩子(2)
“那狗看起来好坏。”瓦特说。
“现在你知道了,”盖普告诉他,“每天晚上狗都一样过,每天白天他被绑在咖啡馆旁边的巷子里。它有根很长的狗链,拴在一辆旧的军用卡车的前轮轴上。那辆车被倒进巷子里,就扔在那儿——永远不动了。卡车没有轮子。
“你看过煤渣块,那辆卡车就停在煤渣块上,”盖普道,“这样它纵然有车轴也不能移动半英寸。卡车底下的空间,只够那只狗儿爬进去躲雨或躲太阳光。链子的长度只够那只狗走到巷口,看看人行道上的人和马路上的车。如果你沿着人行道走过来,有时会看见一个狗鼻子从巷口伸出来;那就是它链子长度的极限,再不能向前了。
“你可以向狗伸出你的手,它会闻闻你,可是它不喜欢人家碰它,也不会像有些狗那样舔你的手。如果你试着要摸它,它会缩回头,窜回巷子里。它看你的眼光会让你觉得,最好不要跟它进巷子里去,也不要再努力试着去摸它。”
“它会咬你。”瓦特说。
“嗯,你不知道,”盖普道,“它从来没咬过人,至少我没听说它咬过人。”
“你在那儿?”瓦特说。
“是啊!”盖普道;他知道讲故事的人永远都必须“在那儿”。
“瓦特!”海伦喊道;盖普很不高兴她在旁偷听他给孩子讲故事。海伦说:“那就是所谓‘活得像狗一样’啦!”
但瓦特和父亲都不喜欢她的干扰。瓦特说:“继续讲故事。后来狗怎么样了?”
这每次都让盖普觉得责任重大。是什么东西触动听众的本能,让他们期待有事发生?如果你的故事是从一个人或一只狗开始,他们就一定会遇到什么事。“继续!”瓦特不耐烦地喊道。盖普在思考写作技巧时,常常把听众忘在脑后。
他继续道:“如果有太多人伸手给狗闻,它就会退回巷子里,爬到卡车底下。你经常可以看见它的黑鼻子从卡车底下伸出来。他要嘛在卡车底下,要嘛就在人行道旁边的巷口,从来不在中间逗留。它有自己的习惯,什么也不能改变。”
“什么也不能吗?”瓦特有点失望地问——或他担心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嗯,几乎吧!”盖普承认,瓦特精神又来了。“有些东西会让它不安;其实只有一样东西。狗会为了它生气。这是唯一能让狗汪汪叫的东西。真的快把它逼疯了。”
“我知道,是猫!”瓦特喊道。
“一只很可怕的猫。”盖普的声音让海伦放下重读的《永远的丈夫》,屏住呼吸。可怜的瓦特,她想道。
“猫有什么可怕?”瓦特道。
“因为它会逗狗。”盖普说,海伦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似乎是猫唯一“可怕”之处。
“逗人家是不好的。”瓦特感同身受地说。瓦特常被丹肯逗得很惨。海伦想道,丹肯也该听听这故事。逗人没有好下场的教训用在瓦特身上似乎是浪费了。
“逗人是很坏的事。”盖普说,“但这只猫尤其坏。它是一只老猫,街上的流浪猫,又脏又凶。”
“它叫什么名字?”瓦特问。
“它没有名字,”盖普说,“它没有主人;它一直都很饿,所以它会偷食物。没有人能怪它偷东西。它常跟别的猫打架,也没有人能怪它做这种事,我想。它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不见很久了,所以眼睛的窟窿都长拢了,原来眼睛的位置上长了毛。它也没有耳朵。他一定经常都得打架。”
“可怜的东西!”海伦叹道。
“没有人能怪那只猫的行为,”盖普说,“只除了它逗狗这一点。那是不对的;它没必要做这种事。它肚子饿,所以偷东西;没有人照顾它,所以它打架。但它没有必要去逗狗啊!”
“逗人家是不好的。”瓦特再次说道。这百分之百该是讲给丹肯的故事,海伦想道。
“每天,”盖普道,“猫都会走到人行道上,停在巷口洗脸。狗会从卡车底下跑出来,拼命向前冲,它跑得飞快,链子拖在后面不停地抖动,像一条刚在马路上被压死了的蛇。你看过这种事吗?”
10巷里的狗,天上的孩子(3)
“啊,当然啰!”瓦特道。
“然后链子放完了,链子会把狗的脖子猛一拉,狗就会仰空跌倒,摔在巷口的人行道上。猫从头到尾动也不动。猫知道链子有多长,它就坐在那儿洗脸,一只好眼睛盯着狗。狗气疯了。它不停汪汪叫、咬空气、努力想挣脱链子,直到咖啡馆老板跑出来,把猫赶走为止。然后狗就爬回去躺在卡车底下。
“有时候猫还会跑回来,狗会一直趴在卡车底下,直到忍受不了为止,这段时间不会很长。它躺着,等猫坐在人行道上,把自己全身舔个够,不久你就会听见那只狗轻声呻吟、哀鸣,猫就隔着巷子盯着它看,继续洗它的澡。不久狗就在卡车底下开始咆哮,撞来撞去,好像满身都是蜜蜂似的,但猫就一直洗着脸。最后狗会从卡车底下冲出来,向巷口冲过去,又被链子从后面勒住——虽然它明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它知道链子会让它摔一大跤,勒得它喘不过气,翻身跌倒在人行道上。而它起身的时候,猫仍然会坐在那儿,离它不过几英寸远,照样洗它的脸。它会把喉咙叫哑,直到主人或别人来把猫赶走。
“那只狗恨透了那只猫。”盖普道。
“我也是。”瓦特道。
“我也是。”盖普说。海伦对这故事有反感——那么显而易见的结局。但她什么也没说。
“再讲。”瓦特道。盖普知道,给孩子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