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野人谷-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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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对我寄厚望,这粥我可是今天第一次煮。”
刚说完一句,野人却不理我,弯了身,伸手,他抱起脚边睡得正起劲的大胖猫,放在自己腿上。
胖猫没有醒,我搅着热粥,歪头看他。
野人有点畸形的手指揪猫脖子上的绒毛,人还是恍恍惚惚的,低头,想把猫抱高,又愣愣的不知道该抱哪里,举了好几次再放下,最后终于选了女人抱孩子的方式,笨拙地将猫身支在自己一只手肘上,另一只手绕过猫肚子,有意无意抓两下它肚子上的几根毛,就不再动了。
而小胖猫这样都不醒,软啪啪地伸直它四只猫爪子,受不到力的地方,脑袋、屁股、与尾巴往下耷拉,我看了很久,才突然轻叫一声、恍然大悟,这猫、这猫……竟然在不知不觉之时,就这么舍下野人孤身而去了……
小胖死了。
虽然死得安详,但好歹在野人身边,它蹲了没有十天也有八天,感情总是由平淡中升温,不然野人也不会弯身去抱它,以前只见它睡醒了往野人鞋面上蹭,这还是头一回,野人主动抱起它。
而它却死了,野人又该伤心了。
不过也不能算坏事,至少脚底下少了个碍事的……我欣慰,突然眼前多出一道人影,徐津宛不知什么时候插~进我与野人中间,探身接过野人手上的小胖尸体,“给我吧。”一句话就抱走了小胖。
“怎么处理?”我转头问徐津宛,“烧了,还是埋了?”
小姑娘却是头也没回,背着身答:“干爹要猫骨,骨头剔了,下锅煮。”
野人没动,仍然低着头。
“煮了好,”我成心拍马屁,“煮了环保。”
结果小姑娘回头就多瞪了我一眼。
“你没事吧?”等两个碍事的都走了,明明也进了厨房,我正过身问野人。
野人微微摇头。
“你要喜欢猫,回头我再给你逮一只,反正现在是春天,欲望令它们迟钝,逮个十只八只不在话下,黑色白色随你挑,好不好?”
野人还是摇头。
“别再伤心了啊。”我叹气,把手里勺子插回碗中,上前拍他手背,“徐夷说你身上这毒很麻烦,你不能生气、不能伤心,否则毒发会影响脑子——你想变傻子吗?”最后我问他。
野人却扭过脸,去看徐夷花花草草的小药田。
我无奈,“那先吃粥吧。”
于是勺子伸到他嘴边,“张嘴啊。”
野人慢慢张开嘴。
“咽啊。”
他慢慢吞咽。
“不准吐啊!”
他就抬起手,手背盖在自己嘴上,好叫自己不吐出来。
“你看你把我弄得多可怜,”我成了心抱怨,“燕朝红和我划清界限,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现在你也不理我,天底下还有没有人理我了?!”
这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啊,我心里骂自己,这不是明摆着被人甩了才回头找野人,这是人说的话吗?
但不这么说,野人根本不会理我,大病一场之后,他对一切外来刺激反应迟钝,一切,当然包括我。
有时候我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很了解他,像是……不揭到我短处,就不会戳到他痛处,不在他面前扮可怜,不任性,不闹,不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痛快,他根本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只有等我切身利益受到迫害了,我不开心了,我倒大霉了,野人才会有反应,其他事,他根本不关心。
所以这一次,野人终于把视线调过来,静静看向我。
“肯理我了?”我板着脸问他。
他表情木木的,伸手,手指碰上我的脸,指尖不算光滑,刮得我脸很痛。
“给你讲个笑话吧?” 我趁机塞了口粥进他嘴里,提议。
野人却只将手指来回摩我的脸,没反应,但这绝对不代表他默许,而是相反,于沉默中否决。
“那我给你用花式女高音唱《魔笛》?”我满脸期待。
但这回他连手都放下了,半垂下眼睛,日头打在他脸上形成阴影,他微微向后靠,好像有点睏了。
真是……别看野人现在坐在太阳地里晒太阳,等我再喂他几口粥后就又要回屋睡觉了。这一点倒是和徐夷神医正相反,野人是一天到晚睡不醒,还时不时昏昏沉沉一阵,神医却是天天晚上等我给他送安眠药,我少送一天,他就一夜不睡 ,有时候我想把一瓶安眠药都留给他,又怕他吃太多吃出毛病来。
从古都是能医不自医,徐津宛说他干爹不是死不去、而是不敢死。真死了,下了地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家老小,所以徐神医是真正靠着一口气撑到现在的,而一个弄不好,万一他死在我的安眠药之下……我头痛,野人还指望他呢,他死了不要紧,野人可是我的命根子!
“你听我说……”我看野人也吃不下粥了,就干脆把碗放地上,自己也不坐凳子了,半跪在他面前,托起他的脸,让他看着我。
这个野人……我眯眼去看,他有什么好,名字比人家怪异,甚至到现在我还弄不懂他为什么要叫野人。但他又确实很好,眼睛大大的、幸好不童真,眼神很细致,长得干净,人又安静——最重要,他竟然从来都没有怪过我不记得他,更没有刻意生我的气,即使他不理我,有时还不听我的话,但他不是故意的,他很紧张我,比我能理解的、能想象到的……要多出更多。
爱情片里,旧爱遇新欢,爬墙时被捉奸,并不是不常见,一般男人都是如何反应的,吃醋生气?大吵大闹?绝尘而去?一去不回?还是死抓着不放,变了态了往回虐?
更何况我还不记得他?!
当然好男人也有,大概就是像野人这样的,苦往肚里咽,该做的事还是一件不落。
连我妈都说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是不离不弃。
误会也好、痛心也好、一时无法沟通也好——再大的坎儿,只要两个人都还珍惜对方,一方不放手,另一方也自然就会跟上。毕竟,总要有一个人付出得多一点,关键时刻,总要有一个人抓得更紧一点,这样,才能真正走得长远——由案例分析上来看,我家的那个人是我爸,而我与野人的这个个案里,我希望是我,但其实是野人。
他没有不要我、没有不认我、没有转头就走——当你遇上这样的好男人,我妈说,就该死乞白赖不丢手,还要到祖宗坟前,选良辰吉日杀猪还神。
“野人我问你,”我想明白了,笑着问他,“如果一个人从万丈悬崖往下跳,结果他没死,却死了一头猪,你说为什么?”
野人被我托着下巴,所以不得不集中注意看我,等听完问题,他出神似的发了一会儿呆,才看着我,摇头。
“你变笨了啊。”我认真说,潜意识里觉得他以前挺聪明的,不像脑子转不过来弯的,“那你想不想知道答案?”我接着问。
他当然不得不点头。
我笑,“因为那个人从悬崖上跳下来都没死,所以要杀猪还神,当然死的是猪了,笨野人!”
野人很干脆,点头承认自己笨,其实却根本是心不在焉,从始至终只怔怔看我的脸,丝毫没有听进我的话。
我无奈,“这道题好不好笑?!”于是问他,用威胁的表情,威胁的眼神,外加极度威胁的语气。
野人慢慢点头。
“好不好笑?!”我眯眼,又问一次。
野人当然知道我想让他干什么,所以点头免了,终于轻轻抬了抬唇角——他的唇角本来就是那种不笑自翘的,所以真要笑的时候,嘴唇的形状就会很好看,要温和可以,要妖媚可以,要人在太阳底下看得眼花缭乱也可以。
但我却忽然发现有一点不妥,他的唇色,淡淡的有些接近脸色,还有一点轻微的紫色,紫色代表心脏不好,可能心律不齐,也可能先天缺陷……他怎么这么多病啊,我心里不舒服。
于是更加下定决心、坚定信念,要好好倍加呵护他。
“野人你听好,”我靠近,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你知道概率吗?”
他点了头,我有些吃惊,倒是没想过他真的会知道,还准备好给他解释。
“既然知道,那我告诉你……两个人呢,如果都能够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而且都是人、没有一头是猪;又都活在同一个年代里,不是你死了的时候我活着,也不是你活着的时候我死了,这样的情况,想要遇到对方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但是我们的情况有点特殊——你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能来到这里本来就是奇迹,至于遇见你,喜欢你,不记得你,还是死心塌地喜欢你,我想概率应该是: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
野人眼皮子底下,我掰着手指头,很认真在数。
我是故意的,一直数,也知道不会有尽头。
直到野人弯身,这时我还没将所有的“零”数个完整,他却无比主动地冲我笑了。
终于笑了。
阳光下的脸,白皙温和,他有栗色的眉毛,又大又圆的眼睛,还有双眼皮,睡得太多、反而清晰的双眼皮……
其实我并不喜欢双眼皮的,也不喜欢大眼睛,更不喜欢比我还要挺立好看的鼻子——野人的长相,按理说,真的与我的审美趣味相差甚远,但在我眼里,这样的野人,何止西施、天仙都出来了。
像之前去抱小胖那样,野人笑了笑,慢慢朝我伸手,但是我比小胖好,我还是活生生的,我活蹦乱跳、激动难当,我知道张开手臂去回抱他,我知道将他抱得死死的再也不松开,我也知道,他其实很想靠近我,却更怕为难我。
“真想把你诱拐到民政局注册啊……”在他怀里,我double、triple、无限感叹。
回温政策 。。。
曲线救国,我用温情政策感动野人,所以我没有直接跟他说无数的“对不起”;没有仔细解释我当初和燕朝红的起因经过结果;没有用事实证据向他证明:我唯一喜欢的只有他一人;更没有求他原谅,问他:你那时怎么想,现在怎么想,以后又会怎么想?
很多时候机会稍纵即逝,并不是越纠结越能够把缘分抓紧,心无芥蒂固然重要,但如果连相处的时候都还是退避、焦虑、不开心,那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野人不会那么轻易放开胸怀,但野人的笑容变多了,脸色红润了,身上也长肉了,这些都不是假的,这些比皱着眉、苦大仇深谈论灵肉、背叛、原则性问题,要令人满意多了。
当然,徐夷神医的医术,才是我真正要千恩万谢、顶礼膜拜的。
虽然我得寸进尺,每天在神医耳边罗罗嗦嗦、抱怨连天,一时嫌他治不好野人的嗓子,一时又嫌他没能力让野人胃口大开,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