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农家腊酒浑-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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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强自收敛心神,对齐宝儿道:“无甚事,你念你的书。”
齐宝儿笑道:“娘定是听说爹中了举人,连走路也带风了。”
文氏啐了一口,红了一下脸,对他道:“快回去念书,等晚上你爹回来,考究你这几个月的功课,就让你知道厉害。”
齐宝儿吐了一下舌头,缩回头去——这几个月里他也的确没有好好念书,只是前几日齐敏儿估摸着父亲要回来了,这才劝他多温温书,也算是临阵抱佛脚了。
说是晚上,齐长春却傍晚就回来了,文氏接着他,笑道:“怎么便就回了,我只当大哥家里要大排宴筵的,留你这个老师吃上一顿。”
齐长春笑道:“他们自吃他们的,我却只挂念着你们。刚才回来,话也没说几句却走了,所以这便又赶着回来。”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搂住文氏的腰肢,文氏酥软了身子,却道:“孩子们都在房里,你别乱来,等吃了晚饭再说。”
齐长春去自己妻子颊上香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笑道:“这可是件稀罕物,第一次瞧见,便买了来给你。”
文氏接过一看,却是巴掌大小的一块圆形的铜片,翻过来再看,却见另一面上镶嵌了一块亮闪闪的东西,凑近了看时,却见里面一个妇人正对着她看来。
文氏略吃了一惊,再仔细看时,却与自己十分相似,再作了几个动作,只见里面的人也同样做了起来,才知道是一面镜子,便吃惊道:“如何这镜子变成了这样?”
齐长春笑道:“听说这是京城里传出来的东西,据说是当今皇上下令做的,很厉害吧。”
文氏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爱不释手,便道:“这东西要多少钱?怕是不便宜。”
齐长春笑道:“二两银子罢了。”
文氏唬了一跳:“这么贵?”
齐长春道:“还有更贵更大的,我怕我买了回来,你要舍不得,便只买了个最小的。”
文氏抚摩了一会儿这镜子,道:“你如今也中了举了啦,便用了一二两银子,也便不妨事的。”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屋子,齐敏儿在楼上早听到下面的说话声,便带着弟妹从楼上下来,看到文氏手上拿了一面镜子,也是一怔。
文氏见齐敏儿盯着自己手上的镜子看,就笑着伸出手去,却不松手,只是就近了让她看,笑道:“敏儿,这是爹新买来的镜子,你看好看么?”
齐敏儿看时,只见却比前世里现代的玻璃镜子略有不同,心想这大概又是那个穿越皇帝做的好事,估计这又是国家专卖,用以筹措资金什么的。
齐长春见女儿盯着镜子看,便笑道:“等再过几年,我们的敏儿大了,爹便也替你买一个!”
齐敏儿笑道:“谢谢爹。”
齐长春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顶,却见齐芸和齐升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便笑道:“怎么?才几个月工夫,便不认得爹爹了?”
文氏笑道:“你平日里也都只在书房里念书,芸儿升儿见得你少,自然不亲近了。”
齐长春笑着弯下腰来,抱起两个孩子,一人脸上亲了一口,道:“真得不认得了?”
齐升和齐芸这才一人一声“爹爹”,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把齐长春逗得开心不已。文氏道:“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也正好要开饭呢。”
齐长春点了点头,把两个孩子放下,道:“宝儿在书房么?我去看看他。”
文氏点了点头,把两个孩子抱到桌边的长凳上,让他们坐好。齐敏儿看着两个孩子,也不好走开,见到齐长春进书房的背影,心里也只好为齐宝儿祈祷了。
果然,齐长春进去后就是一声呼喊:“起床了,天亮了!”
——果然齐宝儿在里面又趴在桌上睡着了,怪不得齐长春回来到现在他都不出来一下子。
不过齐长春中了举,心情好,便也没有多难为他,让他先出来吃饭再说。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心中都各自感到高兴,文氏早已估算着日子,准备了肉食等物,一桌的菜肴很是丰盛。齐芸和齐升如今只在早晚哺乳,平日里也随着大人一日三餐。
文氏在桌上问了这次考试的详情,知道马福奎高中,张永宁仍然不第,也是感慨了一番。齐长春道:“马兄此番高中,阖家去了京城,家里的地都典给了永宁了。”
文氏点了点头:“咱家的地只怕也要多了,索性便都包租给别人。”
明代的举人,是可以免税的,所以就像《儒林外史》中所描写的那样,一旦中了举,就会有很多人把自己名下的土地和房产送到中了举的人的名下,为的就是沾举人的光来逃税。
明代的税收很低,只是钱都集中到大地主和官咒的手里去了,皇帝却没有钱,导致后来一打仗就要加税加赋,搞得民怨四起。现在的皇帝把税率稳定在一个略高的水平,不影响民生,但是却足够用度,也算是一个举措,但是一定得有后续的手段,不然时间一长只怕也要民怨沸腾。
现在齐长春中了举人,可想而知,很快就会有人来送房送地了,所以文氏才会这样说。
齐长春笑道:“刚才在大哥家中,大哥就已经要把他名下的田地转二十亩到我的名下了。”
文氏哈哈一笑:“你答应了?”
齐长春道:“自家兄弟,怎好不应。”
其实明初在天下初定时,曾有过农户每丁给田十五亩的划分方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地渐渐兼并起来。开始只是渐渐集中到富户和大户手中,现在已经集中到举人和官员的手里,等兼并到一定程度,国家就危险了。
齐长春与文氏说着话,那边却有人敲门,正在想是什么人消息如此灵通,开门时却是李恪的丫环春桃抱着李兰过来。
春桃见齐长春在家,便万福行礼:“齐二爷回来了,可有高中么?”
齐长春笑道:“承你吉言,皇恩浩荡。”
春桃闻言便又行礼道:“我家老爷也时常说,齐二爷一见便是个有学问的,这一科必中!”
齐长春笑着点了点头,那边文氏吃了几口饭,自抱了小李兰上屋去,等到哺了乳下来,春桃便抱着李兰回了家去。
齐长春对文氏笑道:“只怕等不到明日了,晚间李家便要来了。”
文氏道:“张永宁家里只怕是第一个。”
话音未落,便听到张永宁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齐老爷,齐老爷!小生张永宁,前来相贺!”
文氏使了个眼色给齐长春,齐长春哈哈一笑,出去开门去了。
齐敏儿在一旁想道——张永宁家里真的有一个很会相面的吧,他所交好的两个人,都高中了呢!
这时齐长春将张永宁引进了屋子,张永宁身后跟着几个仆人,有挑担子的,有抱坛子的。放到屋里的地下,都是各种礼物,吃穿住用行无一不有。
齐长春道:“张兄何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还弄那些俗套做什么,你叫我一声老爷,岂不羞煞我了。”
张永宁笑道:“礼当如此!此番庆贺齐兄高中,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二人说了几句,便各自坐下,文氏领了四个孩子上楼去,然后返身下来,沏了茶过来。
张永宁接了茶,放在一边,道:“齐兄,你我之间原是莫契,我也不多客气甚么!有首是‘苟富贵,莫相忘’,他日飞黄腾达,可要提掣小弟则个。”
齐长春呵呵笑道:“兄弟说哪里话来,我从乡下到城里,往年里哪时不靠着张兄接济。”
这话说得也不算虚,逢年过节的,张永宁总会送些肉食火炭之类的过来,总也担得他几分人情。
张永宁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红包来,递给齐长春道:“这是小弟相贺的一份心意,齐兄必定要收下。”
齐永春把手一挡:“你我之间何必如此,送了这些礼物来,已是承了你的大情了,如何又要送银子。”
张永宁笑道:“你我在凤阳府待到放榜,一路连夜急急赶回,到今日晚间才至家来,那些个报喜的也没你我脚快。再过个一二日,那些上门报喜的,不要挤坏了你家的大门,便是一人一百钱,你又有多少钱来打赏。更何况你一个新老爷,赏的少了,没的惹人笑呢!”
齐永春哈哈一笑,道:“那这钱就算我借你的,来年手头宽裕了,便还你。”
张永宁道:“却不是打我的脸?咱哥俩儿还说这些个!”
二人正在说,忽地又有人敲门,文氏出门去看时,却是李恪带着几个家人各自也是挑担的挑担,抬箱的抬箱。长长的队伍,后面还跟着一顶轿子,李恪对文氏拱手道:“听说齐兄高中,家父便要来亲自相贺。”
原来后面轿子里的却是李举人——苏睿没有考中,也没回李家,直接回了自己家中,所以李家也不知消息。刚才春桃回去说了,李恪忙打发人去报了老爹,李举人顾不得天色黑晚,忙着人在家里备了些米面肉食、锦布丝绸等物,便来齐家相贺。
李举人听外面报说到了齐家,便下了轿来,只见他约莫六十来岁,身穿一身绿色的绸缎锦袍,头戴一顶土黄色的纱帽,脚蹬一双皂靴,见到文氏,便上前行礼道:“这位便是齐大娘子吧,听说齐世先生高中,特此相贺。之前一直承蒙大娘子哺育小孙,在下心怀感激,只是年老体衰,身子沉懒了,不曾前来相谢,今日觉得好些,便一发前来登门道谢,还望大娘子不要见怪。”
文氏笑道:“李老爷身子不适,怎好轻出。外面夜凉风大,快请进来。”
此时李恪已经指挥众人把礼物抬了进去,然后又迎着文氏进来,问她该如何摆放。
文氏见各种礼物极多,心中又惊又喜,便先领着李氏父子进去了,然后再出来让几个仆人把礼物依次放在院墙角落里。
那边李举人与儿子进去后,见张永宁在,也不见怪,只是各自见礼,然后分主宾坐下。李举人对张永宁道:“不料张贤侄也在此处。”
张永宁笑道:“我与齐兄同科应试,只是学问不到,不能为祖上添光。”
李举人笑笑:“张贤侄过谦了。”说着又对齐长春道,“世先生在此居住多时,我家多蒙世先生的照拂,今日登门,乃是一为庆贺一为相谢。愚兄在此谨具贺仪三十两,世先生权且收下,万勿推却。”又看了看齐长春的这间屋子,道,“世先生这华居,实住不得,将来相请拜往,俱不方便;我有空房一所,就在城西的清风街上,三进四间,也还算干净,与我家也住得近些,就送与世先生。请世先生搬到那里去住,早晚间我与犬子也好请教些。”
齐长春不料李举人会送这样大一份礼,倒唬得他不敢便收下,忙起身推却。李举人道:“世先生岂不是在见怪于我?如今你我同为举人,便如同至亲一般,世先生若再要如此,才是见外了!”
张永宁也在一旁道:“齐兄不必过意,这也是李老爷的一番心意,却之不恭啊!”
这时文氏进来,见如此,便也笑道:“李老爷的孙子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咱们本就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齐长春见了,便也只好收下。李举人便道:“今夜已经晚了,明日世先生便可过去。”
齐长春道:“如此厚礼,长春愧不敢当。”
李举人道:“世先生休要再客气了。为兄的已经老了,今后犬子还望世先生提携照应才是。”
齐长春忙道:“那是那是,小可敢不尽力!”
李举人与他说了几句,便与儿子归去。张永宁待他们走后,便道:“齐兄太客气了,反倒让李举人瞧你不起。你只管放大胆子,谁来送礼,你都只管收着便是!”
齐长春道:“总是这礼太重,倒教我有些不知所措。”
张永宁道:“他家里的姻亲,几年前曾作过一任知府,他的大儿子,曾在那里作过事,也不知刮了多少银子,齐兄何必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