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拼3·刃冷情深-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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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地儿两人相视苦笑,几乎同时说了一句:“我×!”
那一刻,我们都明白过来,我们错了,错得离谱。
这里可能算不上正宗的城市,但也绝对不是农村。在这里,用枪永远都杀不了罗佬。
因为,在人口如此密集、居住环境如此紧凑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用枪。如果谁敢当街开枪,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也许死得比那个要杀的人更快。
但这是后话了,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找人。我们一人戴着一顶棒球帽,沿着街道边上较为黑暗的地方慢慢向前走着,主要注意力放在了两边的网吧、*、松骨楼之类流子容易栖身的地方。
两遍过后,依然一无所获。
商量了半天,我们想也许是罗佬今天没来的原因,但又还是有些不死心,于是决定再找一遍。
这次,当两个人走到这条街靠西头大约四分之一的位置时,我一时意动,在一家茶水铺买了一杯珍珠奶茶。付完钱,端着奶茶,边喝边转过身的那一刻,我的目光无意望向了道路中间那一片热闹非凡的夜市摊点。
一个让我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场景居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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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乎快要忘却的记忆深处,某年某月九镇的那座大桥上,曾经有一个女孩问我说:“你是不是想要打一辈子流啊?你就不能为了我,为了你家里的人彻底改变吗?”
我很想告诉她,我能,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我知道,我不能!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会改变。但其中最难改变的,就是人。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三岁定八十”,意思是说,根据一个人很小时候的性格几乎就可以断定他的一生。在西方,有句话叫“性格决定命运”,意思也大致如此。我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都被自身的性格所局限,所控制,无从反驳。
所以,这个世界上才有了好人,有了坏人,有了警察,也有了流子。
所以,胡钦才是胡钦,罗佬才是罗佬。
虽然多年没见,罗佬的神情举止却依然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当年的罗佬留着利落的小平头,身材不算魁梧却也瘦削精干,右手中指上戴一个金戒指,戒指上面刻有一个硕大的“义”字。夏天的时候,经常穿着一双人字拖鞋,把上衣搭在半边肩膀上,故意露出别在腰间的CALL机,在九镇一摇三摆,招摇过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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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3 第三部分(15)
在没有来到厦门的时候,我们也曾经设想过罗佬现在的情形;到寨上后,更是没有停止过各种设想。一个从来不会认输,时时刻刻都像一只好斗的公鸡的人,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会变成什么样呢?是犹如龙游大海、虎出深山一般得意光景,还是一副落魄潦倒的小流子形象。不过不管怎么样,所有设想都是基于罗佬本身,在我们所有人的思考中,罗佬就是罗佬,始终是一个流子,就算跑路躲灾,也只能和险儿一样以打流为生。
所以,见到罗佬的那一刹那,我彻底傻了。
当我端着珍珠奶茶转过头来时,我的目光扫到了一个布满油腻、肮脏不堪的白色灯牌,上面写着几个醒目大字:××特色,煲仔、烧烤、炒菜。
××就是我们省的名字,这个名字给予我的些许亲热感,让我顺着灯牌背后看了过去。
我看到了罗佬。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老了许多,也胖了许多。还是留着和当年一样短短的小平头,可是上面却没有了以往乌黑发亮的光泽,也不似当初抹着摩丝时浓密地竖起,而是犹如鸡窝般杂乱、邋遢,也显得有些稀疏。
黝黑的身体上居然凸出了一个大大的肚腩,下身穿一条已经肮脏到有些看不清是白是灰的短西裤,跟以前一样光着上身,却不见了当初终日搭在肩头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腰间一个同样分不清颜色的小挎包,有些破损的包口微张了小半,露出几张揉成一团的零碎钞票。
在我看向他的同时,他嘴边叼着半根烟,就站在一个炒锅前面,大汗淋漓地用力翻炒着锅内的东西,时不时飞快伸出一只手去拿旁边推车上的各种调料。偶尔听到食客的招呼声,马上抬起头,带着谦卑的神情大声应和着,得到食客回应之后,再发出几声爽朗大笑,手上动作也更加快速,嘴里的烟蒂随之抖动。
他的炒锅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烧烤架,他老婆,那个曾经被我劈过一刀的彪悍女人也完全改变了模样。脸上再看不出分毫当年大哥女人的倨傲与跋扈,一边同样汗流满面地不停翻烤着面前的食物,一边不时瞟向自己老公,等候差遣。
一个很小的男孩则安静坐在一旁地上,腰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绳子,蓬头垢面玩着地上的一个什么东西。我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被外婆拴在门前的情形……
那一刻,我很想问问地儿:这是罗佬吗?但我没有问,因为我知道,这就是罗佬,一个似曾相识却又一无所知,让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的罗佬。
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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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找到罗佬之后,我的思绪被完全打乱了,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待在那里,叫上了地儿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两个每天都会去那个地方,去看罗佬。
在这三天里,我亲眼看了很多东西,很多几乎让我夜不能寐、心情极度复杂的东西。
我本以为,现在罗佬可能是因为生活所迫,导致他无奈地转变,但是当年的那些本性始终还在。可是我错了,就像当初想错了他的处境一样,我又错了。他不像以往一样游手好闲,打牌赌博,也不再像以往一样喝酒斗殴。白天,除了出门买菜进货之外,最多就是下楼到小卖部买烟,偶尔会抱着他的孩子一起在附近走走。
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在忙得要死的时候,他儿子跑过去烦他,他不得不边炒菜,边低下头给他儿子说着什么,那种表情有些着急,却又有些满足、有些幸福。
打拼3 第三部分(16)
罗佬确实变了,完完全全地变了。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满身戾气,拿着杀猪刀在武昇身上狂劈下一刀又一刀的罗佬,也不再是端着手枪,抬着下巴嚣张狠毒盯着我的罗佬。他变成了一个谦卑、和气、平凡到有些平庸的中年男人。
我陷入到一种莫大的挣扎之中。我的仇人还在,但又仿佛不再是他,我该怎么办?
尤其是每晚看到他的儿子在腰间系根绳子,被捆在摊子边,我就会想起小的时候,外婆因为太忙,没有时间照看我,也喜欢把我拴在屋外电线杆上的情景。这些回忆,对于当时的我是一种折磨,痛苦的折磨。
也就在我被这种心情折磨得六神无主,几乎快要放弃找罗佬报仇的时候,第四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很小的事情,再次将故事拉回到原来的轨迹之中。
寨上的确是个相当复杂的地方。
贩毒、偷窃、入室抢劫、打架斗殴的事层出不穷,我们在那里前后待了一个多星期,就亲眼见到两次骑摩托车当街抢劫。不过据我了解,当时在寨上有两个最大的帮派,一个是四川帮,一个是贵州帮。
这个事也就发生在四川帮和罗佬之间。
我和地儿在离罗佬的摊子不远的一家小网吧,以每天一百五十元的价格包了两台最靠门的机子。那天,我们同样很早就到了,一直坐在网吧上网。原本一切照常,到了夜里十二点多的时候,我和地儿还准备去稍远点的地方吃点东西。
突然听到一阵喧哗,从罗佬摊子的方向响了起来。我们两个赶紧随着看热闹的人一起走出小网吧,选了个稍远的地方看着。
罗佬的摊子右边也有一个紧靠着的小摊子,卖的是四川乐山麻辣烫。因为两个摊点一直摆在一起,所以开始有一桌食客在罗佬这边吃饭的时候,不知道的情况下搬了那个摊子上的两把凳子。
然后那个摊子的夫妻二人就和罗佬吵了起来,摔桌打椅,非常嚣张。在吵的过程中,我看到那个女人跑上去推了罗佬一把,罗佬没有还手,他的老婆却跑过去也推了那个女人一下。这下闹得更凶了,那个女人一边大骂,一边掏出手机打了起来。
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样子,七八个或者打着赤膊,或者染着头发,或者穿着暴露的男女就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快到罗佬摊子前的时候,那个女摊主看见了这批人,顿时跳了起来,边大喊大叫边用手指着罗佬。
那伙人走近之后,我看到其中一个黄毛很屌地对罗佬说了句什么,罗佬没有回答,只是直着脑袋犟在那里,他的老婆在身后不断扯着他。那伙人突然动手,有人一脚把罗佬踢在地上,扑过去就打。整个过程相当快,那伙人打得也不算厉害,踢了几脚之后就放手让罗佬站了起来,开始说话的那个黄毛再次伸出一只手指着罗佬,凶了几句就走了。
浑身脏污、狼狈不堪的罗佬先是呆呆站在那里,半晌望着那伙人的背影,然后蹲下去,抱了抱吓得大哭的儿子。过了会儿,罗佬慢慢走到摊子旁边,低头看了半天之后,猛地一下抬起头来,望着旁边的摊主,拿起砧板上的那把菜刀,身子一动,就要往前走,被他老婆一把死死拖住,才停了下来。
在这一刻,我看到了罗佬的眼神。
凶狠、决绝、暴烈!
于是我知道了,他还是罗佬。
一如当年,那个端枪指着我的罗佬,那个把武昇砍翻在地的罗佬,那个打流的罗佬。
那个让我心惊胆战,后怕了整整三年的罗佬。
打拼3 第三部分(17)
三岁定八十,原来,人真的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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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见到罗佬目前现状之后接下来的那几天,原本一心要为武昇报仇的地儿,明显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他不再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我如果不说,他从不主动谈起办罗佬的这件事。
尤其是那一晚,当我们看到罗佬被四川帮打的时候,我隐隐觉得地儿很激动,似乎一直都想冲上去替罗佬出头。虽然他最终并没有这么做,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二十多年的兄弟,我又岂会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天回宾馆的路上,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他想要开口和我谈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还是缩了回去。我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我也明白,他不说的原因又是什么。
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不过,那天我们终归还是谈了。在回到宾馆,我决定就在这两天要办了罗佬之后,地儿还是找我谈了,很激烈地谈了。
当时,我们两个洗完澡之后,重重心事之下,谁也睡不着,就躺在各自的床上看起了电视。我记得看的是广东一家电视台,里面刚好播放了一则新闻,是说城管在驱赶小摊小贩的时候,暴力执法,动手打人。里面居然还播放了那些一无所有、束手无策的小摊贩们在镜头前悲惨哭泣的样子,其中一个卖早点的老头儿,坐在被砸坏的摊子前无言望着镜头的场面尤其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