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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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的景色,让她触景生情,思念起了故人吧。
节子与丈夫约好,今晚在奈良的旅馆会合。丈夫说,他参加完京都的学术会之后,会在八点左右抵达奈良。因为多云的关系,天色看上去比较昏暗,但其实才刚过下午两点。
她又回到了西京车站。她本应该立刻折回奈良,可总觉得提不起兴致来。她原本计划好要去秋筱寺、法华寺,再去佐保路附近走走。然而,她突然没了兴趣。节子还想着刚才那位“田中孝一”。她并不认识他,可奇怪的是,他写下的文字迟迟不肯从脑海之中消失。
节子呆站在站台上,这时上行电车进站了。她原本是要坐这趟车回去的,可她突然改了主意,最终还是没有上车。
节子下定决心,走去对面的站台,坐上下一列的下行电车。
放眼望去,车窗外是一片平原,秋色动人。丘陵之下,法起寺的三重塔隐约可见。不久后,法隆寺的五重塔带着那鲜艳的色泽出现在了松树林中。
节子在橿原神宫前站下了车。
出租车所行驶的道路特别冷清。
两侧是广阔的平原,只有星星点点的村落。过了冈寺,橘寺白色的围墙出现在眼前。节子告诉司机等候片刻,自己则沿着高耸的石阶拾级而上。
橘寺是一座小寺院。她喜欢“橘寺”这个名字。节子来到了本堂旁的接待窗口。那里也摆放着一些护身符和明信片之类的纪念品。
节子买了张明信片,环视周围,可是并没有发现芳名册。
“请问……”她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这边有芳名册吗?我想签名留个纪念……”
正在临摹字帖的僧人抬头看了看,从书桌边上拿起芳名册,默默递给节子。
节子赶忙翻到最后一页,可并没有发现“田中孝一”的名字。于是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她担心自己错过,又翻了一遍,可终究还是没有出现“田中孝一”这四个字。
“谢谢。”节子将芳名册还给了僧人。
她走下石阶,回到了停在门口的出租车上。
“客人,接着上哪儿去啊?”司机回头问道。
“麻烦去安居院①,”
①别名飞鸟寺。6世紀由苏我马子所建。止利法师所做的飞鸟大佛是日本最古老的佛像。从近铁橿原神宫前站坐巴士8分钟即可到达。
司机发动了汽车。沿途都是田园风光。方才在橘寺看见的森林越来越近了。节子在写着“安居院”字样的大门口下了车。她再次嘱咐司机留在原地等她出来。
走进安居院的大门,就能看见旁边的正殿了。一块基石一般的大石头在庭院的正当中。
正殿的本尊是飞鸟大佛,传说为止利法师②所作。这尊佛像经常出现在美术史类的书本中,然而节子并没有心情观赏佛像那“古拙的笑容”。她的首要目标,就是这儿的芳名册。
②飞鸟时期首屈一指的法师,日本佛匠鼻祖。传说是中国南梁司马达的孙子,善雕佛像。
寺院的接待处没有人。这儿比起奈良的那些寺院要萧条得多。见节子站在接待处,一位五十来岁、身着白衣的老僧从里头走了出来。
“您要拜佛吗?”他探着头问道。
放在平时,节子定会参拜本尊,然而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别的事情。她买了护身符和明信片。安居院的芳名册就放在接待处的窗口边上,不用问就已看见。
“是这样的……”节子对老僧说,“我是特意从东京来的,能否让我留个名字?”
老僧笑着对节子说:“当然可以,请吧!”
他还亲自为节子磨了墨。
节子打开了芳名册。趁老僧磨墨的时候,节子翻看了芳名册。最后一页上只有三个人的名字。前一页上也都是些陌生的名字。可再翻一页,节子险些叫出声来。
上头分明写着那似曾相识的“田中孝一”。字体也与唐招提寺的如出一辙,就像是印章印出来的一样。节子向正在磨墨的老僧问道:“请问……”她指着田中孝一的名字,“这位是哪天来的呀?”那口气就好像在打听熟人的消息一样。
老僧探出头看了看那个名字。“这……我也不清楚啊。因为来这儿参观的游客还挺多的。”他歪着脑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是多久前来的啊?既然是写在那一页上的,那就是一个礼拜或十天前吧。”
节子听完,盯着老僧的脸问道:“请问,您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老僧又歪起了脑袋:“这我就不记得了。莫非您认识他不成?”
“是的。”节子脱口而出,“看了这芳名册,我忽然想起了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所以才会问您。”
“这……”老僧皱起了眉头,“我还真不记得了。我妻子①正好在,要不我去问问她吧?”
①日本的和尚允许结婚。
真是位热心的住持。他特意跑去问了问自己的妻子。
老僧与他妻子一起走了回来。只见老僧的妻子对节子点了点头,看了看芳名册上的“田中孝一”。
“这……我也记不清了。”她也像丈夫一样歪着脑袋。
节子又将视线投向了芳名册上的签名,真的太像舅舅的字迹了。
节子手上有好几张舅舅的书法作品。那时节子还小,上面写的并非艰深难懂的汉诗。舅舅总喜欢在红毛毡上铺上宣纸,让舅母帮着磨墨,用大号毛笔写汉字。要是她随身带着舅舅的墨宝,她还真想拿来和“田中孝一”的笔迹做个对比。
傍晚时分,节子抵达奈良。路灯已经亮了。她在车站前打了个车。黄昏时,公园大道上早已没有了喧闹的人群。兴福寺的宝塔被下方的灯光照得通明。
她与丈夫商量之后,事先预订了飞火野附近的旅馆。节子到达旅馆时,发现丈夫亮一已经到了,连澡都泡好了。
“对不起,我来迟了。”节子赶忙道歉。丈夫近来稍有发福,他穿着宽袖棉袍,正蜷缩着身子看报纸。
丈夫见节子进屋,开口问道:“泡澡吗?”
“等会儿再说吧。”
“那就先吃饭吧。我都饿了。”丈夫像个孩子似的拍了拍肚皮。
节子马上吩咐女服务生准备晚餐。
“京都的会这么早就结束了啊?”节子问道。
“是啊,很早就结束了。几个朋友开完会还准备去聚一聚,可我又喝不了酒,而且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等我啊,就提前回来了。”
听到这儿,节子越发内疚起来:“真对不起。”
“没事啦。对了……”亮一笑眯眯看着节子说,“夫人古寺之行怎么样啊?”他一直拿节子的这个爱好开玩笑。 饭菜来了。
亮一喝不了酒,自然也不用节子帮忙斟酒。他就着米饭,迅速扫荡了盘子里的菜肴。
“哎呀,你真的饿坏了!”节子看到丈夫狼吞虎咽的样子,有点忍俊不禁。
“是啊,今天的学术会真是累死人了,而且从京都坐电车过来要一个多小时,确实快饿死了。”
丈夫亮一是T大的病理学副教授。
“对了,你的古寺巡礼一定是心满意足吧?”
“嗯……”节子含糊其辞。毕竟她今天没有按照之前和丈夫说过的计划走。
“佐保路那边怎么样?”丈夫问道。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他特别喜欢“佐保路”的名字,因为它念起来语感不错。而且他还经常炫耀自己能背诵《万叶集》中大伴坂上郎女①的诗句——“汝见佐保道,妾折青柳枝。”亮一年轻时常看这类书籍。
①奈良前期的女歌人,也是《万叶集》中的代表性歌人。
“我没去那儿。”节子回答。
“为什么?”亮一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是很想去那儿的吗?”
“是啊,不过我最后还是没去,只去了橘寺和安居院。”
“怎么跑那儿去了啊,”丈夫说道,“心血来潮?”
节子一咬牙,决定把真正的理由告诉他。
“我去唐招提寺的时候,在芳名册里看见一个人的字迹和舅舅的实在太像了。我就想其他寺院的芳名册里会不会也有相同的名字……”
“舅舅?”丈夫抬眼问道。
亮一和节子刚订婚的时候曾苋过野上显一郎一面。婚后也多次上门做客,与这位舅舅相谈甚欢。
“那笔迹和舅舅的实在太像了,让我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情呢。”
“原来如此,毕竟你是因为令舅才喜欢上古寺的呢!”
丈夫爽朗地笑了起来。
“然后你就去其他寺院翻芳名册,看看有没有同样的名字是吧?可你为什么不去法华寺、秋筱寺之类的地方呢?何必径直跑去飞鸟那边的寺院呢?”
“舅舅特别喜欢那儿的寺院。从我小时候起他就一直在国外工作,常在家书里提到呢。”
“喂……”丈夫插嘴道,“这话可就怪了。你又不是在找你舅舅,是在找很像你舅舅的笔迹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毕竟舅舅十七年前就病死了,可是我还真在安居院看见了同样的字迹。
““唉……”丈夫不禁感叹,“女人的直觉真是太可怕了。然后呢?那位被舅舅的笔迹之魂附体的人叫什么名字?”
“田中孝一。那字迹真的好像啊。舅舅临摹的一直是中国北宋米芾的字帖,很独特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个田中孝一要是也恰好学过同一个书法家的字,那可真是作了孽啊。害得你临时改变计划,大老远跑去了安居院。”丈夫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不过舅舅九泉之下肯定会很高兴的。真是辛苦你了。”
旅馆旁边就是飞火野,安静的夜空下起了雨,拍打在防雨板上。
节子虽然被丈夫嘲笑了一番,但“田中孝一”这四个字,仿佛还停留在她眼前。
她从未像今天这般频频回忆起在欧洲病死的舅舅。
2
回到东京的第二天,节子拜访了舅母家。
舅母家位于杉并区深处,那里至今仍分布着一些颇有武藏野遗风的栎树林。舅母家附近还有某位旧贵族的别墅,几乎被树林所包围。节子很喜欢在那一带的小路上行走。
新房子越来越多了。节子喜欢的树林也相应地少了。不过旧贵族别墅附近还留着许多栎树、橡树、榉树、枞树……高耸人云。
秋日里的树林尤其美丽。篱笆深处的一些人家还保留着武藏野残留的树林。
舅母家就在那片地区的一角。周围的房子都有些年岁了。狭窄的道路穿插在花柏形成的围墙之间。一到初冬,小路两旁就会堆满落叶,为节子的路途多添了几分乐趣。
节子来到一栋小房子门口,按响了门铃。舅母孝子很快开了门。
“哎呀,你来啦。”舅母比节子开口得更早,“奈良的明信片已经寄到啦。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前天。”
“这样啊……来,进屋吧。”
舅母先节子一步进了日式房间。
这位舅母嫁给舅舅的那一天,节子记忆犹新。
婚宴是在舅舅前往中国天津担任副领事之前不久举行的。节子还记得婚后一年,舅舅、舅母曾联名写信给自己的母亲。节子没有忘记,自己也收到过舅母从中国寄来的明信片,上面画满了中国的美景。舅母的字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