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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庭院深深-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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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捧我的场!”“含烟!”他喊著,急切中不知该说些什么,含烟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刺痛了他,他慌乱了,紧张了,在慌乱与紧张之余,他五脏六腑都可怕的翻搅痛楚了起来。
“含烟,别这样,我来道歉,我来接你出去!”他急急的说,手心被汗所濡湿了。

    “接我出去?”她喃喃的说。“对了,你付了带出场的钱,你可以带我出场。”她站起
身来,静静的望著他。“现在就走吗?先生?”他看著她,那憔悴的面庞,那疲倦的神色,
那冷漠的表情,好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舞客,距离她很遥远很遥远的一个陌生人。他的心被
撕裂了,被她的神态所撕裂了。他知道了一件事;她不愿再继续那段感情了,他失去了她!
他曾把握在手中的,但是,现在,他失去了她!

    “怎样呢?”她问:“出去?或者是跳舞?”他咬咬牙,然后,他突然的站起身来。
“好,我们先出去再说!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含烟取来了她的风衣,柏霈文帮她披上,揽住她的腰,他们走出了那家舞厅。含烟并没
有拒绝他揽住自己,这使他心头萌现出一线希望,从睫毛下凝视著她,他发现她脸上有种无
所谓的,不在乎的神情,他重新被刺痛了。庭院深深29/59

    “到哪儿去?”她问他。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就在附近。”“能到你那儿去坐坐吗?”“可以。”她扬扬眉毛。“只要你高兴。”

    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往前走著,深秋的风迎面扑来,带著深深的凉意,她有些儿瑟缩,
他不自禁的揽紧了她,她也没有抗拒。这是中山北路,转入一条巷子,他们走进了一家公
寓,上了二楼,含烟从手提包里取出了钥匙,打开房门。柏霈文置身在一间小而精致的客厅
中了,这是一个和以前的小屋完全不能相比的房间,墙上裱著壁纸,屋顶上垂著豪华的吊
灯,有唱机,有酒柜,柜中陈列著几十种不同的酒,一套雅致的沙发,落地窗上垂著暗红色
的窗帘……柏霈文环室四顾,心中却在隐隐作痛,他看到了一个典型的、欢场女人的房间,
而且,他知道,这儿是常有客人来的。

    “房间布置得不错。”他言不由衷的说。

    “是吗?”她淡淡的问:“租来的房子,连家具和布置一起租的,我没再变过,假如是
我自己的房子,我会选用米色和咖啡色布置客厅,白色、金色和黑色布置卧室,再加个红床
罩什么的。”她指指沙发:

    “请坐吧!”打开了小几上的烟罐,她问:“抽烟吗?”

    “不。”“要喝点什么酒吗?”她走到酒柜前面,取出了酒杯,“爱喝什么?白兰地还
是威士忌?”

    “不,什么都不要。”他有些激动的说,他的眼光紧紧的盯著她。“那么,其他的呢?
橘子汁?汽水?可乐?总要喝点东西呀!你为我花了那么多钱,我总应该好好的招待你才
对!”她说,故意避开了他的眼光。

    他走到她的面前,他的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把她的身子扭转过来,他强迫她面对著
自己。然后,他深深的望著她的脸,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他的头发篷乱,他的呼吸急
促,他的脸色苍白而憔悴。

    “够了!”他哑著嗓子说。“别折磨我了,含烟。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折磨
我了吧!”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紧紧的把她揽进怀里,就痛苦的把脸埋进她的衣领中。“你
发脾气吧!你打我骂我吧,你对我吼对我叫吧,你告诉我我是最大的傻瓜吧,但是,别这样
用冷淡来折磨我!别这样!你知道这一个月以来,我除了找寻你,什么事都没有做,你给我
的惩罚已经够了,已经够了!含烟,你饶了我吧!”

    她挣扎著跳了开去,背靠在墙上,她睁著一对大大的眼睛,瞪视著他。她的脸色苍白如
死,她的神情瑟缩而迷惘。

    “你——你要做什么?先生?”她问,好像他仍然是个陌生人。“我要向你求婚。”他
急促的说。“我请求你做我的妻子,我爱你,我要你。”她望著他,脸色更苍白了,一层疲
倦的神色浮现在她的眼底,她慢慢的转开了头,垂下了眼睑。

    “如果你是在向我求婚,那么,我拒绝了,先生。”她说,声音平淡而无力。“含
烟!”他嚷著,冲到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双手。“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恨我,我知
道,我都知道。但是,不要说得这样决绝,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再考验我一次,请求你,含
烟!”“不,”她轻声的说,她的眼睛空空洞洞的看著窗外,脸上一无表情。“你轻视我,
你认为我是污秽的,我不能嫁给一个轻视我的人。不,不行,先生,我早就说过,我配不上
你!”

    “不,不,含烟,不是这样的。是我配不上你,我庸俗,我狭小,我自私,现在,我想
通了,那件事一点也不损你的清白和美好,我太愚蠢,含烟!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
了,我不介意你的出身,我不介意你的过去,你在我的心目中永远完美,我请求你,含烟,
嫁我吧!嫁我吧!含烟,别拒绝我!”她战栗了一下,她的眼睛仍然看著窗外,但是,一层
泪浪涌了上来,那对黑蒙蒙的眸子浸在水雾之中了。她的嘴唇轻轻的蠕动著,唇边浮起一个
无力的微笑。

    “如果一个月以前,你肯对我说这几句话,”她幽幽的说:“我会跪在你的脚下,吻你
的脚。可是,现在,没有用了,我已经重回舞厅,我已经不再梦想了。我不嫁你,柏先生。
不过,你可以到舞厅里来,你有钱,你可以买我的钟点,或者带我出场。”“不!含烟!”
他喊,迫切的摇撼著她,抚摩她的面颊、头发,他的眼光烧灼般的落在她的脸上。“我不会
让你留在舞厅,我不会!我一定要娶你!随你怎么说!别对我太残忍,含烟……”“是你残
忍,柏先生!”她说,眼光终于从窗外掉了回来,注视著他。泪水滑下了她的面颊,滴落在
她的衣服上。“请你放了我吧,别再缠绕我。”她说,开始轻轻的、忍声的啜泣起来。

    她的啜泣使他心碎,使他心痛。他捧起她的脸,用嘴唇吻去了她的泪,恳求的说:

    “饶恕我,饶恕我,含烟。我错了,我像一只蠢驴,我让你白白受了许多苦,受了许多
委屈。我错了,含烟,给我机会,给我机会来赎罪,我要弥补我的过失,我向你保证,含
烟。你这一生苦难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我要给你一份最甜蜜,最幸福的生活。含烟,答应
我,嫁给我!含烟,答应我!”

    “你……你会后悔,”她哭泣的说:“你终究有一天会嫌弃我……”“我不会,绝对不
会!”

    “你会,你已经嫌弃过我一次,以后你还会嫌弃我,我怕那一天,我不敢接受你,我不
敢!”她用手蒙住脸,哭泣使她的双肩抽搐,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来。“我说过,我自惭
形秽,我卑贱,我渺小……我不愿嫁你,我不愿!当有一天,你不再爱我,那时你会诅咒
找,你会后悔……啊,不,不,”她在掌心中摇著头。“你放了我吧!让我去吧!我那么卑
微,你别寻我的开心……”她说不下去了,她已经泣不成声。柏霈文把她的手用力的从脸上
拉下来,看著那张泪痕狼藉的小脸,那份委屈的、瑟缩的神色,他的心脏抽搐痉挛起来,他
明白了,明白自己怎样伤害了这颗脆弱的心,伤害得这样严重,使她已不敢再相信或再接受
爱情了。他注视著她,深深的、长久的注视著她,然后,他喊了一声,惶悚的把她拥进了怀
里,战栗的紧抱著她的头,喊著说:“哦,含烟!我对你做了些什么?我该死,该进入十八
层地狱!哦,含烟!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托起她的头来,他把嘴唇紧压在那两片颤抖的唇上。含烟仍然在哭泣,一边哭泣,她一
边用手环抱住了他,紧紧的环抱住了他,啜泣著说:“你……你……你真……真要我吗?”

    “是的,是的,含烟!我每根骨头,每条纤维都要你!我要你!要你!含烟!我们明天
就结婚,我会帮你还掉欠养父母的那笔债,我会代你结束舞厅里的合同。含烟,你再也没有
困苦的日子了!我保证。我将保护你,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你……不是真
心……”

    “是真心,是真心!”他一叠连声的说。

    “你知道我……不是好女孩,我不纯洁,不……”

    他用手蒙住了她的嘴。

    “你是好女孩,你纯洁!你完美,你像一块璞玉!你是我梦寐所求的那个女孩子!”

    含烟抬起头来了,闪动著那满是泪雾的眸子,她望著柏霈文,好一会儿,她就这样望著
他,然后,她怯怯的、柔弱的说:“你——不会——后悔?”

    “后悔?”他凝视著她。“是的,我后悔我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我后悔让你受了这么
多苦!”

    她垂下了眼睑,一动也不动的站著。

    “含烟,”他轻唤著。“你原谅我了吗?”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的用手抱住了他,轻轻的倚进了他的怀里,再轻轻的把面
颊靠在他那坚强而宽阔的肩上。庭院深深30/5916

    那个早晨像个梦,一清早,窗外的鸟啼声就特别的嘹亮。睁开眼睛来,含烟看到的是满
窗的秋阳,那样灿烂的、暖洋洋的投射在床前。她看了看手表,八点三十分!该起床了,柏
霈文说十点来接她去法院,她还要化妆,还要换衣服。可是,她觉得浑身都那样酥软,那样
腾云驾雾一样的,她对于今天要做的事,还没有百分之百的真实感,昨晚,她也一直失眠到
深夜。这是真的吗?她频频的问著自己,她真的要在今天成为柏霈文的新娘吗?这不是一个
梦,一个幻想吗?

    床前,那件铺在椅子上的、新娘的礼服像雪一样的白,她望著那件礼服,忽然有了真实
感了。从床上直跳起来,她知道这将是个崭新的、忙碌的一天。梳洗过后,她站在镜子前
面,打量著自己,那焕发著光彩的眼睛也看不出失眠的痕迹,那润滑的面庞,那神采飞扬的
眉梢,那带著抹羞涩的唇角……噢!这就是那个晕倒在晒茶场上的小女工吗?她深深的叹
息,是的,像霈文说的,苦难日子该结束了!以后,迎接著她该是一串幸福的、甜蜜的、梦
般的岁月!

    拿起发刷来,她慢慢的刷著那垂肩的长发,镜子里浮出来的,不是自己的形象,却是霈
文的。霈文,这名字甜甜的从她心头滑过去,甜甜的。她似乎又看到霈文那热烈而渴望的眸
子,听到他那急切的声音:

    “我们要马上结婚,越快越好。我不允许有任何事件再来分开我们!”“会有什么事能
分开我们呢?”她说,她那一脸的微笑像个梦,她那明亮的眼睛像一首诗。他望著她,陡的
打了个冷颤。“我要你,我要马上得到你,完完全全的!”他嚷著,紧紧的揽住她。“我怕
失去你,含烟,我们要立刻结婚。”

    “你不会失去我,霈文,你不会,除非你赶我走!”她仍然在微笑著。“要不然,没有
力量能分开我们。”

    “谁知道呢?”他说,眼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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