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满花香-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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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行。”她笑道,“都说了,我做的东西,不拘大小,都得从柯掌柜手里出。”
“那老张家那房梁,你怎么还给修了。”李三太爷又问。
李花儿听见这话,立时恍然大悟。
“原来三爷爷家里也要修房梁?柯掌柜卖东西的,又不是盖房子的,当然可以。”
李花儿说着,转头对刘氏道:“图纸都是现成的,二婶娘去问张叔要了,再请人就好了。”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不过听说咱们县的工匠不大爱修,得去彭县找人才是。”
“你——”李三太爷更生气了。
李花儿却抢在他前面,不乐意了。
“二婶娘,我怎么看着,不像是请我来吃饭的?”
刘氏气得心疼。
这丫头,还真是难缠。
偏偏她不能生气,还得陪笑道:“哪儿有的话,你三爷爷只是忧心你们姐妹如何过活,才多问了两句。”
说着,又暗暗对李三太爷使了个眼色。
李花儿依旧板着脸,道:“三爷爷,是吗?”
李三太爷不说话。
倒是旁边的李五太爷道:“正是如此,你们姐妹二人,不容易。”
李花儿听见这话,方才笑了出来。
“可不是嘛,”她叹了口气,“我们姐妹二人又没个地,除了我这点儿手艺,也没有别的办法过活了。”
李五太爷和李三太爷对视了一眼,突然说了:“谁说你们姐妹没有地的?”
李花儿挤兑别人挤兑得开心,却被这句话给噎住了。
她们姐妹有地?这是从哪儿说起的话?
李五太爷一笑,故作诧异道:“你们那一房,有五亩水田,五亩旱田,就在咱家田边上。”
说着,他还叹道:“我见你们一年到头也不去一次,还以为你们只想靠手艺过活呢。”
李花儿愣了,不由转头看向李果儿。
李果儿也呆了,见李花儿看她,忙连连摇头。
“没有的,爷爷奶奶过世后,咱们家就没有地了,是娘说的。”
李三太爷一阵冷笑。
“歹毒妇人的话,你们姐妹也信?”他鄙夷道,“分明是你们娘躲懒,不想劳作,还想将地契偷偷带回张家去,若不是我们发现,呵呵,那地就真个不是你们的了。”
李花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完全不信李三太爷的话,却摸不准他们要做什么。
李果儿听见他骂在了张氏身上,不由更急了,道:“不是,明明就是娘说了……”
还没等她说完,李三太爷用力一拍桌子,怒道:“果儿!你怎敢这么和长辈说话?”
屋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乱动,显然是那些人都趴在窗上偷听,却被李三太爷吓住了。
同样被吓住的,还有李果儿。
她眼眶里含着泪,不敢再说话了。
李三太爷唱完了红脸,就沉着脸,继续不说。
而唱白脸的李五太爷,嗐了一声。
“你们姐妹二人在家,也不知道好好营生,那地都撂荒了。”他语气和蔼,“前两年的租子,还是我们给你们交的咧,算下来,也有百两之数了。”
听到这句,李花儿立刻就懂了。
原来,这才是正戏。
她淡定地喝了口茶,笑问:“五爷爷说什么?”
李五太爷没听出她话中的隐怒,道:“这两年,族里为你们搭进百两租了——”
“那地是什么样子的地?”李花儿打断了他,问道。
“都是一等的良田。”李五太爷又叹了口气,“却——”
“那这地,记在谁的名下?”李花儿再打断他。
“自然是你爹的名下,咱们族里——”
“地契呢?说是我们的地,总要有地契吧?”李花儿继续打断他。
刘氏皱了眉头。
李五太爷犹还不觉,立刻道:“自然有!”
说着,立刻叫来柴氏,让她回家去将地契取了来。
不多时,地契拿来。
李花儿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遍,又折起,捏在手里。
“就是说,我们家的地,我没见着个出息,还要我交租,是吗?”
李五太爷皱了眉头,道:“这租子是朝廷定的——”
李花儿依旧不等他说完:“五爷爷再说一次,两年里,交了多少的税?”
“杂七杂八的,有一百两银子了。”李五太爷继续道。
李花儿听说,突然笑了出来。
“五爷爷还真是欺负我是个傻子不成?”她笑问。
李五太爷一愣,李三太爷眼睛继续瞪着,又要发作。
李花儿却转过头,问刘氏和柴氏:“二位婶娘,也当我是傻子?”
刘氏忙笑道:“花儿说什么呢?”
李花儿笑道:“朝廷地税令,凡民众十五为丁,一亩地,男子税两升数,女子税一升数。功名、十五以下、征丁者、七十以上者不税。”
她看着李五太爷,冷笑。
“我爹如今征丁在外,我娘回了本家,我和我妹妹没到十五,依着朝廷税令,别说我家有十亩地,就是我们两个有百亩,百顷,都不用赋税才是。”
说着,李花儿收了笑容,看他们:“所以我才说,你们当我傻子不成?”
第一百零八章 戏了未了
这些东西,都是李花儿脑海中记熟的,是她的祖父天天同她父亲说的。
前世的时候。
但这屋里的人,却想不到,李花儿个不足岁的小丫头,能把这些东西说得头头是道。
李五太爷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县里定的……”
“县里?十亩地一年收税五十两?一等良田,就算交两升数,十亩也只是两斗,按照县里米价,就算上各种克扣,翻一倍,二两银子就顶天了,百两?”
李花儿笑得讽刺。
“朝廷莫不是要一次,把我家这辈子的税都收去?”
一番话,说得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要如何说了。
李花儿直视着众人,
“既然五爷爷说是县里收我这么重的税,我倒要去说道一二了。大家也知道,如今太子殿下还在平水州,不如我去拦街喊冤,请京里来的王法说说这事儿,好不好?”
她拉着李果儿道:“果儿,我们这就去平水州击鼓鸣冤去!”
说罢,起身就掀帘子,到了门口。
刘氏连忙跟出来,拉她笑道:“你这孩子,不过是你五爷爷账没算明白罢了,哪里就这么生气了?”
李花儿用力甩开她的手。
“账没算明白?”她站在屋门口,怒道,“我看五爷爷的账,算得挺明白的。红口白牙一张嘴,合族上下,几年的田税丁税物税,都从我们姐妹身上回来了。”
屋内李三太爷见事到这地步,知道糊弄不了她,索性怒道:
“你个不要脸的丫头,整天在外面疯就算了,如今还在长辈面前如此大放厥词,就该把你关在祠堂里,就知道厉害了!”
刘氏连忙掀开帘子,拼命给李三太爷使眼色。
“爹,你说什么呢?花儿不是那意思……”
李花儿在外面听见,立刻打断她,道:“二婶娘,我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刘氏未尽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
李花儿说完了,反而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病了一年半有余,除了五房的三婶娘,没事儿就要去搜刮一番之外,李姓族人,再无一人去看我的。”
李花儿哭声婉转,说话的声音却不小。
她如今站在门口,刚好靠着门,让人想关门都关不了。
院子外,或来祝寿、或听见吵架来看热闹的人,将李花儿的话,听了个清楚。
“我爹在外生死未卜,也未见你们悬心半点儿,现在却要拿我开心,诓我一百两银子!还要关我祠堂?”
李花儿越说,哭得越呜咽。
“也是,我是该去祠堂哭哭我爷爷奶奶,哭哭列祖列宗,让他们托梦来,辩道理。”
李果儿自进院门就开始受委屈,到了这时候,听李花儿都哭得这样,“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爹!我要爹!我要娘!我要爷爷奶奶!”
如果说李花儿方才哭还有些戏的意思,那现在李果儿的哭,就是情真意切了。
李花儿听见,心中舒了一口气。
她不惯如此示弱大哭。
是以,李花儿自己止住哭声,拉着李果儿往外走。
“果儿,和姐姐去县里,让县令大人评评理,怎么我们两个没成丁的人,十亩地,一年要收我们五十两的税!”
李三太爷听见李花儿这番话,在屋里用力拍着桌子道:
“反了反了!这样没族法的人!还不拿住打死!”
李花儿毫不示弱。
“我看你们才反了,越过了朝廷自己订税法,竟要反叛不成?”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呆住了。
是真个鸦雀无声地呆住了,这院子内外,只剩了李果儿的哭声。
这话……无人敢接。
一语不对,这就是泼天大祸呀!
就在这时候,突然就听见冯二囡的声音响起:“哟,这是怎么了?”
……
众人看时,只见冯二囡提着包点心,站在院子外,后面还跟着齐伙计。
见他们来了,李花儿彻底放了心。
好了,今儿这戏,算是全了。
就见冯二囡走进来,笑道:“李三爷爷寿比南山。”说着,又对李花儿道,“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了齐伙计在你家门口呢,就带他过来了。”
齐伙计一抱拳,笑道:“李大姑娘家好事情,是我扰了。”
李花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泪,问:“柯掌柜有事儿?”
齐伙计点头道:“我们掌柜的有个很急的事儿,要请大姑娘商议。”
李花儿浅笑道:“那还请齐兄弟告诉柯掌柜,我怕是去不了了。”
齐伙计了然的样子:“知道是李三太爷寿诞,完事了再去也好。”
李花儿依旧摇头:“以后都去不了了。”
齐伙计一愣:“这是如何说的?”
李花儿笑了:“原来我和妹妹有十亩地,结果三爷爷和我说,那十亩地两年里,他们帮我们姐妹二人交了百两的税,现在逼着我们姐妹拿呢。若拿不出来,就要送我们去祠堂。”
齐伙计听见这话,却不言语,而是拿眼睛看着李家院子里的人。
冯二囡听说,眼睛都睁成了平日的两倍大。
“百两?你家的地,是种金子的吗?”冯二囡叫了一声。
刘氏全然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
两个小丫头,阖家上下,都觉得此事必然能成的。
一百两银子呢!
而现在……
如果只是冯二囡和门口那些看戏的邻居,她还不在意。
李花儿再怎么也姓李,谁还能管到他家的事儿不成?
可是齐伙计却来了。
齐伙计背后,是柯掌柜的。
李花儿是柯掌柜的摇钱树。
李家并不敢十分得罪那笑面胖掌柜。
刘氏心中恨极,却半点儿不能露出来,忙过来拉李花儿,笑道:“没有的事儿,花儿这孩子,就是爱说笑。”
李花儿回过头,抬着泪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氏。
“真没有这事儿吗?”
刘氏笑道:“真没有,只是都说差了。”
李花儿点点头:“这么说,如今我同妹妹走了,也可以了?”
刘氏微微一愣:“你三爷爷的寿诞,可还没吃饭呢……”
李花儿不等她说完,已经走到了院外。
“不吃了,再吃,我害怕又吃出钱来了。”她回身笑道。
而这次,刘氏终于再不敢拉她了。
第一百零九章 余音
李花儿眼眶还是红的,脸颊上还带着泪痕。
“还要多谢二婶娘,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有地的。”她扬了一下手中的地契。
刘氏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李花儿只笑道:“不过还有一样东西,我还要拿走。”
“花儿还要拿什么?”刘氏冷着声音,问。
李花儿看着她,一字一顿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