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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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和二夫人却一进门就被床榻之上的一幕骇得白了脸:
只见大红的喜幔之下,一具骷髅端正而坐,胸腔部位还插着一柄小刀,刀身上面挂着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纸条上似乎有字迹,但房内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过去近看。
到底二夫人镇静,大吸了一口气后,冷着脸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去看看纸条上写些什么!”
众人推推搡搡半天,总算有一个胆大的家丁跨上前去,用力把小刀自骨节上拔了下来。
二夫人接过小纸条一看,原来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别理我,我想下去陪他,我身上抹了化尸水,别乱碰。
“化尸水”三个字着实厉害,吓得二夫人急忙把纸条往外一抛;那家丁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把手中的小刀重新抛回床幔之中;众人也吓得齐齐往后退一大步,最后一排的更被挤出了门外。
半晌,二夫人才又颤声道:“……这、这东西难道就是新娘子?”
“回二夫人,错不了啦!”那姓王的喜婆子立刻带着哭腔应道,“我只出去吃了一杯酒,眨眼的功夫,新娘子能跑到哪里去?定、定然就是这具……夫人看那身形,跟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娃果然差不多。”
那骷髅阴森森地盘腿坐在那里,谁还敢细看它的身形?她这话实际上是推脱之辞罢了。她更怕的是新娘子不见了,东家怪罪下来,她得吃不了兜着走,此刻趁机把原因都往那具骷髅身上揽,好让东家死了心,饶了她这把老骨头。
她这么一说,旁人反而更怕,二夫人急忙命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又吩咐把晕倒的老太太送回房。
大夫人好歹也缓过来一口气,看了看那位头也不回、已跟在老娘身旁一路哀叫的丈夫,皱着眉道:“阿君,我在想要不要差人连夜去府衙报案。”
“万万使不得。”二夫人摇头,“我们家给二爷办冥婚,恐已遭知情人耻笑,如今又出了这种事,倘若再传扬出去,教沈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夫人,那这事——”崔伯也凑过来。
二夫人看了在场其余的仆妇丫头一眼,慢慢地道:“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沈家娶了亲,新娘子也安好,只不过从此高门深院,她不再外出,便是连娘家人也不想见了。”
待她说完,崔伯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这位二主母的能耐。连带着,他想起二少爷平日里的沉稳镇定,多半是从他娘亲这里遗传得来的啊。
“好啦,都已经进了屋,我也跑不掉啦,你快撒手!”流火痛得大叫。
沈颐这才放开她,冷冷地道:“你包袱中所藏何物?”
妈呀,这可是最最要命的东西!流火并着残存的气力一把抢过来,死死抱在胸口,“你、你管不着!这是我自己的东西,反正不是从你们家偷的。”
“既然是你的东西,借我一观又如何?”沈颐神情淡定,踱开去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放屁!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看”流火大怒。一想起来她就恶向胆边生,沈家上上下下没一个好人,有钱没处花,给一个死人操办婚事,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二少爷的脾气果然好,这小女贼如此骂,他也没一点不悦的迹象。“你不愿给我看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带你上知府衙门,兴许在那里你会痛痛快快地把包袱打开来。”
流火依旧梗着脖子,“你凭什么?”
“就凭你深夜出现在我家中。”沈颐放下杯,神情变得有些肃然。
流火微微一愣,强辩道:“就因为我在你家里,你就想抓我去见官?”其实她心里已知道自己理亏,可眼下只求能保住包裹,别被沈府上的人认出自己是逃跑的新娘子就好。她心里这样思量着,不自觉把包袱抱得更紧了。
沈颐见她的模样,疑云更甚。
本来,沈府家大业大,就算深更半夜出现了个小偷,交给下人捉了便可了事,最多不过逮住送官,何须他二少爷亲自审问?但他也不知怎么,在光亮处见这贼儿原来是个眉目俊俏的小女孩,又加之她方才装神弄鬼的一番可笑伎俩,倒让他觉得有趣得紧。至于那小包袱中究竟有些什么,他本来没多大兴趣,但对方越是紧张就越吊起他的胃口,现在他是真想知道这方才摸上去软绵绵的灰布包裹中究竟藏了什么天大的宝贝。
当下他冷笑一声,“你深更半夜,私闯民宅,难道还会有什么好事不成?”
他的语气突然变严厉,让流火不由地抖缩了一下,可她又不敢冒认是沈府上的丫头。这下完了!她在心里哀叹,突然却又灵机一动,急急地说道:“好嘛,我承认……我、我其实是混进来喝喜酒的,趁人不注意偷了些果品点心,就藏在这包袱里……我娘病了,家里没有钱,我只是想弄些回去给她吃。”
“这么简单?”沈颐挑眉。
流火违心地嘀咕着:“本来就是这么简单。”
沈颐淡淡点了点头,然后负起双手,若有所思地盯着流火瞧,直瞧得流火心里一阵发毛。他忽然又展颜微笑道:“既然如此,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也不责怪你了。”
天公果然开眼了!流火立即在心里欢呼。
但沈颐还未完的话却一下子又教她跌进了冰窟窿里:“但这些点心,我看你抱得那样紧,怕是多半已压坏了。这样吧,你把这小包裹扔了,我另外叫人拿整整一大盒新做的点心,让你带回去给你娘。”
“不不不、不用这么麻烦了!”流火恨得牙痒痒,急忙摆手,又干笑,“这些点心只是变了形,又没坏,再说我娘跟我一样,粗俗人一个,只要有东西吃,她绝不会挑三拣四的。”
“不挑不等于不会挑——”沈颐继续跟她开玩笑,“我现在明明给你两个选择,而且没有任何为难你之处,你为什么还要选不划算的那一个?”
“我——”流火被他堵得没了话。
这个杀千刀的,这包袱里藏了她脱下来的新娘褂裙,他说她为什么要选这一个
沈颐看着她气急败坏又受挫的模样,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和有趣。他像是玩上瘾了,又走到门口朗声喊:“小燕——”立刻有一个梳着羊角髻的小丫头跑了进来。
“你去一趟厨房,让他们立刻新蒸几笼点心,然后打包带过来。”他吩咐说。
“哎。”小燕揉着眼睛又跑走了。
这下流火直想一头撞死了!要是交出包裹,那她假扮新娘、在新房内摆骷髅捣乱的事都会随之真相大白,到时还不知沈家人会怎么处治她呢。好嘛,她豁出去了!
“老实告诉你,我的确是来偷东西的。”她抬头挺胸、郑重其事地摊牌。
沈颐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终于肯承认了?”
“是。”流火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得手了吗?”
流火摇头,“我……我只是一个小贼,刚刚被你抓到之前,才偷了几件衣服而已。”一说完,她就在心里夸赞自己聪明。嘿!这下就算褂裙待会儿被他翻出来,她都可以说是自己偷来的。
果然,沈颐冷下脸说:“把包袱给我。”
流火乖乖地递了过去。
沈颐把包袱放在桌上,在灯光下一打开,就被里面那套华美异常的新娘褂裙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变得澄澈,仔细地看了看,忽然转身道:“这是从哪里偷的?”
“……新、新房里。”流火故意装得结结巴巴。
出乎意料,沈颐却笑了,“真的?”
可怜流火本来胸有成竹的心又开始发毛,这回是真的结结巴巴:“那、那里点着大红的喜烛,又有大红的床幔……前院大家又在喝酒,我想……应该是新房吧。”
沈颐却像没听见她的话,指了指打开的包裹,“这是新娘子才穿的褂裙,仅此一套。”
糟了,难道他——
流火的背脊一阵发凉,“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沈颐笑笑,“我的意思是,能把别人身上穿的衣服扒下来,你这偷儿的技术未免了得。”
流火大惊,胡乱辩白道:“你胡说!这衣服就扔在床上,我见它漂亮,才偷了来的。”
“那婚事是我小姑姑操办的,她替新娘子准备的一身行头又是从我们自家的店铺里采购的,我恰好记得这套绣了宝相花花纹和‘九凤呈祥’图案的褂裙,她只置办了一套。”沈颐似乎像瓮中捉?,耐着性子慢慢地给她解释,“你说今晚,新娘子不穿着这身衣裳,她还能穿什么?”
“我又不是新娘子,我怎么知道她穿什么!”流火极度心虚。
正在这时,方才在荷塘边叫沈颐去喝喜酒的小丫头突然又大呼小叫地跑进了东院,“二少爷,不好啦!老夫人她晕倒了!二爷的新娘子也化了鬼——”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颐不悦地转过身。
“二、二少爷,”那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进门,“老夫人被新娘子变的骷髅吓晕啦!”
“说清楚点,怎么回事?”沈颐皱紧眉。
“是、是新娘子用‘化尸水’突然变了一具骷髅——”
“化尸水”?哈哈,这群笨蛋!旁边的流火一听就忍不住想笑出来,虽然拼命掩饰,但嘴角轻扯的小小举动却没逃过沈颐的眼睛。
他心中闪过一个猜测,不耐地轻轻一挥手,“先不说这些无稽的东西,奶奶怎么样了?”
小丫头吸一口气,“老爷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老夫人现在还昏睡着,二夫人让少爷赶快过去一趟。”
沈颐颌首,“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待通报的小丫头一走,他就一把抓住想偷偷开溜的小女贼,“怎么,你偷来的东西还落在桌上,你就舍得走了?”
流火的手腕被他扣住,慌了神儿,“那你想怎么样?我都说了我只偷了件衣服!现在衣服我也不要了——”
沈颐打断她的话,冷笑,“那褂裙恐怕是你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
“你、你胡说!”流火真的被吓坏了,缩起肩,死命地想挣脱。
她绝不能被他们认出、捉住,她不可以嫁给一个死鬼,大姐也不可以!
“那什么骷髅、‘化尸水’,都是你玩的把戏吧?”沈颐现在的脸色可不算和缓。虽然他本来就不赞同冥婚这种事,但这位搞怪又逃跑的新娘子太过火了,奶奶被吓晕,罪责恐怕都在她身上。
“我没有,你胡说!”流火抵死不认。
灯火掩映下,流火那张美丽而又倔强的小脸显得特别动人,尤其她那一双乌亮的大眼睛,同时透露出惧意和怒气,沈颐看着,竟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我回来再跟你算账。”话一说完,他突然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流火吓得大叫:“你想干什么?你这坏蛋!”
不顾她的挣扎,沈颐径直把她抱到内室、自己的床上,“我要把你绑起来,省得你逃跑。”
“混蛋!我不是新娘子,你凭什么私自把我绑起来”流火气得口不择言,“你是乌龟王八蛋!生儿子没屁眼!”
沈颐不跟她作口头上的计较,他动真格的。
“呜……呜……”流火的嘴里被塞进了布团,以防她乱叫乱嚷;手脚都被绑住了,而且还跟床柱连在了一起,绳子绷得紧紧的,就算她想滚下床去都办不到。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