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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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是良园大队的蔡贞赤,一位是小芙蓉公社包宅大队的包哲彪。这些拳师 各有千秋,功夫都很了得,练的好像都是南拳,他们在当地威望很高,特别是年长的四位,手下都有一大班 徒弟。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异常言行,或在拳坛上的一些精彩表演,都成了当地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身 上无不充满了神奇的色彩。我不清楚他们各自的师承关系,只知道包哲彪曾在俞豪宝门下当过徒弟,但包哲 彪似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年轻人当中名气相当大——直至今天,包哲彪仍拳不离手,尽管身体有点发福 ,当年使用的十多公分宽的牛皮腰带在腰间已无法扣拢,但他练起拳来,依然出手飒飒有风,威武不减当年 。1997年3月,他还创办了雁荡山武术学校,并亲自担任校长兼武术教员。据说,雁荡山武术学校是乐清市 唯一的武术学校,其优秀学员常常代表乐清市赴外地参加武术比赛或表演,享有较大声誉。
在芙蓉,每个拳坛都有英雄人物。这些英雄人物,传奇故事很多,都说彼此功夫如何了得。我很希望他 们交手,真正比出高低来。但这种事我也一直没有见过,倒是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暗地里与一位拳师交过 手。
这位拳师来自仙溪,长得背是背,腰是腰,高大强壮,他在芙蓉一带教拳,徒弟一大班。一次我与他在 芙蓉街邂逅,没说几句话,就交上了手,结果,我的手指功夫顶不了屁用,让他卡死了手腕,双手动弹不得 ,痛得咿咿叫。拳师笑着说:“我再捏一下,你这手就废了。”
大概过了两三年吧,我又一次领教过人家的厉害。这一次,事情发生在原乐清中学的操场上,由我带领 的三位芙蓉拳友,同由周某带领的三位城关拳友,展开了一场较量。惭愧的是,才四五个回合,我手下的人 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个个捂住眼脸,痛得直哼哼。
原来,城关人很鬼,一交锋,就用脚踢打我手下人的眼脸,使我的手下人睁不开眼睛,根本无法施展拳 脚。但他们这样做,完全没有犯规,因为他们主要学的是北拳,而北拳讲究的就是腿上功夫啊!
从此,我和朋友也开始学习踢腿。也许我们天生不是踢腿的料,不管怎么用力,脚尖总是够不着人家的 脸,相反,由于发力过猛,自己往往稳不住身子而摔倒在地。
不过,我与人交手,偶尔也让对手领教过我的厉害,但这都是后来发生的事。
1971年春季,我上了高中,不久,进了县少年田径队,开始练起了另一套凸现和展示力量的功夫及招式 。慢慢地,我疏远了南拳和拳友,开始从拳坛走向体坛。
体坛自然是另一番天地,它也出英雄好汉,我忝于其间,可谓幸运。不过,像我这般瘦弱、不长个的人 居然出手有风,在乐清的体坛上创造了县手榴弹和标枪投掷纪录,这不能不归功于学拳。不错,当初我学拳 ,跟大家一样,主要是觉得好玩。然而我断断没有想到,正是因了这“好玩”,我竟糊里糊涂长了力气,并 因以在体坛上一不小心出了名,这真亏当年文化饥荒、学拳大行其道啊!
2005年6月28日于乐成马车河
滚铜板(1)
滚铜板是一项竞技性很强的民间游戏活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它在芙蓉比较风行。不过,芙蓉人把 “滚铜板”叫作“滚铜钿”。铜板跟铜钿应该是有区别的,铜钿也叫铜钱,它跟铜板不同,中间有一方孔, 体量轻而薄,不好滚,但它是金钱的代名词,芙蓉人爱往它身上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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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滚铜板”这项活动当初是从虹桥地区移植过来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在虹桥地区,民间拥有很 多铜板,许多人家,家中各种字面的铜板,摆出来有十多种。我祖籍虹桥仙垟陈村,那里住着我的许多叔伯 亲戚,其中个别是从事旧货收购的,他们家里拥有的铜板成百上千,从抽屉里下手,一抓就是一把。也许铜 板多了,大家闲着没事,就把“滚铜板”的游戏给想出来了。
铜板原本是这样“滚”的——先在地上斜支一块砖,然后用大拇指和食指扣着铜板,在砖面上有力一磕 ,铜板就叮的一声,落在砖上并弹离了砖面,顺着地面一路往前滚了出去。但芙蓉人搞创新,别出心裁,他 们不要什么砖,直接将铜板放在胸前滚——先是扯紧衣襟,挺着大半个胸,然后扭着身,小跑几步,将铜板 往胸前有力一扣,铜板吱的一声跳离胸脯,落在地上,紧接着一路顺势欢欢地往前滚去。
芙蓉人这样“滚”,显然很滑稽——你常常可以看到,有的人由于挺胸挺过了头,上衣抽了上去,下面 露出了花里花气的肚子及脏兮兮的肚脐,很不雅观。你还常常可以看到,有的人上衣好端端的,可胸前有一 条明显的白痕,竖着,拿虹桥人的话来说,就像爬着一条鼻涕虫。为此,虹桥人常常取笑芙蓉人,说芙蓉人 笨,现成的东西都给学歪了。但芙蓉人不买账,我行我素,并不时地挑衅道:“你们虹桥人有本事,就跳出 来与我们比一比呀!”
比什么呢?
其实,滚铜板不单单比滚远近,更比“捡铜板”、“打铜板”、“量铜板”的本事,最后看谁收成大。 所谓捡铜板,就是指在近距离内,我双脚合拢,蹲在地上,努力延伸身手,去捡你的铜板,捡起的,铜板归 于我,如果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摔倒了,那就算失败;所谓打铜板,就是指在远距离内,我用我的铜板瞄打 你的铜板,打中了,就算赢一次,而赢了两次,我就没收你一个铜板;所谓量铜板,就是说,如果我的铜板 打不中你的铜板,而它却落在你的铜板一侧,那我还可以伸出指尺来量,即张开拇指和中指,看它们是否触 到两个铜板,触到的,就算赢一次,而赢了三次,我就让你交一个铜板。但谁来“捡铜板”、“打铜板”、 “量铜板”呢?这就要看谁铜板滚得远,滚得最远者就首先夺得这个权利。从实战来看,一味地将铜板滚得 远而又远,这未必占便宜,因为你的铜板与对手的铜板距离拉得太大了,这不利于“捡铜板”、“打铜板” 或“量铜板”。所以,参加滚铜板比赛,一方面,你要让自己的铜板滚得远,以夺得“先发制人”权,而另 一方面,你要在保证领先的前提下,努力控制好自己的铜板的落脚点,努力让它就近落在对手铜板的一侧。 其实,这既是一个战略问题,又是一个战术问题,而它与“捡铜板”、“打铜板”、“量铜板”一样,都需 要高超的技术。
可以这么说,芙蓉人在上述方面是略胜虹桥人一筹的。特别是芙蓉街上的年轻人,他们空闲时间多,无 聊时常常聚在一起玩,有时,街上这里一群人,那里一群人,呐喊声声,大家都在滚铜板。由于当地铜板不 多,街上人索性改变了游戏性质,变“赢铜板”为“赢钱”,即赢家最后赢的不是铜板,而是钱。这就是变 相的赌博了,而赌博直接与金钱挂钩,它触及人的命根子,因此,在滚铜板这件事上,谁都不敢怠慢,谁都 愿意下苦功夫。恰恰因为这个缘故,芙蓉街冒出了许多滚铜板的高手。
我住在芙蓉街,少时逛街,就常常看到有人蹲在家门口,眯起一只眼,一手握着许多铜板,一手用铜板 瞄打摆放在远处的铜板,在认真地练习眼力。我也多次看过“打铜板”的专项比赛,有的高手,其功夫确实 了得,相隔三四米,打三组铜板,每组10个,结果平均每组打中八九个!他们的命中率如此之高,让我想起 国家顶级篮球选手在罚球,几乎百发百中。他们与其说是在比赛,倒不如说是在表演,太神奇了,太精彩了 。在现场,他们自然赢得了阵阵掌声和欢呼声。
有的高手,由于经历了太多场次的比赛,使得他参赛使用的铜板,滚得越来越小,而边缘滚得越来越厚 。这种“个小边厚”的铜板,滚起来稳定性比较强,所以高手们谁也舍不得扔掉,而他们参加比赛时,一旦 从口袋里掏出这种铜板,对手们往往一片嘘声。其实,持有这种铜板,是一种身份和荣誉证明,表明你就是 高手。‘
由于这些高手的存在,芙蓉人特别是芙蓉街上的人,就变得神气起来,就吊起眼看虹桥人,不买他们的 账,爱向他们挑衅。
我有时去虹桥老家玩,在人家面前老是提起芙蓉人的厉害,并嘲笑他们滚铜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结果 常常惹怒了老家的年轻人,挨了不少骂。他们常常拿我开刀,逼我这个“芙蓉人”现试,可我滚铜板的水平 很臭,特别是“打铜板”,常常十打九不中,因此,为捍卫“芙蓉人”的面子,我总是不就范,总是狡辩说 :“我也是虹桥人嘛,你们有本事,去找真正的芙蓉人比啊!”当然,我这副德性,更激怒了老家的年轻人 ,他们总是忘不了让我捎口信——你们芙蓉人吹什么牛,有种的就到虹桥来,咱们好好比一比!
滚铜板(2)
这近乎下战书了。可见,他们是多么的不服气啊!
有趣的是,当我真的充当信使,将“虹桥人”的话带回芙蓉时,“芙蓉人”就一片哼哼哈哈了,大家齐 齐嘲笑“虹桥人”是“软壳螃蟹”,中看不中用。许多人还高声嚷嚷:组建一个高手代表团,杀到虹桥去, 将“虹桥人”打得落花流水,将他们的铜板一扫而光。
很遗憾,“芙蓉人”与“虹桥人”却一直没有开战。少时,我一直在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但就是没有盼 到。
不过,有个人与这件事有些瓜葛,倒值得一提。
这个人叫金波,拿“虹桥人”的话来说,他应该是个“有种的”人,因为他真的想跑到虹桥去,与“虹 桥人”一决雌雄。
金波比我小几岁,出身贫苦,父亲做篾,父母皆独眼,家里姐妹似乎很多,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家里 人把他看作宝贝。金波平时很少干活,他常常与小伙伴们在街上滚铜板,练就了一身本事。他滚铜板,动作 幅度特别大,常常在扯着衣襟小跑时,露出整个圆鼓鼓的肚子,且肚子挺得很高,样子很可笑,所以,大家 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下肚”。下肚滚铜板的本事不是特别高,在芙蓉属于二流水平,但他很自信,不管在 谁面前都不认输,是个“拼命三郎”。他很想找个“虹桥人”比个高低,甚至想单枪匹马跑到虹桥去,在人 家的地盘上与对手较量。他希望我去虹桥老家时能带上他,但我没有答应他,答应了也没用,因为他的父母 是断断不会让他出远门的。
后来由于生计所迫,下肚远离家乡,跟随同乡在安徽、山西等地打工,我与他就失去了联系。听说,大 概过了六七年,他从外省带回一个老婆,他把老婆安顿在芙蓉后,又出去了。但这次出去,他再也没有回来 。他在外省某采石矿上,因爆破技术出了故障,不幸被炸死了。
下肚的死,使芙蓉少了一位“有种的”人,并葬送了“芙蓉人”与“虹桥人”在虹桥比滚铜板的可能和 希望。这是令人何等的惋惜呀!
当然,滚铜板,其根本目的不是为了争强赌气,不是为了赌钱,而是为了娱乐。你想想,在那个文化荒 芜的年代,无聊时滚滚铜板,那是多么的来劲,多么的刺激,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