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第3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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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展开一张纸,提笔写下了几条命令,递给亲兵道:“用最高等级立即将它发到长安内务司,不得有误。”
天快亮时,八万大军抵达了距江都三十里的邵伯镇,并在那里扎下了大营,数百骑兵风驰电掣般冲到江都城下,用箭向城中射进了数百封安民告示
此时的江都城气氛空前紧张,但这里的人已经百年没有经历兵灾了,和逃命为第一原则的中原百姓相比,江都人躲灾水平显然缺乏技术含量,无非是将舅舅家的钱藏在叔叔家去,或者在床下挖个洞,将装满了金银珠宝的土瓮埋起来,然后全家人一衷口供:我家很穷,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诸如此类,却全然不顾那一身油膘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紧张归紧张,但江都城却没有出现大的骚乱,尤其是商铺。没有一家被砸抢,而出城逃难地民众也寥寥无几,基本上保持一种稳定的状态,其实这和代刺史赵严的努力分不开,早在盐城之战爆发前。赵严便召集广陵的地方官开会。部署了一系列维持稳定的具体措施,比如实行里正、地保责任制。将广陵地区所有地里正和地保都动员起来,安抚本辖区地民心、组织联防以维护治安。经过种种措施,终于稳定住了广陵地区的局势。
一大早,一辆辆马车从各大商铺悄悄驶出,就仿佛约好似地一齐向刺史衙门驶去,确实是约好之事。昨天下午,刺史赵严发了一百余张请柬,请江都各大商铺的东主或大掌柜齐聚州衙商谈如何应对这次江淮危机。
大唐商人地地位一直很低,从老大嫁作商人妇便可看出,一个年长色衰的乐妓嫁给商人都觉得委屈,尽管中唐后商人的地位有了提高,李隆基曾数次接见长安大商人,尤其庆治以后朝廷颁布许多提高商人地位的措施,如取消商籍。允许商人骑马、坐马车。允许商人穿儒袍等等,但民众中轻视商人的传统始终难以彻底改变。甚至到了一千多年后,投机倒把罪依然成为刑法中地罪责之一。
不过地域不同,对商人的轻视程度也不同,广陵郡是大唐的商业中心,尤其在郡治江都县,商铺三万户,按平均一户雇十人来算,江都城几乎有一半的民众都是从商,再加上江都远离大唐政治中心,感受不到肃杀堂皇的官气,故江都城民众对商人的宽容程度算是大唐第一。
一辆辆马车准时来到了衙门前,片刻功夫,原本空旷的衙门前便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商人们一反平时见面寒暄问礼的习惯,一个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从侧门进了州衙,这也难怪,有钱无势地商人就象一头肥羊,总会成为战乱时首当其冲地受害者,战争阴云笼罩着江都,让他们如何能笑得起来。
会场设在一间放置杂物的大房间里,已经略作清扫,按请柬人数铺了一百多张坐席,商人们鱼贯进入房间,随意而坐,刚开始时众人还保持着沉默,但很快就有细心人发现那些有着官商背景地商铺一个也未到,商人们先是惊异、随即是猜测,众人交头接耳,会场里便渐渐开始热闹起来,谈论清晨射进城的安民告示;谈论丝绸之路重开对海上贸易的影响;痛斥官商利用权势进行的各种不公平竞争等等。
“刺史大人到!”一名衙役一声高呼,会场里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满脸笑容的赵严快步走进了会场,坐在门口的几名商人连忙站起来施礼,赵严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各位,我受监国殿下之托,特地召集大家开一个短会。”赵严此言一出,立刻在商人中间引起了掀然大波,嗡嗡声响彻一片,谁也没有想到,开这个会竟然是监国大人的嘱托,有人甚至激动得泪流满面,大唐最高统治者首先想到的竟然会是他们商人,不过,赵严下面一句话却让会场陡然间变得死灰一片。
“这次中原之乱,数百万人流离失所,还有河北也遭受了兵灾,大量难民流向河东,哀民遍野,而朝廷财政十分拮据,实在无力救济他们,所以监国殿下便想请各位解囊相助,帮朝廷渡过这次难关。”
会场里鸦雀无声,人人都感受到了肥羊之痛,简直痛入骨髓,张焕下扬州,首先想到的当然就应该是他们,一点都不应该觉得奇怪,难怪那些官商不来。
赵严似乎很理解众人的心情,他笑了笑,又接着对众人道:“各位不用担心,这次捐助按各店的财力来出,店大的多出,店小的少出,绝对是在大家能承受的范围内。”
“那他们官商呢?他们出不出!”一个胆子略大的商人终于喊出了大家的心声,寂静的会场顿时象炸了锅似的,吵嚷声、咒骂声乱成一团。
“诸位安静!安静!”商人中资历最老的乾泰祥绸庄店的大东主周贵喊住了众人,会场里再一次安静下来,他上前一步,向赵严深施一礼,“刺史大人,你廉洁奉公、为民办实事,一直深得我们这些生意人的敬重,你让我们来开会,我们没有一个人敢不来,但刺史大人开口便是要钱,确实让我们难以接受,我想问一句,如果我们不给钱,是不是军队进城后就要难保军纪不整?”
“我可以向诸位保证,绝对不会军纪不整!”
赵严郑重地对众人道:“而且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大家,监国殿下已经事先告诉过我,最多只有五千人进城维持秩序,大军将秋毫不犯。”
周贵点了点头又道:“监国大人爱民的声誉我们向来信服,不过我还是想斗胆问一句,监国殿下有没有考虑过也让官商出钱?他们的经商规模是我们的十倍不止,而且根本不缴一文税,为国分忧是民之本份,我们不敢拒绝,可如果要让我们心服口服地掏钱,我们希望官商也同样承担捐助。”
“对!只要官商也交钱,我们会竭尽全力相助朝廷。”下面的商人都纷纷应和。
赵严深深地看了周贵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对众人道:“我刚才说过,这次捐助是按各店的财力来出,自然也包括各家官商,我可以明着告诉你们,这次官商所分摊的钱,恐怕要比你们多得多,而且监国殿下也不会让你们白出这笔钱。”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八十章 江淮风云(七)
“我绝不同意放下武器,失去军队,我们楚家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不行!老家主也绝不会允许你们这样做!”楚天雷不顾身上的箭伤拼命地挥舞着胳膊,在**院里大声咆哮,企图要冲进家主的屋子,几名年轻的楚家弟子死命地抱着他,不让他冲进屋去。楚惊雷刚刚从江阳县赶来,得知面对张焕军队的强大压迫,楚家家族会议已经表决同意接受张焕的条件,他又惊又怒,他知道一旦接受张焕的条件,也就意味着楚家数十年基业的消亡。
“家主,你让我带兵去厮杀,我宁愿战死沙场去见老家主,也不愿这样屈辱地活着,大哥,你就让我带兵去吧!”
楚惊雷声嘶力竭的吼声在楚府上空回荡,许多楚家族人都不由自主地来到家主的院中,这时,楚家最老的一名长辈楚桂走上前苦苦劝道:“惊雷,这件事大家都一致同意让家主决定,事关楚家生死存亡,你就不要再让家主为难了。”
“桂叔,我不甘心啊!”楚惊雷扑倒在地,用拳头死命地砸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他背上的箭伤已经迸裂,鲜血染红了衣裳。
楚桂慌了手脚,连忙指着一旁的楚家子弟骂道:“你们想让他死吗?还不抬他去看医生。”
十几名楚家子弟一拥而上,抬起哭骂不止的楚惊雷向外跑去,随着楚惊雷远去,院子里又安静下来。楚桂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了。
房间里楚行水和楚行云兄弟相对而坐,对外面楚惊雷的哭喊声恍若不觉,已经到今天这个地步,任何抵抗都会让楚家被灭门,楚惊雷地固执任何人都不会理睬,楚行水也是一样,张焕大军已抵达三十里外的消息俨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楚行水仿佛****老了十岁,张焕所提的条件实在太苛刻,将楚家从天下七大世家****间跌入尘埃,军队是保不住了,这一点他早已心知肚明。但楚家的财富和权力也随之消失,这却让他感情上难以接受,起初几天他痛苦不堪,但经过数天的思索后,楚行水却慢慢悟到了点什么。
他凝视着眼前的地图,在敲定最后的投降细节,在张焕的几个条件中,位于丹阳郡地仓库已经被陇右军占领,没有什么讨论的意义了,关键是张焕答应的一万顷上田。需要他们确定具体的地方。
“江宁的金山田庄紧靠长江,有一个极大的码头,这必须要留下。江都县和宝应县地两个田庄是楚家永业田,也不能失去。”
楚行水在地图上用红笔将三个田庄重重地画上圈,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已经八千亩了,还差两千亩,吴郡的望塘田庄亩产极高。正好是两千亩,还有盛泽镇的八隅田庄也是两千亩,不仅高产而且还有一片湖面,这两处田庄他都想要,委实难以决策。
“大哥。要不然我再去和他谈一谈。至少能象崔家一样多留一些土地。”
楚行云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毕竟我们楚家是他娘舅。好好说一说或许还能有一点挽回地余地。”
“不用去说了。”
楚行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在八隅田庄上重重画了个圈。苦笑一声道:“正因为我们楚家是他娘舅。他才会拿我们开刀。收拾了楚家。就等于向天下宣布他废除世家地决心。连自己地娘舅都不容情。还有哪个世家能逃得过他地手心?我这几天已经想通。其实他对我们楚家已经留有余地了。”
“留有余地!”楚行云一怔。他不明白大哥地意思。这么苛刻地条件里他怎么也看不出余地在哪里?
楚行水点了点头道:“是留有余地。别看我们只有一万顷上田。但这一万顷上田是他真心给出。是我们能真正地拥有。而不像崔家。是他被迫接受。以他消灭世家地决心。他怎么会容忍一个保有十万顷土地地世家存在呢?所以崔家早晚就会败在这十万顷土地上。这是一;其次给我们留十间铺子。却没有指明是哪十间。这等于是把决定权给了我们楚家。说得白一点。在没收楚家商铺上他不过是给天下官商做一个姿态罢了。但最值得玩味地是封我为豫章刺史。如果我没猜错地话。他其实是在保护我们楚家。”
楚行云一头雾水,他急问道:“大哥不妨说得清楚一点,为什么会是保护我们楚家?”
楚行水微微地笑了,他捋着长须不急不缓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裴右崔左,这不过是他为了上位而做的妥协罢了,绝不会是他真正的权力架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出数年,大唐的权力布局必将重新洗牌,他封我到豫章做刺史,就是为了让我远离权力的风暴。”
“那我们
“那我们就可以完全答应他地条件,今天下午,我亲自带队去向他交权。”
楚行水负手慢慢走到窗前,他凝视着北方的天空,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去病,我死也不会相信,你真的会这样狠得下心来对付自己的舅舅吗?”
午后,楚行水亲自带领十几名楚家的长辈向邵伯镇而去,只在半路,便远远看见前方旌旗铺天盖地,俨如一片巨大的乌云向这边迅速飘来,在距离楚行水一行人约半里地时,对面的大军驻停下来,一名军官飞马上前躬身问道:“请问来人可是楚尚?”
楚行水微微点头,沉声道:“老夫正是楚行水。”
“请楚尚随我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