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不能醒000-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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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文坚兄是我最要好的同学,后来他提前回国,我又忙着功课的事,渐渐就断了联系。」符去耘沉重地道。「去年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人在花莲的国中教书,没想到接着而来的就是他的死讯。文坚兄自来身体就比较弱一点,只是没想到他会英年早逝……」
原来是小弟在美国认识的朋友!成家伯父的心又硬了起来。如果不是老爸当年把房子拿去抵押,文坚哪来的钱出国念书呢?他们这种穿白衬衫打领带的人,双手不沾油不碰腻,只懂得享清福,结果这些钱还不都是留在台湾的他干建筑工还的?幸好他在台湾逼着父亲不可以再汇钱去了,中途让文坚不得不回来,否则他们兄弟要扛的债还不知有多高!
「去美国念书有什么用?回来还不是当个国中老师而已。」他冷瞪了兄妹俩一眼。
成萸眼光和伯父对到,又吓了一跳,努力想把自己缩得小小的,挤在哥哥身边。
「成先生,文坚和我情同手足。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伯母一听,精神一振,立刻插口:「因为喔,阿坚他过世之前的那个医药费,还有现在办丧事,实在是都花了不少钱。然后这两个小孩子,也是挤不出多少钱来办……」
符去耘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钱的问题他可以帮衬着点,倒不打紧,只是——
「文坚没有人寿保险吗?」文坚生性是谨慎的人,或多或少应该有保的,再者,当个老师应该也有公保这方面的抚恤金可以请领。
成家夫妇俩互看一眼,有些悻悻然。最后由成伯父不冷不热地添一句:「噢,可能有吧,这个我们也不晓得。」顿了一顿,再补一句:「就算真的有,我们也不会说去贪哪!他这两个小孩学费、教育费也都是要用钱,我们也不会说用在自己身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不要多心。」符去耘连忙说。
气氛顿时有点冷。
他低头看看含着泪、要掉未掉的漂亮娃娃,结果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进不合身的洋装领口里。
几条隐隐约约的血痕让他怵目惊心!
这么灵动漂亮的小女娃儿,是谁竟狠得下手?
他的视线回到成家夫妇脸上。妻子虽然呛俗一些,看起来还算传统女人,但是做丈夫的脸色潮红,眼珠子混浊,盯着小女孩的眼神怎样都让人不舒服。再加上小兄妹俩看着大人的惊惧眼光……
符去耘心里越来越凉,一阵冲动让他突然开口:「成渤,成萸,你们来跟符伯伯住好不好?」
一直不作声的符夫人讶然瞄丈夫一眼。显然这个提议是夫妻俩事前也没有谈过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成家夫妇寡德,一定不会善待这双小兄妹,而他的家境富裕,上百坪的大房子里要安置两个小兄妹,有什么困难的呢?更不差多两双筷子吃饭。
「符伯伯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问了成家兄妹俩的年纪,轻声说:「我的小女儿符瑶跟成萸同年纪,也是八岁,儿子符扬今年十岁;成渤十四岁年纪最大,可以管三个弟弟妹妹,一定能相处得很好的。」
伯母一愕。本来看这对姓符的夫妇开进口骄车来上香,又口口声声说是文坚学生时代的好朋友,正想着拗到大包一点的白包,没想到结果更好,连两个拖油瓶都有摆脱的希望了!
她回头对丈夫使使眼色,要他乘机赶快把兄妹俩推销出去。
「再怎样他们兄妹俩也是成家的小孩,如果让一个没亲没戚的陌生人带走,街坊邻居会说话的。」大伯先讲几句场面话。
「成先生如果舍不得的话,以后小萸他们会定期回来探望,这样好不好?」他委实不想将这对漂亮的小兄妹交给一对心思不明的夫妻。
符夫人秀眉皱了一下,但是看见丈夫坚定的眼神,知道他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她不愿和丈夫公然起冲突,想了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差别,便点头同意道:「成渤,成萸,以后符伯伯的家,就是你们的家。」
成家夫妇互望一眼,做妻子的是喜出望外,做丈夫的却显然不乐意。
成家伯父道:「虽然你们是一番好意啦,不过……」
「那就麻烦符伯伯了。」成渤突然接口。
四个大人同时停下来瞪着他,有惊怒、有窃喜、有高兴。
「大人在讲话,你这个小子插什么嘴!没地外人还以为我亏待你们!」大伯见他答应得这么快,面子有些挂不下来,一锅贴就想下去。
「成先生,有话好好说。」符去耘立刻拦住他。
「大伯一家人对我们都很好,只是我们已经麻烦大伯太多太多了,您们日子自己也不好过,我和小萸怎么忍心还拖累您呢!」成渤立刻解释。成萸紧紧抱着哥哥,脸蛋埋进他胸口里,扑簌簌发抖。
符去耘立刻顺着他的口气说:「瞧,成先生,两个小孩子是懂事,不是在抱怨您们,您千万不要会错意了。」
「对啊对啊。」成家伯母拚命捏丈夫大腿,要他赶快答应下来。
最后,大伯才偃兵息鼓地点头。
成家伯母眉开眼笑地叮嘱:「成渤,成萸,符先生肯收留你们,就是你们的大恩人了,你们一定要听他的话,不要给人家惹麻烦,知不知道?」免得又被退货回来!「以后你们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符先生的恩德!」
这是真的吗?
他们不必再回去跟伯父伯母住了吗?
成萸摸摸自己的新床,新棉被,再看看漂亮的粉绿色房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从爸爸的灵堂回家之后,符伯伯让他们收拾一下,直接载他们回台北。出门前,哥哥亲自帮她换下黑洋装,霎时看见她被伯母和伯父打出来的血痕。他紧紧抱着她,无声地垂泪好久。最后哥哥擦擦眼泪,低声对她说:「对不起。」
成萸其实不是很懂,打人的是大伯他们,哥哥为什么要对她道歉呢?
后来哥哥又抱着她很久,说以后他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他们兄妹了。成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子酸酸的,就跟着哥哥抱头流起泪来。
来到符家已经五天了。她每天醒来,嗅着香香的被子,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仍然无法相信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阴暗秽气的矮房子。
成萸下床,先把被子迭得整整齐齐,再换下睡衣,规规矩矩地吊进衣橱里。这些生活小事她很小就会做了,以前爸爸在时,她自己打理是因为怕给父兄添麻烦;爸爸不在时,自己打理是怕给大伯夫妇逮着细故臭骂。
回头再看一眼大房间,仍然觉得很不真实。
这间房就有大伯那间矮房子的一半大了,竟然属于她一个人的。而整个符伯伯的家又更大,如果没有人带领,她说不定会迷路。
符伯伯的房子有两层楼,可是因为它是依着一块山坡地而建的,所以两层之间有一小部分错开,就变成二楼的观景露台。屋子里除了住符伯伯一家人之外,还有司机、厨娘、两个佣人!
房子里住了这么多人,一点都不显得挤,还有客厅啦、茶厅啦、花厅啦、客房啦、书房啦等等的大房间;他们第一天来的时候,符伯伯带着她和哥哥四处走了一圈,走得她头昏眼花,记都记不住。
哥哥的房间就在她的对面,都位于一楼中间部分,更后面是佣人的房间,前方则是超级豪华的大客厅。伯伯一家人的房间则是在二楼。
刚来的前几天,她吓得晚上不敢一个人睡,她从来没有一个人睡一间房过。后来是哥哥陪她睡了四天,睡到昨天她终于比较不怕了,他才搬进斜对门的房间。
成萸呆呆坐在地板上出神,手不自觉地抚着柔软的长毛地毯。
这一切是真的吗?
它会不会变不见?
每次她生命中出现一些比较正面、快乐的事,接下来就会立刻有负面、不开心的事发生。
例如她和哥哥、爸爸过得很幸福的时候,不久爸爸却生病了,然后他们被迫搬到大伯家;例如爸爸身体好一点出院了,她再度开心起来,可是不久他又会恶化,然后又要回医院去做那些很痛苦的治疗。接着便是不断地看着父亲入院出院,心情永远在起起伏伏。
符伯伯把她和哥哥带离成家,远离那个尖刻的伯母、喝完酒后阴沉暴躁的伯父,以及会偷她东西欺负她的堂兄弟,看起来就像作梦一样,但是,接下来,会不会又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把这一切都夺走呢?
突然有人敲了两下门,没等她回应就自己开了门进来,成萸连忙一个箭步跳起。
「嗨!你醒了吗?」一张娟秀可爱的脸蛋从门口探进来。
「醒了。」成萸红着脸,轻声回答。
「我是符瑶,我妈都叫我瑶瑶,我和我哥暑假跟阿姨去加拿大玩,昨天晚上才回来。」女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可是比她高,头发也比她长,乌溜的两条麻花辫用粉紫色缎带扎着,身上同色系的短袖上衣与迷你裙,看起来就像个亭亭玉立的小公主。「我妈叫我拿先几件平时没在穿的衣服给你,过几天再带你们去买新衣服。」
「谢谢……」
「妳叫做成萸啊?你的名字怎么写?」符瑶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样写。」成萸的手指在空气中比画一下。她的名字不好写,但是哥哥很小就教会她了。
「喔!」符瑶明亮而好奇的目光定回她脸上,「你是不是不喜欢讲话?」
「没有啊。」成萸有点不知所措地摸摸脸颊,她还没刷牙洗脸呢!为什么对方都一副穿戴妥当的模样?是不是自己起晚了?
她偷偷瞄一眼闹钟。啊!竟然九点半了。昨天是自己一个人睡的,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着,难怪现在起晚了。她心里一阵惊慌不安。不晓得符伯伯他们会不会生气?
以前她每天早上七点就要起来帮伯母准备早餐的。
「我知道了,你只是很害羞对不对?」符瑶格格笑了一声。「这样不行啦!这样一定会被我哥欺负的;他这个人最恶霸了,如果你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他一定会骑到你头上去,把你压得死死的!」
她哥哥,就是那个叫符扬、大她们两岁的男生吧!他很恶劣吗?
「我哥哥呢?」讲到哥哥,成萸忍不住问。
「喔!我爸刚才约他一起去院子里搭烤肉架了。今天轮到我们家办假日野餐会,很多我爸爸的公司里的人,还有亲戚朋友都会来,你赶快把衣服换一换,到花园里来吃点心吧!今天整天都有东西吃哦!待会儿见。」开朗灿烂的女孩如来时一般突兀地离去。
假日,野餐会,烤肉,新衣服,新房间,新朋友。成萸心里再度有那种如真如幻的缥缈感。
她快手快脚到走廊底端的盥洗室打理好,回房间换上一套符瑶带来的粉绿色洋装,走到外头大厅。
人好多。
她在走廊口躇踌一下。客厅中几个静坐谈笑的阿姨们发现了她。
「咦?那小女孩长得好漂亮,谁家的女儿?」一个她不认识的阿姨笑着对她招招手。
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符夫人扬眉看她一眼。「妳醒了?」
「符伯母早。」成萸乖巧地走过长地毯的边缘,轻声请安。「对不起,我睡晚了。」
「这小女孩长得真好。」另一个她不认识的高雅阿姨不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看她五官如画,驯善乖巧,眉宇间有股沉静的气质,和符瑶的开朗大方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典型。此刻神态间有着害羞又有着不安,更是娇柔得惹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