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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历史深处的误会 作者:傅国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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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年7月下旬孙中山来到日本,7月28日就约陈天华、宋教仁等 在《二十世纪之支那》杂志社会面商谈革命力量的联合问题,可见当时陈 天华在华兴会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29日,宋教仁、陈天华一同到黄兴 那里商议孙中山所提的问题。陈天华首先赞成与孙中山联合,黄兴则主张 形式上联合、精神上保存华兴会。陈天华还写了一篇热情洋溢的《记东京 留学生欢迎孙君逸仙事》。在同盟会成立大会上,陈天华跳起来大叫“中 山先生是吾四万万人之代表也,是中国英雄中之英雄也! ”他的态度对推 动华兴会与孙中山联合成立同盟会无疑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是同盟会的主 要发起人之一,与宋教仁、马君武等一同起草章程、文告,其中《革命方 略》就是他写的。
由黄兴提议将《二十世纪之支那》作为同盟会机关报,后来改名《民 报》,主要由陈天华编辑。他在11月出版的第一期上一个人就发表了 5篇 文章,几乎占《民报》创刊号的一半内容,影响很大。
《论中国宜改创民主政体》驳斥了中国不可以言民权、不可以言民主 的论调,鲜明地指出“欲救中国,惟有兴民权,改民主|而入手之方,则 先之以开明专制,以为兴民权改民主之豫备,最初之手段,则革命也。”(《陈 天华集》丨8页,湖南人民出版社版)这一说法虽然显得有些混乱,但主张民主 共和这一点是非常明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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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革命史论》里他说“革命惟问当世宜不宜,不必复问历史, 自我作始可也。”认为当时的革命已经不是“汤武革命”或朱元璋、刘邦 式的革命,而是要在“革命之后,宣布自由,设立共和”。
同时,他认识到只有“中等社会”主导革命才有成功的可能。在他的 心目中,代表“中等社会”的留学生人数渐多、“风气渐开”是一线希望 所在。对旧的会党力量他以为“可以偶用,而不可恃为本营”。
他在《绝命辞》中也说自己“重政治而轻民族”。说革命“不可有丝 毫取巧之心”,革命有出于责任心,也有出于功利心,出于功利心的“己 力不足,或至借他力,非内用会党,则外恃外资”,他显然是出于责任心 才主张革命。所以他赞成“以一纸书通过,而无须流血”的革命。“故今 日惟有使中等社会皆知革命主义,渐普及下等社会。斯时也,一夫发难, 万众响应,其于事何难焉。若多数犹未明此义,而即实行,恐未足以救中 国,而转以乱中国也。此鄙人对于革命问题之意见也。”(《陈天华集》156页) 因此主张“凡作一事,须远瞩百年”,不能鼠目寸光。
从后来辛亥革命的结局,我们惊讶地发现陈天华的先见之明。他之所 以强调从中等社会开始、然后向下等社会普及,就是强调启蒙的重要性, 在民智未开、人民普遍只知道有皇帝、而不知民主共和为何物的情况下, 仅仅利用人民普遍的反满情绪实行革命,即使把满清王朝推翻了,得到的 也只能是一个更混乱的中国。民国长期的军阀混战局面已经证明陈天华早 年的论断没有错。难怪1908年《江汉日报》上连载的《革命党史》中就把 他列为“民族民权主义的渐进派(他死后,则由宋教仁“执其牛耳”),同 孙中山、胡汉民等的“民族民权主义的急进派”有一定区别,那就是他 们主张“不徒用武力,俟党势十分扩张,国民程度稍为发达,而后徐图 成功。”(转弓I自《陈旭麓文集》第一卷423页)这一说法未必都符合历史事实; 但从上述陈天华的观点看,从宋教仁后来的一些主张和行动看,这一判断 也未尝没有见地。也难怪梁启超在陈天华死后要引用他的一些观点与同盟 会论战,事实上他们倒也有不少一致的看法(顺便说一句,梁启超在坚持 宪政民主、反对专制独裁的立场基本上是一贯的,虽然也写过《开明专制 论》这样的文章,但不是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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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华主张民主、民权救中国,他的《鄉子吼》以小说的形式,通过
一个梦描绘了他心中的民主共和国:
他走到一处,看见“共和国图书馆”的牌子,里面不知有几十万册 的书,其中‘‘有一巨册金字标题《共和国年鉴》”,列举了全国有三十多 万所大小学堂、六千多万男女学生;陆军、海军,军舰、潜艇、空中战 艇等;铁路,邮局,轮船等。陈旭麓说他提出的这个民主共和国的蓝图 大大超过了洪仁矸的《资政新篇h
然后他虚构了当年张煌言的抗清基地舟山群岛上的一个民权村,塑造 了留学回来的老师文明种以及他的学生孙念袓等人物。借文明种之口,他 说“国民教育”就是“倘若做皇帝的,做官府的,实于国家不利,做百姓 的即要行那国民的权利,把那皇帝官府杀了,另建一个好好的政府,这才 算尽了国民的责任。” “照卢骚的《民约论》(今译为卢梭《社会契约论》) 讲起来,原是先有了人民,渐渐合并起来遂成了国家。(《猛回头…陈天华 邹容集》119页)
他借孙念祖提倡自治阐述了自己对自由的看法:“‘自由’ 二字,是有 界限的,没有界限,即是罪恶,如今的人醉心自由,说一有服从性质,即 是奴隶了,不知势力是不可服从的,法律是一定要服从的,法律也不服从, 社会上必定受他扰害,又何能救国呢? ”因此要立一个自治会,拟一个自 治章程,“大家遵守自己所立的法律,他日方能担当国家的大事。”(《猛回 头…陈天华邹容集》】24页)又借他们的口表达了对美国民主的向往,他们 中学堂毕业就纷纷选择到欧美、日本留学,只有念祖要留下来办报,他说 民智不开,有千百个华盛顿、拿破仑也办不出一点事,所以他要在内地办 一种新报,开通风气。文明种也在汉口办报、办学堂,搞革命……小说中 宣扬民主、提倡革命,“是有血有泪之言”,尤其是强调了开民智即启蒙的 重要性。1905年《狮子吼》开始在《民报》连载,从第二号直到第九号。 这部小说还没有写完,而且刚开始在《民报》发表作者就已蹈海。所以我 们看到的只是一部残缺的《狮子吼》。因此,和他的《猛回头》、《警世钟》 相比,这部小说并没有产生巨大的影响,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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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年8月同盥会在日本成立,11月《民报》创刊,用孙中山的话 说“从此革命风潮一日千丈”。清政府为了扼杀海外革命活动,请求日本 政府驱逐中国留日学生中的革命党人,日本政府11月颁布了有关取缔中国 留学生的规则,八千多中国留学生奋起抗议,罢课、罢学,准备回国。陈 天华本来不主张全体留学生罢学归国,但大家一经决定,他就认为必须坚 决实行,否则将为日本所耻笑。当时中国留学生总会的负责人却不想负起 责任。他因此愤而蹈海自杀,希望以他的死使同胞“有所警动,去绝非行, 共讲爱国,更卧薪尝胆,刻苦求学”。希望留日学生总会的千事负起责任 来。他在自杀前给他们的信中说:“闻诸君有欲辞职者,不解所谓。事实 已如此,诸君不力为维持,徒引身而退,不重辱留学界耶? ”(《陈天华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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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绝命辞》里指出日本报纸污蔑中国留学生“放纵卑劣”,如果 留学生真的都是“放纵卑劣,则中国真亡矣。岂特亡国而已,二十世纪之 后,有放纵卑劣之人种,能存于世乎? ”他为此提出作为这四个字反面的 “坚忍奉公,力学爱国”,“恐同胞之不见听而或忘之,故以身投东海,为 诸君之纪念。”如果有人念及他,则勿忘他今日的话。他说自己不是为取 缔规则问题而死的,要求他死后“取缔规则问题可了则了,切勿固执。”只 是希望大家能振作起来,不要被日本报纸言中了,则他‘‘虽死之日,犹生 之年”。

对于生死,陈天华一直看得很轻,所以他多次说过不惜一死,“吾实 不愿久逗此人间世也。”(宋教仁《陈星台绝命书》跋,《宋教仁集》20页)《猛回 头》最后说:“或排外,或革命,舍死做去;父而子,子而孙,永远不忘, 这目的,总有时,自然达到。”梁启超评论“君既已一死欲易天下,则后 死者益崇拜之而思竟其志,亦义所宜然。”他终身未娶,有人曾劝他,他 回答:“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
陈天华蹈海后,留日学生在公祭时,黄兴宣读他的绝命书,“听者数 千百人,皆泣下不能抑。”(《宋教仁集》25页)随后,不少人愤而回国(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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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就是那一次回来组织武装起义的)。他的死在国内也引起巨大震动。香 港举行追悼会,有千余人参加。1906年5月23日,他的灵柩从日本归葬 于故乡湖南长沙的岳麓山,送葬队伍万余人,绵延10里,“全城学生制服 行丧礼,万人整队送之山陵”,岳鎵山上缟素一片,清政府虽然派出大批 军警,面对民众悲壮的气势也无可奈何。但禹之谟、宁调元因为经营葬事 触怒了当局。禹之谟又为了反对盐税,向当局力争而被捕下狱,竟死于狱 中,临终欲求流血都不得,被活活绞死。宁调元逃到上海才得以幸免。
20世纪终于走到了尽头,陈天华的墓和黄兴、蔡锷的墓一起,历尽 一个世纪的风云沧桑之后,依然在岳麓山上静静地注视着湘江水,注视着 中华大地和这片大地上的人民。魂兮归来,陈天华!
风萧萧兮易水寒
——黄花岗90周年祭
90年前的今天,1911年4月27日(也就是辛亥年 三月二十九日),一个同样美丽的春天,一个和今天同样 灿烂的日子,风和日丽,鲜花烂漫,在满清专制统治下的 广州,响起了一阵阵枪声、炸弹声、冲杀声和尸体倒下的 声音,黄兴等一百多个志士,在强弱悬殊的情况下,毅然 决然地向总督衙门发起进攻,史称广州起义(或黄花岗起 义)。成败的结局其实早在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志士 们赴义时的从容与慷慨。这些人大部分是一介书生,并不 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但他们表现出来的勇敢、坚忍和那纷 飞的血肉足以惊天地、泣鬼神。谭人凤说:“是役也,死 者七十二人,无一怯懦士。事虽未成,而其激扬慷慨之义 声、惊天动地之壮举,固已碎裂官僚之胆,震醒国民之 魂。”罗家伦把这一幕称为“壮烈的开国序慕,灿烂的碧 血黄花”。主帅黄兴右手被打断两指,足部也受了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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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崚园
壮烈的幵国序幕,灿烂的碧血黄花。
伤而疲乏的黄兴,相见时也晕过去了! ”
有人不惜牺牲自己年轻而宝贵的生命,也有人冒险为牺牲者找到了埋 骨的青山。没有暴露身分的同盟会员潘达微挺身而出与广仁善堂商量葬 事,共有72具死难烈士(无论是阵亡还是被处死刑的)遗骸埋葬在广州白 云山南麓的红花岗(红花岗也从此改名黄花岗),统称为黄花岗72烈士。 其实黄花岗一役牺牲的人数远不止这个数,据调查确认的至少还有14人, 黄花岗烈士起码有86人,这还不包括受牵连被杀的。据时在广州新军任管 带的革命党人应德明回忆,“三月二十九日起义失败后,清军戒备森严,下 令闭城三日,搜查革命党人。凡属没有辫子的、穿黄军衣的以及来路不明 的人,一律格杀勿论,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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