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莫回-倾尽天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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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虽亟於博得君主的欢心,却也不敢怠慢了受宠的冷清王爷,没有听懂皇甫訾的一番话,忙转头望向发话人,等著下文。
见眼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皇甫訾抿了口茶,不急不缓开了口:“众人皆说,舞生於俗。适才,程大人的千金跳的这一曲与眼下钱府的长女的舞蹈大有区别,依我之间程女跳的是南疆之舞,钱女跳的是中原舞。”皇甫訾的笑容止於唇边:“本王才疏学浅,敢问两位大人说的可对?”
闻言,户部侍郎钱斯行忙接下了话头“王爷过谦了,您说得对,小女正跳的的确是向中原的师傅学的,王爷您在舞艺方面造诣不浅哪!真是学富五车、才华横溢…”
“小女的舞也的确是向南疆的师傅学的。”对於这个焰气极甚的小王爷,人如其名的礼部尚书程谦平没有像钱一样过於巴结,只是淡淡地肯定。
钱斯行嫉妒地轻瞥了左边人一眼,但很快恢复了常色。
想来也是,他们俩年龄相近,同是状元,可程谦平已官至礼部尚书,而他却仍只是个户部的副官,怎麽可能心态平和。
皇甫訾对听惯了的奉承只施了一记淡笑,悠悠道:“平常女子形容姣美,舞姿清丽,便足以称之为佳人。只是,天下佳人甚多,知书达理者又有几何?”
众臣未想皇甫訾会如此直接,纷纷转脸诚惶诚恐地看向皇帝,谁曾向皇帝仿佛没听到这一番话,目光随著场上众佳丽的舞步而移动,一副闲态。
心中有数的钱斯行又忙开口道:“小女才色平平不敢称为佳人。不过臣倒是听说萧府的大小姐貌美才俊,二小姐娇豔识礼…”
“哦?真有此事?”皇甫訾显得极有兴趣,暗中看了一眼兄长,见对方不动声色,便有了主意:“我倒是没听说过。萧大人,此事当真?”
一旁的萧鸿章闻言,稳稳一笑亮声:“老臣府中确有二女,都到了婚配年龄,只是钱大人过奖了。小女虽幼承庭训,学过琴棋,但也不过是略懂些皮毛,实在称不上才俊。”
“萧大人谦虚了。”端起一旁的茶杯,作势抿了一口。
皇帝心中一动。顿明白了胞弟的意思是让他顺承这门亲事,封萧女为妃。
萧鸿章仍故作著推辞,而有意巴结权贵的钱斯行与之一唱一和。这让皇帝心生厌烦,却又不好表露。只好执起案上大口的白瓷酒杯“咕咚”灌下一大杯酒。
整了整仪态才兀自道“爱卿今天谈兴真高。”
皇帝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钱斯行的笑容一僵。心惊地省视起自己来:他坐在皇帝的左侧,萧丞相位於皇帝的右侧,他们二人这麽一来一往的竟是隔著主子在谈天。
这麽一想,顿时心口发凉。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抚圣怒,立刻乖乖地噤了声。眼巴巴看著皇帝又灌下几杯酒去。
“皇上。”
皇帝心正乱,不耐烦地向来人递去一瞥。
竟是大太监冯广,他面色有喜想必是有好事。
太监手捧玉盘,匆匆跪倒在皇甫翰面前颤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扬州司制派人禀告,说是出了两枚带有祥云图案的铜钱!奴才知道皇上与诸大人在此赏花,不敢让来人惊扰,便自己送来了。”
皇帝一听,不悦便削减了八分,起身走上前,从玉盘里拿起两枚浮著祥云的铜钱,细细把玩:“不错,的确是印有祥云的吉祥钱。”
众臣也靠上前去,想要一睹吉祥钱的瑞状。
“皇上,此乃大吉之像啊!我大宓建朝百余年,也仅在先帝在位期间出现过一枚吉钱,如今一出便是两枚,这皆是因为皇上的洪福齐天!”钱斯行高声呼著。
显然,这次的马屁是拍对了。皇帝虽仍是喜怒不表,但扫视众臣的眼神温和了许多:“这是大宓之福。”
闻言,以萧丞相为首的众臣齐声和道:“皇上洪福,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噙著一抹淡笑矜持地立著接受众人的跪拜,遂一挥手:“众爱卿平身。”
谢恩的声音顿响遏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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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礼起身的和亲王爷一回眸,无意间瞥到一旁持著扇子的公输月。
看他不著侍卫之衣,一身月白,翩翩而立的样子,小王爷刚刚好转的情绪又低落下去。
公输月当值不满一个月,他那个“公私不分”的皇帝哥哥便恩准公输月不著侍卫之衣,还准他随时携带家传的扇子。最过分的是,就连早朝後例行的议政,皇甫翰都不再常常召见他。思来想去,都是这个公输月不好!
宴会结束後,皇帝领著众臣在御花园里赏花。公输月一干御前侍卫负责殿後。
御花园的花,开得确实好。
仕途顺利的二品带刀侍卫,信步跟在官员队伍之後,兴趣盎然地赏著新开的几株牡丹。
“公输大人也喜牡丹?”
闻声,皱眉回首。一张豔美的脸出现在眼前。
认出是皇帝最宠爱的和亲王爷,虽疑对方为何不再前头的队伍里,公输月仍是点到为止的行了个礼:“王爷。”
那少年敛眉笑道:“听说民间有种说法‘爱什麽像什麽’。”他踱步绕著豔极的牡丹一周,随即慢条斯理地举起右手拨弄著娇嫩的花瓣:“公输大人看似甚爱牡丹,人亦是华美如花。就是大羡故朝的唐荣也无法与你相比。”
公输月面上虽仍是春风和煦,但心里却著实的一沈。
世人皆知,唐荣是故朝末代君主的男宠,虽豔美无双,但却是出了名的乱朝祸水。
“王爷过奖了。”他一抿唇:“王爷肤若凝脂,唇若朱丹,亦是我朝出了名的美人。”
明知眼前的这个小王爷最恨别人夸他的美貌,公输月故意加重了“美”字。
见眼前的少年脸气得通红,却碍於场合不好发作,他歉然笑道:“臣初来乍到还不懂王爷的规矩,若说错了什麽还望王爷恕罪。”
和亲王爷的脸仍是沈著,重重“哼”了一声,黑著脸向前去了。
公输月望著他的背影轻勾嘴角。
故朝唐荣?
弹指松开了开得正盛的牡丹,抬头望向天边的云。
唐荣祸乱朝纲,使得大羡末帝残害忠良,大肆刑杀。待到大宓开国君主破了京都,活捉他时,天下百姓无不高喊“血债血偿”。而今,皇甫家欠他公输的血债是不是也要血偿?
不动声色地敛了情绪中的异样,收回飘到天际的眼光。公输月转步,亦跟著浩荡的队伍去了。
白花圣诞,宫里也是尽心庆贺的。除了日间的游园选妃,晚间还有招待重臣的盛宴。面对美景佳肴皇帝龙颜大悦,赏了萧氏一枚吉祥钱,说是赠给未来妃子的。得了皇帝的授意,知道女儿必然会飞上枝头,萧丞相一反往常的沈默,与同僚们喝酒畅谈,好不快活!
“皇兄?”
盛宴至半,皇帝借口龙体不适离席。和亲王爷因担心而尾随。
“皇兄怎麽在这?”本想问问皇帝哪里不舒服,却见他持著一坛子桂花陈酿,一个人在偏园里喝闷酒。皇甫訾一阵心疼:“皇兄有什麽不痛快?臣弟愿意分担。”
年轻的皇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举手仰头灌下一口酒去:“你回去吧,朕离了席,你又不在,那个老家夥又要生疑了。”
“皇兄!”果然是为了萧鸿章的事不悦。
“够了,朕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回去。”皇帝说著又灌下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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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皇甫訾不忍心扔下皇帝一个人,柳眉一纠:“臣弟知道皇兄心里委屈,可忧能伤身,还望皇兄保重龙体,为了那等佞臣糟蹋自己,不值得!”
皇帝的眉头仍没有舒展,却低声笑起来:“保重龙体?朕自会保重自己,不然如何等到萧氏败落的一天呢?只是朕贵为一国之君,立个妃子竟还要讨好权臣,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窝不窝囊?”
皇甫訾心中又是一疼:“皇兄。历朝历代,满目皆是君主为拉拢权臣而行的联姻。典帝贞妃,其父乃开国大将手握重兵;绍帝陈妃,其父乃天子太傅,人心所向,权倾朝野;盛帝丽妃,其祖父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力断朝纲。皇兄一向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自践祚先平三王内乱,後定王曹叛盟,近来又安了边疆,大败北国。此次亦不过是效法上古众帝,选妃治朝,哪来的窝囊?”
皇甫翰一愣,像是顿时清醒过来,又像是突然醉了:“先帝在时,封萧鸿章为‘周国大臣’,自此萧氏便只手遮天,残害忠良。如今朕即位,却仍是治不了他。你说朕该怎麽办?”
皇帝哪能问别人怎麽办。
皇帝是天下之主,掌握著天下的命脉,皇帝都不知该怎麽办的事情,平常人又怎会知道?
方才还妙语连珠的皇甫訾咬著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甫翰舒了口气,笑道:“罢了,罢了。就当朕没提过,退下吧。你再不出现,朕又不知要花多大的功夫来平息萧丞相的猜忌了。若真想帮朕省心,就立刻回去。”
皇甫訾亦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经兄长再三提醒,转身便要回去。
走了几步,终还是不放心,折过身去。却没再见到皇帝,只看到一只空了的坛子。
一坛子的酒竟就这样喝空了。
面对空空如也的棕色瓷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和亲王爷,心也忽然空了。他又何尝不明白皇兄的心情。可就这国家大事,生为亲弟却是连一句真正体贴的话也不能说的。
且不论萧鸿章叛心未昭,就是昭然若揭了皇帝又能怎样?
王曹叛变初平,丞相怎麽说也有护驾之功。当初皇甫宪欺君罔上,擅权乱政,一点不把年幼的皇帝放在眼里。而洛戚又远在千里,若不是有萧氏庇护,皇帝怎麽可能暗中派人调正在北关戍守的洛戚回来?
和亲王爷的神色一凛,转念又轻锁眉头。
只是,先帝在位期间,萧鸿章为了排除异己,不折手段,残害忠良是铁一般的事实。如今新帝践祚,唯一能牵制萧氏,名传万里的洛戚也殒身报国,正是皇甫家需要培养王党的时候,若萧氏故态重萌,必然不利於皇帝树立威信。那些个百官,嘴上说得好听,什麽“忠君报国、万死不辞”。面对“周国大臣”铁腕,又有几个能死命护主呢?
“和亲王爷。”听有人唤他,忙敛了忧色,翘起眼尾问:“慌慌张张,做什麽?”
来人谄媚地一笑,弯著腰道:“萧大人见王爷许久未回,担心出什麽事,便命奴才前来看看。王爷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奴才给您引路。”说著便伸手将纹著牡丹的灯笼提得高些。
皇甫訾眼尖地认出,那是先皇御赐给萧府的特殊图样。这个萧鸿章倒是会显摆,都弄到灯笼上去了。
他冷哼一声,往前去。眼前这个卑躬屈膝一脸讨好样的奴才,多半也是萧府在宫中安插的眼线。大概是一时大意从府中回宫,顺手带了只灯笼,却未料想到会因此暴露。
皇甫訾似乎更能体会兄长的感觉了。
处在宫中,身为天下之主,一言一行却尽在臣子的眼皮底下,其中的忧愤的确一言难尽。
灯影渐亮,人声愈近。和亲王爷冷著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此刻,除了应付好萧氏外,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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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6 。。。
都说春风送怡,春风骀荡。
御花园里的春风,香气扑鼻不假,可若无却有的冷,却著实让皇帝打了个寒颤。
酒能暖身?是哪个不长脑子的说的?拉去砍了!对,对!那个说酒能解忧的也要一并砍!
除了让人头重脚轻外,这辛辣的东西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皇帝文韬武略,才气贯虹。可就只有一样拿不住,那便是酒。
他从来都是极怕辣的。平日有国宴时,也仅是做做样子地抿两口淡澧。真要论起来,喝得最过分的一次也不过是那天在院里喝了半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