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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思美人-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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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贺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可有想好,怎么与流水说,她师父与你的事儿?”
陆远贺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心,握成拳状。如此这般,手腕处的动脉变得明显,渐渐颜色加深,变成黑色的一条线,蔓延了开来。陆远贺低头,声音有些飘忽:“莫休。我从未像如今这样,渴望活下去。”
莫休扳开陆远贺紧握的拳,黑色的线条慢慢隐匿了下去。莫休放下陆远贺的手,背着手,走到桌案前,继续勾勒山水,道:“那便好好活着。”
陆远贺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我想,或许我亲口告诉她才是。若是她不愿……”顿了顿,陆远贺目光低垂,又继续道:“那西北梁家的仇,便由你帮我报了便是。”
莫休笔下一顿,好端端的山峰硬是多出了突兀的一块,他扭头看了眼陆远贺:“你我均七岁入教,如今已有十四年。我以为,你不会忘了你最初的信念才是。”
陆远贺低声笑了一下,带着点讽刺的口吻,回道:“是我饱足思□了?”
莫休笔顺着那突出的一块,给歪的地儿补上了几笔,倒显得那像是山上的奇石。莫休停了笔,看了笔下的画几秒,道:“陆远贺。当初你我在教中,靠着杀了那么多一起囚禁的孩子而活下来,不是为了让你此刻,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
“那可是如何?”陆远贺大笑了两声,“不就复仇么?我今日便去挑了那梁家的地儿便是!”
莫休一把拉住他,道:“你莫理解错了。无论何时,都要不择手段地活着,才是那时活下来的原因。”
陆远贺止住了笑:“所以就要继续拿这个理由活下去?”
莫休沉默,只看着他。
陆远贺拿过莫休的笔,在山水画中的空白处,挥手便写道“谁人终身不老,倚靠水远天高”。莫休打量了一番,陆远贺书法飘逸,倒是和他的画衬上了,却看不懂他写的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陆远贺撂下笔,走出了屋子,屋外寒风凛冽,正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冬至之日。
冬至这日,溟蒙教教众聚在一起吃饺子,流水也算在溟蒙教正式露了个脸。她吃着各种馅的水饺很是很快,一边打量着闹闹哄哄的众人,一边对陆远贺耳语道:“唔,我以前在溪山上,倒是没有这个吃饺子的风俗。其实多好呀,这样热热闹闹的,大家聚一起,暖和得很。”
陆远贺帮她沾好醋,夹到她碗里,道:“你么,也就图这个热闹,什么名目你可有在乎?”
流水吃得摇头晃脑:“名目都是虚的,在乎那么多干甚。你看我唤过那么多名儿,最后还不是我。”
陆远贺沉默了半响,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有的人,带了面具,便真真是另一个人了。换了名,心思或许也就不同了。”他想先给流水提点提点,到时候再说起她师姐时,也不至于让她太讶异。
流水塞了半个饺子在嘴里,随口嚼了几下吞下了肚子,扭头疑惑地看着陆远贺:“你不是吧?你可是又想说我师兄的坏话?”
陆远贺愣了一下,听着她一口一个“我师兄我师兄”的,心中有些不快,道:“我可没那么小气。”
流水噗地笑出了声,眼睛弯弯地扭头看着陆远贺:“没那么小气?我可是有见识过了,那醋味呐,可是连今日这几瓶沾饺子的陈醋都盖过了吧?”
“你好意思,”陆远贺按下那张笑盈盈的脸,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唇,柔柔软软的,带着点酸醋味,还有点浅浅的幽香,味道好得很,“当日二话不说就与那碧玉走了,你可对得起我?”
流水笑嘻嘻的:“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彼时非今日,谁没个过去呢,我不也没计较你那些以前在外的花花绿绿。”
“我哪有什么花花绿绿,你倒是拿个人来与我坐实了?”
流水歪歪脑袋,真诚地想了想:“香粉娘?”
陆远贺的脸一下子沉了,道:“你休得胡说。”
“随口说说的,你就急了,做贼心虚吧。”流水也没往心上去,继续拨拉着饺子,“过去的就过去呗,以后好好的就行了。”
听着“以后”这词,陆远贺心中一暖,揽过流水,拥到怀中,道:“嗯。以后,我定会对你好。你身上总是有种淡淡的香气,你可知是什么?”
流水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子,又拉过自己的头发闻了闻:“没味道啊,一股饺子味。”
过了冬至,两人便启程往洛水城走。流水先上了马,留陆远贺与莫休道别。
莫休迟疑了片刻,道:“虽说‘谁人终身不老,依仗水远天高’,但命还是比较重要的是不是,我也说过了,死了就有人睡你媳妇……”
陆远贺并拢扇子,往手心一敲:“我也说过了,你媳妇才被别人睡。说来,你可懂得那句话的意思了?”
莫休望了望天,然后又环视了周围的教众一眼,教众们反应迅速,立马就退出了十多步远,此时莫休才缓缓开口道:“……没有。”
陆远贺拍了拍他的肩:“不懂就不要装懂,啧,怎么当了教主还是这般,喜欢撑着脸皮的,死活不肯认理解不了某些话呢。”
“……那可请问右护法,此言可有何深意?”
“有何深意?”陆远贺笑了一下,眨了眨眼,道,“不告诉你。就送到此处吧,不用送了啊。”
莫休维持着风度,没有回应他,心中却在咆哮:送你妹妹,送你全家!有多远滚多远,看你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再被甩了死都不把你捡回来。
一路平稳,流水想着师姐师父,喋喋不休地与陆远贺讲着儿时的那些事情:“我是一点都不记得我没上山前的时候了。行云跟我说过,小时候我就是在溪山下面那棵桃树林捡到的……说道桃树林,我记得,我还在廉城那处的桃树林挖了个洞呢,给你传信的,你还记得不?现在想来,有点好笑呢。”
陆远贺点点头,却是道:“不好笑,很不错的主意。”若是没有那一处,没有当日的信,许是今日,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他和流水,还是天高路远的距离。
流水亦点点头,继续道:“说来,我师姐那时也还小来着,也就比我大四岁,那么小,还要照顾我。日后,便是师姐带着我了,小时候,我记得,有个厨房的大娘很可恶,我们师父不靠谱,老是出去云游,那个大娘那时候就会克扣我和师姐的饭菜。那时我估摸着才七岁,师姐也才十一岁。后来我师姐就抄着一个大锅——也亏她平日好好习武,力气大,打着追着那个大娘哭着跑下了山。却是最后还是被大掌门罚跪了一宿。”
流水顿了顿,又道,“随后师姐便开始专研医术和毒术了,后来也不用那般明显的对欺负我们的人,下点乱七八糟的药,省力多了。师姐这般厉害,自然溪山上再无人可以欺负我了,久而久之,我也就成了一个小霸王啦。”
流水又碎碎叨叨地讲了些朦胧记忆的琐事;除去和寒蝉四处玩耍的,偶尔遇着碧玉如何如何崇拜他的,剩下的,都是与师姐的事情了。行云做事霸气,流水说着她的事情,总忍不住眉飞色舞,比划一番。陆远贺静静地听着流水喋喋不休地讲着,心中却越发沉重,流水的神情带着“我师姐很厉害”的骄傲感,让他不由捏紧了手中的拳头。
那隐隐约约的黑线,又慢慢蔓延了出来,在黑暗处,触目惊心。



☆、江浦雷声喧昨夜,春城而色动微寒

到了洛水城;流水就已经开始东张西望了起来;到了行云的落脚处,不等马车停稳;流水掀开布帘,就跳下了马车,嘴中大声嚷道:“师姐!我回来啦!”
行云手中甩着一面扇子,一身浅粉色衣袍被她穿出一副凛冽的气质来,她懒洋洋地摇了摇扇子,扫了身穿红衣的流水一眼:“嚷什么嚷;怕人不知道你被便宜卖了啊。”
流水努了努嘴,扑进行云怀中,撒娇道:“师姐,别这样嘛……我这不是带回来让你好好敲一笔了嘛。”陆远贺心中不知如何形容:哎这不是自己未来的娘子嘛;这般娇羞样自己怎么没见过。
“去去去,一身灰。”行云嫌弃地推开了她,转而拉住她的手,扫了陆远贺一眼,又对流水道,“对了,师父来了,且随我进房。”
流水兴奋得蹦蹦跳跳:“是么?是回来给我庆生的么?”
行云拉着流水往院子里走的步伐顿了顿,轻声道:“是呢。没忘。”
陆远贺见流水乐得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身影,那抹生动的红色刺痛了眼。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是了,快她生辰了……十八了,庆生?呵,庆谁的生?
流水跟着行云,绕过正屋,走进侧院,便见一个伟岸的身影,笑吟吟地看着流水,道:“哎呦,我的小徒儿。”
流水眯了眯眼,亦是笑:“哎呦,我的老师父。”
石越最厌别人说他老,偏偏流水老是笑吟吟地戳她伤处。他咳了咳,看了流水身旁的陆远贺一眼,拱了拱手,道:“陆公子,别来无恙。”
陆远贺轻笑了一下,站在流水身旁:“晚辈见过石越。”
石越呵了一声,道:“你这声‘晚辈’叫得……啧啧啧。”上下打量了陆远贺一眼,对行云使了个脸色,对流水挥挥手道,“行云流水,你们先去歇息罢。”
流水望了望傍晚尚未落下的日头,洒在屋顶上,金黄色的一片。流水对行云咕哝道:“师父真小气,休息什么呀,不该吃饭了么?”
行云对她翻了白眼,道:“在这里是吃我的,少不了你吃的,且跟我去梳洗一下,换件衣裳,最看不得你这副邋遢样了。”
流水甩了甩自己火红色的袖子:“邋遢什么,不觉得我这样,特想石榴仙子?”
“不像石榴仙子,倒想石榴果子。”
流水摸摸鼻子,那石榴花火红火红的甚是好看——但那石榴果嘛,就坑坑洼洼的深一片浅一片的……师姐果然手毒嘴也毒,自己在外磨了那么多日子,也还是敌不过呐。
待两人走远,石越才开了口,袖子一挥,对陆远贺道:“坐。”
陆远贺看了石越一眼,施施然坐在了石凳上。
石越笑了一下,道:“陆公子毒性如今在体内如何?”
陆远贺脸一僵,道:“尚且能忍。”
“是了,不愧是溟蒙教前任教主的得意弟子,当年能从数百个小生中脱颖而出,自是看惯了生死,受够了伤痛的。”石越亦是坐下,悠悠然地品了一口茶,“啧,石某人本来还担心着,若是陆公子被□迷了眼,就这么带着流水逃远了,我们可要怎么找的好。”
陆远贺冷冷道:“我如今,仍是要我这条命。至于流水那处,我也备着血莲果了,辅以我的内力相助,自是能保住她的命。”
石越缓缓地喝了口茶,点点头:“也好……这么一个徒儿,我也有点舍不得。过几日便是她生辰了,我便开始准备药物了,望陆公子还与流水多沟通沟通。”
果真是老奸巨猾的,连个面都不愿意出,就想着坐享其成。陆远贺心中暗道,却又实在不想由他人来告诉流水这件事情,于是还是开口,认了下来。
而流水和行云回了房,流水兴奋地翻出当日行云给她的东西:食谱、针线盒、独活,还有戴在头上的凝霜寒玉发簪,讨好地对行云道:“师姐你看,你的东西我都好好收着呢。”
行云淡淡地扫了一眼,又把凝霜寒玉发簪插回了流水的发间,道:“其他物都没什么,这个且时时带着吧。”
流水点点头,认真的神色,道:“我知道的,这个很值钱。”又掏了掏胸口,翻出一本药书,问道:“师姐,这也是你当时留给我的呐。后来下了山,我闲来无事,就学了多些,基本都翻看完了。不过好像有缺页?”流水把书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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