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作者:府天-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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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教儿臣射箭,徐勋陪儿臣射箭的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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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舌战诸大佬,破格授掌印
自己这将近三个月来几乎天天手把手教射箭,言传身教讲大江南北山河地理的人竟然不是什么见鬼的寿宁侯世子,而是当今太子朱厚照
王守仁尽管被称作是少年神童,尽管中了进士也曾经多方磨练,尽管年纪轻轻就已经当过一任座师,但这样的变故实在是措手不及,因而在皇帝说赏,马文升反对,李东阳岔开话题,朱厚照又突然把话题扭过来这期间,他始终是神情恍惚。哪怕是朱厚照一番话又引来众大佬齐齐看来,他也依旧没多大反应,直到他感觉有人轻轻撞了一下自个的胳膊,这才立时回神,旋即就发现四周围的目光全都在看着自己,甚至连徐勋都放过了。
他脸上长了花么?
“王守仁教你射箭,徐勋陪你射箭,朕不是已经赏过了?不然先前的宝弓和雕翎箭从何而来?”弘治皇帝早就习惯了朱厚照那耍赖的德行,当即哂然一笑。眼看那边几个老臣要开口,他就摆了摆手道,“你们想说的朕明白,但有过该罚,有功该赏,否则朝廷法度何在?这三个月徐勋王守仁在西苑兢兢业业,将这些从未受过正经操练的幼军练成这样,这军令状完成了,所以,除却之前朕答应的,赏赐一二也并不过分吧?”
弘治皇帝一贯对臣下温和惯了,这番话说到最后,却不是一锤定音的肯定,而是用了一个反问。这时候,李东阳便适时接口说道:“皇上所言极是,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赏罚分明,本就是朝堂清明气象。”
“这就对了。”见当时在文华殿最为强硬的刘大夏只是皱了皱眉,马文升也沉默了,弘治皇帝这才说道:“今日观此幼军,为太子扈从足矣,传旨,将这五百幼军悉数编入府军前卫正军,为东宫带刀舍人。徐勋王守仁练兵有功,各赏飞鱼服一袭,节庆及朔望大朝穿戴。徐勋着为府军前卫指挥使司掌印,王守仁仍以兵部主事衔监府军前卫。”
“皇上,这不可”
尽管前头勉强沉默,但当听到最后的这一条,刘大夏终于憋不住了,当即梗着脖子说道:“府军前卫虽设指挥使,可掌印从来都不是由指挥使担当,历来的规矩是在公侯伯当中择选一人掌印。如今徐勋年不满二十,虽练兵有功,但骤然授此高位,未免将臣不服况且,太子国之储贰,唯有勤习儒学经义方才为正道,岂可以弓马小道为乐?”
刘大夏虽不是阁臣,却和马文升同属皇帝最信任的大臣之一。他这一开口,便犹如抛砖引玉一般,谢迁也站出来说道:“皇上,刘尚书所言极是。况且,今日太子于众目睽睽之下跃马引射,虽是英姿雄武,但太子储君,国体甚重,与军伍厮混,传扬开去,却不免予人轻率之意。而王守仁一介文臣,于西苑监练兵三月,已是破格,如今若再以兵部主事衔监府军前卫,这未免太有失体统了。若皇上有此意,在内臣之中择选一员足矣。”
谢迁虽不满王守仁别的不教偏偏教太子射箭,但这番话轻轻巧巧把王守仁摘出来,却是一片好意。然而,一贯反对内臣监军的他这会儿连择选内臣去监府军前卫的话都说出来了,却是连自己都没觉察到,他已经是认为弘治皇帝轻易不会收回这成命。
谢迁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刘健见弘治皇帝眉头紧皱看了过来,也就索性低头说:“皇上,谢阁老和刘尚书所言,臣附议。”
这一次,弘治皇帝懒得再去问其他几个人是否附议了,当即又转头看向了徐勋。见徐勋果然是按捺不住似的面露忿忿然,他便问道:“徐勋,诸位阁老尚书的意思你都听见了,你可有什么话想说么?”
尽管弘治一朝有道是君命臣贤,但对于这些没事就喜欢上纲上线的老大人们,徐勋是真的不耐烦了,脸上也懒得再藏着。此时他勉强按下了心头的烦躁之意,沉声说道:“回禀皇上,臣想问诸位大人,今日这幼军五百看上去齐整否?”
此话一出,哪怕是再不以为然的人,想着刚刚那队列的整齐划一,也不能说出一个否字来,到最后还是李东阳见旁人都不答话,不得不颔首说道:“确实齐整。”
“臣年少,读书不多,但却知道,两军狭路相逢,勇者胜。但人数相同士气相当的两军堂堂正正对战,那必然是平日战阵演练精熟,军伍齐整者胜面更大平日不练兵,临阵磨枪,于事无补。这些幼军在家里不是种田的,就是打零工的,纵使生在军户之家自幼练过武,可于军阵之道却是一窍不通。但这些人只要用心去练,不过三个月就能如此光景,那真正的正军呢?不过,皇上授臣掌印之职,臣不敢领受。臣麾下这五个百户有的是定国公所荐,有的是臣正好打听得来,若要管带更多人马,臣恐不能令行禁止,有负皇上托付。况且,此次练兵,多是王主政之劳,臣万万不敢居功。”
王守仁听谢迁说还要把自己调回兵部,心里顿时一阵怏然,可等听到徐勋说出来的这番话,他原本是打算忍一忍的,可终究还是耐不住心头的那股冲动,脱口而出道:“皇上,此次练兵,臣只是辅助演练军阵,队列军纪等等,都是徐指挥一力颁布监督。徐指挥虽然年轻,但于兵阵上有些心得,纵使不能授以府军前卫掌印,却可挑选更多兵马逐一演练。各军轮流操练三个月,如此才能令其不忘战阵。虽不比京营团营,但太子扈从,岂可区区五百?”
朱厚照在旁边被弘治皇帝拿眼睛看住,因而一直忍字头上一把刀死死克制着,哪怕人说自己这太子轻率他都硬生生憋住了。可这王守仁最后一句话实在大对他的胃口。于是,他几乎想都不想就张嘴说道:“父皇,王守仁说得没错当初京师三大营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从京卫当中抽调精锐来的?如今京营战力远胜诸京卫,这一点谁都知道吧?可为什么如此?还不是日日操练日日演习父皇既然开口把府军前卫给了我,难道要给我这个太子一堆上不了战场的窝囊废?这五百人够什么用,要是有叛乱不够别人一刀砍的”
咳,咳咳咳……
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倏忽间充斥了整个高台。横竖眼下没有那些紧盯着大臣是否失仪的鸿胪寺官,谁也不怕被人揪到御前去治罪。就连身为天子的弘治皇帝,也被朱厚照这肆无忌惮的话给气得呛着了,更不要说吹胡子瞪眼的刘健等人。
有叛乱不够别人一刀砍的,听听这叫什么话
弘治皇帝用一种你要是再胡说休怪朕不客气的严厉眼光把朱厚照瞪得耷拉下了脑袋,这才看着那边的几个大佬:“太子刚刚亲自下场也算不得什么,原本打永乐朝开始,每年端午节射柳盛会,天子和储君便常有亲自下场的。我大明朝是从马上打来的天下,如今虽承平,却不能忘了武事,这也是祖宗的训诫。”
“皇上所言极是。”
弘治皇帝把祖宗都搬了出来,一众大臣你眼看我眼,最后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齐声应了一句。这时候,弘治皇帝又瞥了一眼徐勋问道:“徐勋,府军前卫如今还剩多少人,你这指挥使可知道?”
徐勋此前早就做足了功课,此时便从容躬身答道:“回禀皇上,臣到任之前曾经看过一份旧档,府军前卫幼军在永乐年间本二万八千余人,自天顺八年正月二十二日诏令身故者不必佥补,结果此后十四年间逃亡疏放之后,仅剩下八千六百余人。最初府军前卫幼军系永乐间勾补,充宣庙为皇太孙时随侍,其数五倍于其他京卫,结果自那之后,八千多人到了如今,所余还剩多少,名册存于兵部,臣就不得而知了。”
刘大夏掌兵部也有些年头了,见旁人都看着自己,他犹豫良久,这才低声说道:“如今去天顺八年又是几十年了,虽兵部勾补过一两次,但所余正军不到五千人。”
谁都没想到,徐勋竟还去查过这样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一时就连王守仁都是大为意外。而弘治皇帝听到这里,当即环视众人一眼道:“现如今朕也不用如宣庙时那么多人扈从东宫,府军前卫原军户令兵部武库司即行清理名册,或是补他军,或是屯田。于各京卫之中再行勾补年少军余一千五百人,凑足两千之数,仍为府军前卫。既然只两千人,徐勋身为兴安伯世子,掌府军前卫事也没什么破格过分的。”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是面面相觑。别看如今天底下一个个百户所千户所以及卫所,但随着军户逃亡,一卫五千人一千户一千人百户所百人,这种洪武年间设下的额度早就不作数了。这两千人固然不多,可真要都给了徐勋,这哪里能算是不破格?
一片静寂之下,颤颤巍巍的马文升终于开口说道:“皇上所言圣明。不过,有兵不能武将,两千人少说也需千户两人,百户二十人,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也至少得三四个,这许多军官调起来绝不容易。若贸然行事,只怕想要治军却适得其反。”
“马尚书说的没错。”徐勋看也不看那些朝自己瞧过来的异样目光,施施然地接过话茬道,“臣启皇上,锦衣卫中世袭恩荫寄禄武官最多,臣恳请从中挑选这些军官充府军前卫”
第二百零七章 风光
徐勋真是会打主意,这一招简直绝妙
哪怕李东阳自己就是少年神童,这些年也见惯了那些号称年少英杰的,但大多数人不过是下笔如有神出口能成章的神童,要说真正治理郡县的本事,真正随机应变的本事,那就显见要差一筹了。此时此刻见马文升愣住了,刘大夏愣住了,刘健谢迁戴珊全都愣住了,他心里叹为观止的同时,又看见了弘治皇帝那倏然大悦的脸。
高兴归高兴,但弘治皇帝样子还是要做的。他一把按住了要跳起来的朱厚照,又看着王守仁道:“王守仁,徐勋此议,你怎么说?”
王守仁也是没想到徐勋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那些只拿俸禄不干活的世袭恩荫武官身上。这会儿皇帝问到了自己头上来,他虽有些犹疑徐勋怎么去打动那些最是懒散的世袭军官,但仍然立时应声答道:“回禀皇上,徐指挥此议不错,臣附议。”
“那好”弘治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即笑吟吟地说,“王守仁,你既是兵部武选司主事,正好协同徐勋一块挑选一应军官和幼军,这事朕就交给你们两个了。今日看你演练军阵,朕心甚慰。身为文官通悉军阵和射术,大有古风,很好你且继续留府军前卫,操练好了这两千幼军再说”
皇帝心意已决,六位大佬你眼看我眼,最后不得不保持了沉默。这时候,徐勋方才不露痕迹地拉了拉王守仁,同时下拜行礼谢恩,待站起身的时候,他就发现朱厚照正在那儿使劲冲自己挤眉弄眼,不禁莞尔。只这会儿话说完了,他和王守仁也就没有继续站在高台上的资格,两个人在司礼监写字孙彬的引领下先后从一旁楼梯下了来。
才向孙彬打了个招呼,目送人噔噔噔上楼,徐勋就只觉袖子被人一把拉住,这一回头,就只见王守仁正脸色激动地盯着自个:“你怎不早告诉我,小侯爷就是太子殿下”
“早告诉了王兄,那你会怎样?”徐勋见王守仁一愣,继而面露沉吟,他就笑道,“要是你知道了,那就不会像之前那样以平常心相待,不说战战兢兢,至少也会反反复复琢磨,那就没意思了。太子殿下是最聪明的人,只要觉察到你的意图,那这场戏就唱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