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尚华-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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潫潫一闭眼,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的茶盏稳稳放回案几上,再一睁眼吸一口气道:“情倾,你等等。”
说完起身来到内室床头边,从床几里拿出一个木盒,又将木盒打开,拿出一块绢帕,这才将东西都收拾归位,重新回到榻上。
“原本,我不想瞒你,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后我又见你并没打算牵连上我的叔叔,于是,我就做主瞒下了。”潫潫将绢帕送到情倾手边,她心中微微紧张,虽然确信情倾并不会因此责怪自己,可心中就是不由自主的忐忑。这个男人,即便是从小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也极有自己的主意,甚至因为曾经的自卑生出了如今的自尊,他也知道潫潫对于家人即便不亲热,也绝不漠视,所以就算知道潫潫的叔叔在岂国的商场上很有分量,也绝没有生出利用之心,反而隔开他们之间的接触,变相的保护起来。
情倾用两指拈起那绢帕,默默打开,默默看了起来,而后,轻笑道:“放心好了,小舅舅会没事的。”
没有疑问,没有迟疑,潫潫能想到情倾的任何反应都没有出现,哪怕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还倒过来安慰她……潫潫眼眶湿了……
“没事的,他不过就是中垒丞,连执金吾都不一定会有事。”情倾凑过来,搂住了潫潫,将她按入自己的怀里,小声安慰道。
潫潫眯着眼睛,搂住情倾,难受的问道:“你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情倾摸着潫潫的脑袋,好笑道。其实若说一点不在意,那倒是假的,可潫潫没说,说明她根本没准备认回自己娘亲家的亲戚,既然她是这般盼望的,那么他也会替她做到,他永远不会让她为难。
潫潫抽了抽鼻子,压下眼中的泪意,带着鼻音的说道:“我原以为你至少会冷脸,毕竟当初家姐的信被你翻出来之后……”
情倾当然也没忘记那日的事情,那种焦躁,那种害怕失去的冰冷痛楚,直至今日,有时候还会在梦中出现。然而,一事归一事,他之前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潫潫瞒着他,可能会跟别人离开他,而眼下潫潫瞒着他,却只会和那些人疏远,更靠近自己,何况,有没有潫潫的这些亲戚,对于他的大事来说,并不会有太大的不同,所以,他尊重她的选择,只要,她不会离开他。
“只要你在我身边……”情倾用力抱紧潫潫,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一直都在……”
潫潫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将镇南将军夫人给她的盒子忘在了脑后,当初接手盒子里的东西,即便迷茫了片刻,也很快下定了决心。毕竟她不是真正的秘艾宝,那时候她接手这副身子,也不过1年有余,她也许都没弄清楚,曾经的武卫将军府里到底有哪些人,更别提那个早逝的便宜老娘,在这世上会不会有什么亲人了。而且她之所以让子户将东西收妥,也不过是怕被有心人看到,在往后牵扯上便宜老娘的家属,因为就算她再没良心,也不可在这种大事上,连累无辜的人。
然,眼下的情况却不一样了,不是她想要让舅舅家的人投靠自己,而是小舅舅忽然深陷囫囵,也就是说,就算她不愿意让舅舅们牵扯到夺位之战中,他们也不一定就能安然无恙的过下去,那么……处于她和情倾的利益着想,处于舅舅们的将来着想,还不如孤注一掷,也许大家都会有所生机。
☆、第九十五章
德昌大药行,是南都最大的药行,在整个岂国也能排的上前三,他们家的药材不但货真价实,且价格公道,从不做欺世盗名之事,所以不但世家大族喜欢在这里订货,连贫民百姓也因为东西物美价廉而频频光顾。更别说药行的东家性格敦厚纯良,每逢各大节日,都会有施药的惯例,甚至在宫中太后或是皇后的寿诞那日起,还会约来南都最好的医馆大夫坐堂,连续义诊三日,直让百姓交口称赞。
然而这些日子以来,有明眼人都能看出药行东家以及亲信的几个掌柜的,心情都不大好,甚至有人有传言道,药行东家的亲弟弟不知因为犯了什么事儿,关进牢里了,而且犯的事儿还不小,一个说不准就要掉脑袋了。一时间,因为流言,药行的生意都跟着下滑不少,有些害怕受到牵连的世家纷纷断了交易,来药行的平头百姓也怕扯上官司,自然也跟着去往了别家,如此,药行空荡,倒更平添了几分萧瑟。
这日,刚刚过了午时,南都药行正铺的抓药小童正趁着无人买药,昏昏欲睡的时候,药行门口来了辆马车,马车并不如何华贵,可如今岂国能用的上马车的又有几家。那小童被吵醒之后,忍着睡意,急急跑入里间,叫醒了午睡的掌柜的,掌柜的转身出来,正好瞧见从马车里下来的小丫头。年岁不大,梳着双髻,一身茶色的衣裙,配上枣红的半臂,耳朵上碎玉的耳环伴着午后的阳光,来回荡漾,倒是衣裙上的环佩不听响动,想必是大家族的丫头,规矩极严。
“哟,这位姑娘是买药啊?”掌柜的收了心思,满脸笑容的走了过去,搓着手问道。
那丫头只是得体的微微一笑,也不多寒暄,只直言道:“我家夫人听说贵药行有只千年首乌,可真?”
掌柜的一愣,他不知道这丫头口中的夫人,究竟是位家族娘子,还是真正上封的夫人,但光这丫头知晓东家那只首乌,便不可小觑,于是忙笑道:“姑娘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首乌千年,又不是话本异志。”
那丫头也不生气,只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掌柜的面前,眼皮都不抬道:“我家夫人说了,让掌柜的只管将东西拿去给你家东家,他自会有决断。”
掌柜的将那玉佩拿在手中,只拿眼那么一撇,心猛地一颤,好悬没将手里的东西扔了,那一只四爪的金龙盘着一块透水儿的紫玉球,那是金圈着玉,玉镶着金,金玉相连,融为一体……这可是块龙佩啊。
“麻烦掌柜的了。”那丫头似乎没看见掌柜的满脸是汗,也没看到他已然双腿发抖,脸色惨白,反而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似还在等他回话。
“不……不敢……不敢……”掌柜的拿着龙佩往店后去,一路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摔倒,一旁药童看的莫名其妙,却不敢跟上前去,只得留在店里,还好心的给那丫头上了杯茶。
那丫头冲着药童礼貌的笑了笑,只将杯子沾了沾唇,便放下了,药童从未见过如此气质的姑娘,被她这么一瞄一笑,脸腾的红了,只好低下头,背过身去,假装查看药盒,实则一脑袋的浆糊。
又过了一会儿,店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掌柜的带着东家,两人一前一后跑着来到前堂,等两人瞧着丫头未走,顿时松了口气,而那位东家看着那丫头的眼神,却有些复杂,也说不上是悲哀,是恐惧,还是一丝隐隐的希望。
“这位姑娘……”那东家首先上前,抱拳说道。
但那丫头却抢先道:“这位便是药行的东家?”
那东家自然称是,却又不敢问那龙佩的来历。好在那丫头此番前来,也并非是想为难人,所以直爽道:“我家夫人真心来求那支首乌,不过店中人多嘴杂,还烦劳东家让出一个可靠的地方。”
那东家腿一软,差点没跪下,他本以为只是一府的丫头前来传话,或是有府中官家前来相谈,或是传他进府商价,却没想到,那位女眷会亲自前来,不由得心中更是怯怯,反倒傻住不敢对答。
倒是掌柜的及时起了作用,脑袋一转,皮笑肉不笑道:“后院有一处凉亭,原本是买铺子的时候带的院子,本应拆掉的,可我家东家娘子偏又喜欢,不如去那里谈谈吧。”
那东家被话一激,到也转过弯来,一边点头,一边招来药童,让他去将自己的娘子接来,怎么说也是一家主母,也好过让他一个大人在一旁陪客。药童得令,即刻跑了出去,那丫头也满意的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一番折腾,店后凉亭也算收拾妥当,又拆了挂在凉亭四周的悬纱,好在天气转暖,此时又是下午,阳光充足,到不会显得寒冷。前堂站着的丫头,见诸事适宜,便返回马车,又让那药童领着走了后门进入了药行后院。
“夫人,事情都妥了,那东家的娘子一会儿就来。”枣叶刚坐稳,就和潫潫回话道。
潫潫撩了撩窗帘,像是才回过神一般嗯了一声,看似随意,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她该说什么,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宜娘早就不在了,家姐也不过见过几次面,舅舅这个称呼,在武卫将军府就算不是禁忌,也鲜有人提,只听身边嬷嬷偶尔间说起,好像自己的外公曾经在宸国当过太医,外婆也是医药世家,本是家世丰足,可岂料居然在多年前被人陷害,牵连进当时的成王谋反案,一门都被充军了,后也有人传言,外公家几个儿子都在充军的路上被人杀死了,外公外婆也因此惊吓过度,不久也离了人世,这具身体的便宜老娘,更因为这件事坏了身子,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那么,她的舅舅是如何逃到了这里,还弄到户籍,重新开始,不但大舅舅成了药行的老板,连小舅舅都坐上了中垒丞的位置。这其中,莫非还有镇南将军府的影子?不然他的夫人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夫人,下车了。”枣叶的声音让潫潫回了神,一旁子户为潫潫带上面纱,这才撩帘而出。
一下车,外面的阳光似乎有些刺眼,潫潫微微眯了眯眼,简单的扫视了一下四周,这个时代园林艺术也只存在与初期,那些所谓大气磅礴或是玲珑柔婉的风格尚算萌芽,所以这里自然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亭子一片花圃,以及几座平房,连皇子府的前院都不如。
“给夫人请安。”声音微哑,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原来如此,潫潫转头看向躬身的几人,那个站在首位的应是自己便宜的大舅舅郝仁德,而他身后的女子便是自己的大舅妈梁氏了。
“二位请起,万万不要多礼。”潫潫憋了憋气,假意眼眶微红,子户适时上去搀扶。
几人站定后,一时间有些尴尬,潫潫的大舅母出身一般,只是一县府主簿之女,平日里看起来牙尖嘴利,常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小舅母蒋氏红脸,可真正到了头里,她反而蔫了起来,原本丈夫交代的话也不记得了,只能搓着手抖着身子站在丈夫身后,连眼皮子都没法抬,潫潫的大舅暗叹一声,无法,只得自己上前,将潫潫等人让进了凉亭。
潫潫客随主便,上了凉亭找到一处坐了下来,郝仁德早就吩咐人送上了茶点,自己却不敢坐,只能带着媳妇儿站在一旁,低头不敢乱瞧。
潫潫观察了一阵,便知道消息上说的没错,自己这个大舅母不堪大用,虽然对银子有些执着,可毕竟太小家子气,小钱敢贪,大钱到是都听丈夫的,即便与小舅母为了家产的事情有些不对付,可毕竟,没有坏心,不过一个普通的妇人罢了。
“郝老板可是本地人士?”潫潫没动那些茶点,也没提那支首乌,只是看着外面的花圃问道。
郝仁德被她问的一个激灵,斜眼看了看自己的媳妇儿,见她还是那一副畏缩的窝囊样,心中更闷,只好自己答道:“不是南都人,是平昌郡何家庄人。”
潫潫想起了蔡氏的那位平昌公主,那里也确实是个采药的好去处,也是因为那里年产的药材多,税收高,皇帝才会将那一圈都划给蔡夫人的女儿平昌公主。不过那地方似乎离宸国边境较远,想来也不过是舅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