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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欲孽深宫-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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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人事,功名,这天下与人生,不过是一局棋。既然输赢未定,我便不能袖手旁观。”风骤起,俯仰间,太子的身上竟有睥睨天下的意气飞扬在苍茫雨中。

    虞锦直直的看着那人,不知怎地想起久远以前听过的宫中旧事,透过这人如今冷静嗤笑的模样,仿若可见当时荒园败宫中那人燃烧着的眼睛,她心中忽然想到旧事,不由得一凌,当年祸乱起时,在国破之际独立支撑河山的,如何不是他默默燃烧多年的雄心?

    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缠绕,相看你我,此时种种,尽在不言中。

    “殿下好气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虞锦细眉微皱,微微上挑的长而媚的眼睛躲开对面的视线,可那冷冰冰的目光像是有神识一般,摧枯拉朽的一路撼动那坚硬沉寂的心房。

    虞锦忽地想起燕行的眼睛。燕行的目光永远是活泼的,阳光的,偶尔带了些温柔,只要他望着你,就好像能让自己忘记所有哀愁。

    可那样一双温柔的眼睛里,却永远不再会有自己的身影了。

    “你想出去走走?那好办,等我们成婚了,我骑马带着你,你想去看哪处的风景,我们就去哪,你若是累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虞锦看着湖面上跳跃的雨点,燕行的这句“非礼之言”蓦地兜上心来,她把眼睛一闭,掉过身子,将背倚在亭柱上。

    雨声沙沙,风声铮铮,她再也不能和他围炉捧茶,他当年送给她的风筝大约已经破碎积尘,那些花花绿绿的风车吹不动了,拨一拨,还能想起旧日共坐夕阳的情境。

    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虞锦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起来,她知道的,她只是不忍说,不忍想明白。

    再也回不去了。

    雨水小了一些,太子的声音便自她身后传来。

    “我小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一样,以为不争不斗就能逃离这一切。”他的语调坚定而缓慢,像是厚沉沉的丝绒,又像是明净的河流,慢慢流淌进虞锦的耳朵里。

    “那个时候我的母妃还在,我的贴身丫鬟和乳母也在,她们都跟我说,只要忍忍就可以过去了,只要我长大就好了,我就可以离开皇宫,开衙建府,再不用看谁的眼色,过自己的日子。我一直记得她们的话,即使其他的兄弟欺我辱我,即使被宫里的奴才瞧不起,即使我的父皇根本不记得他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仿若想起曾经不堪的过往,脸上也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哀戚。

    “我的母妃病重,她身份低贱,又有我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连想喝一杯热茶都困难。”

    太子的语气缓缓冰冷下来,这让虞锦不由想起她床边燃着的丝丝冷香,有着缠绵的形态,勾起人们最悱恻的情肠,脚下动了动,她终究忍不住转过身来。

    眼前太子的神态不变,他仍是那样冷冷的看着远方,眼神却好像已经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兀自徐徐道来:“我的贴身大丫头因为得罪了别的宫里的丫鬟,被诬陷偷窃宫中财物,赏了八十乱棍。”他的嘴角轻勾,滑出一片冷笑:“当然,她死了。”

    “再后来的事情,你们或许都知道。”太子扭过头,深潭一样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虞锦:“几年前的那场藩王叛乱,京都即将失守,我父皇带着几个妃子要逃到陪都,这时候才想起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儿子。他立我为太子,让我监理国事,把我和病重的母妃抛在这被人围困的黄金宫殿里。”

    “一切都开始的太快了,几个小队的叛军冲进宫中,见人就杀,我的乳母护着我想要跑出去,她的背上挨了一刀,还在冲我叫,让我快点逃,逃到宫外面去,再也不要回来。”

    太子黑漆漆的睫毛颤了几颤,那隐约而来的凄楚让虞锦咬紧了嘴唇,她当然记得几年前的那场叛乱,她更记得自己与这位太子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情景即使无数雨水冲刷,千万白雪飘扬,依旧掩不去那些惨烈的屠杀和难堪的过往。

    她记得那个时候燕行疯了一样闯进自己家中,衣衫上有触目惊心的红,藩王军队中的一队混入了京都,与集留在都城的军队直接在城中展开了一场激战,无数的平民百姓跟着遭了秧,鲜红的血顺着沟渠流出了城外,把护城河水都染红了。

    值得庆幸的是,江夏王集结了军队在外围将叛乱的军队剿杀,他的弓箭直接射穿了作乱贼首的脑袋,将胜利拱手送给了年迈的老皇帝,那个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在一切终于平定后再次闹着要燕行偷偷带他出去见一见从陪都回城的皇帝仪驾。

    燕行无法,带她跑到城门处的酒馆,她趴在二楼的窗户下往下望,看见一个少年端坐在马上静静立在城门口等待,少年很清秀,身体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他仿佛感觉到了虞瑾的目光,转过头,沉静的瞥了她一眼。

    虞瑾看清了他的样子,顿时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傻乎乎的就想喊出声,却被燕行一把捂住了嘴。而他依旧端坐在马上,目光笔直的像这边看来,视线却并无焦点,似乎只是不想去看城门前那一片招展的旗昇。

    他的身边就是那位传说中神武异常的江夏王。渐到午时,才有纷纷扬扬的华盖和雀扇从敞开的城门走进来,明黄的銮驾上面轻纱飞扬,那天她始终没有看到皇帝一面,却惊诧于逃跑的皇帝像一个胜利者一样的回归场面,而他的臣民的尸体仍然被堆积在巷口里,层层叠叠的,几乎要高出巷壁。

    好像忽然之间,她几乎能理解太子那些一直不能道出的苦楚。

    “我因为守京有功,名正言顺的做了太子,还被记名在皇后名下。那天我母妃握着我的手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她说她是高兴的哭了,她说要我保护好自己……她还说了很多,很多。”太子的语调微微发颤,但还是努力维持着一贯的平稳,“当晚,她去了。没有什么痛苦,她是笑着走的。她的儿子被人抢走了,可她却很高兴。”

    “所以你看,你以为能逃离一切,以为不争斗就可以平安一世么?”太子缓缓地摇头,坚定的看着虞锦的眼睛:“在宫里,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

    “我知道你的顾忌,江夏王希望能安插进来他的人,他的军功凌主,如今时局紧张,他需要一个人能在宫里说得上话,何况,我与皇后亲生儿子还是五五之数,如若后宫无人,势必对我们是一个很大的不利。”

    他眼光灼灼的看了虞锦半晌,看出她的退缩和犹豫,然后道:“我知道你在闺房中就有算名,你父亲饱读诗书,养出的女儿也不是俗器,如今你既然来了这里,必定是早放下了往日的事,所以如果可能,我也需要你出全力。”

    他看着虞锦,虞锦也在看着他。

    面前的人雪白的脸上,有斜飞的英冷的眉,没有温度的眼角,高挺的鼻梁洒下一片阴影,薄红的嘴唇。这个人好像整个人都罩在冰霜里一样,他看起来是没有温度的,冷酷的,无情的,可虞锦却没办法说他是否真的无情。

    无情的人,是不会受伤的。

    风恰巧向这边吹过来,虞锦依稀听见远处的丝竹声乐,除了这场大雨,眼前的宫殿分明处处都是欢嚣喜乐,即使那些明争暗斗如此尖利,她却已被安然排除,只要静静的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就根本不会受到伤害。

    这会儿虞锦只是怔怔的看着太子,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推脱他,说什么都太无力了,可她分明不愿意。

    “殿下,我可能没有那样的能力。”

    终于说出口,虞锦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心头一松,不管他人怎样,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尽量平安。她是自私,她的父母仍在宫外,他们已垂垂老矣,她不愿意冒险。

    太子却不气,他只是轻轻一笑,这笑容因为太难得了,倒像是平静湖面上突然绽放的莲花。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像是很有把握一样,慢慢的一字一句,誓言一样道:“你可以回去再考虑一下。需记得,事成之后,我,许你天涯。”

    天涯?

    虞锦心口好像被谁突然擂了一下,透不过来气。太子的话言犹在耳,她却觉得像是场梦。

    这是真的么?

    旧日的时光好像翻腾的浪花一样全都重现眼前,诱惑太大了,她只是只小鱼儿,却不知道这诱饵应不应该吞下去。一不小心便有可能万劫不复,也有可能,海阔天空。

    “我言尽于此,你可以回去想一想,若有了头绪,就去找江夏王要个药方,让他治好你的病,让你好在宫中行走。”雨停了,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几缕阳光透过重重云层照进湖面上,那方才还波澜无数的湖面早已经平静下来,不时有几只鱼翻腾着蹦出水面,被滑过的鸥鸟衔走,在水面洒下一道水线。

    太子的身影已远去了,他步履挺直,步伐随意。湘荷和绿沁重新靠过来,看见虞锦晦暗不明的神色,识趣的并不说话。

    “刚才的事情,你们就当做全未发生过。”

    虞锦声音淡淡的。听得两个丫鬟恭敬应了,才抬手扶着湘荷道:“走吧,天晚了,该回了。”

四库 阿姜

    姜陵干完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阳半悬在天幕上,血红血红的一轮,像是蘸饱了朱砂的狼毫,好似要滴出血来,直叫人看了心里难受。四月的风仍旧有些凉,吹在身上冷冰冰的,姜陵穿着蓝色的粗布衣裳,坐在小板凳上,将刚刚裁好的纸装进匣子。殿内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的一片寂静,房门大敞着,抬头便能看到护国大寺内的百尺金佛,在夕阳的余晖下,被笼罩上一层血一样的光。

    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两条腿也是麻的,她便弯下腰使劲的锤,锤了好一阵才恢复了知觉。走到大门口,便有人照例上来搜身,姜陵抬起双手乖乖的让他们搜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崇礼坊的方向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便见到三三两两的缮书人从膏火馆那边过来,姜陵拉住其中一位问道:“这位师傅,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那人上下看了她一眼,问道:“提禄府的匠人?”

    姜陵点了点头,道:“我是提禄府四宝库的侍女。”

    那人道:“今儿膏火馆发饷,快去领吧。”

    姜陵眉心微微一蹙,向那人道了谢,便往膏火馆去,到了地方却被告知她的饷已被领走了,还给她看了花签和印符。姜陵早就料到会这样,也并不如何愤怒,回到崇礼坊后,果然见枕头底下放着她的薪饷,只是已经少了一大半,印符也在,正是曹姑姑今天收走的。

    将薪饷收好了,姜陵便去厨房盛了碗冷饭,已经过了吃饭的点,菜都没了,伙房的徐妈给了她半个青萝卜,她坐在伙房的小凳子上就着点酱便吃了。见徐妈在一边刷碗,挽了袖子便要来帮忙,徐妈连忙将她推开,皱着眉道:“看看你那手,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还敢来碰水?”

    姜陵这双手早就冻伤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在四宝库里裁纸,每天要裁上千沓,两只手都被裁刀磨得起满了水泡,如今天气热了,她的手便爆皮流脓,伤的不成样子。徐妈塞给她一个小瓷瓶,说道:“还是上次那药,我看你用着见好了,再涂一涂,这病得好好养着,不然年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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