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三杰-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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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想迎合上意,便能简在帝心。譬如皇帝并未说出其人,他们能够保奏上去,皇上合意,别的不说,单是军机大臣那儿,就会少碰几个钉子。
张亮基自从接到这道上谕之后,左思右想,千斟万酌,方才被他想到一位丁忧在籍的曾国藩、曾侍郎身上去了。他因曾国藩在京的名望甚好,而且老诚持重,又为湖南全省绅士之冠。他既想到此人,并不先与本人商酌一下,立即用了六百里加急的牌单,奏保上去,果蒙谕允。张亮基得到这道旨意之后,心里自然非常高兴,连忙派了一位名叫栾璧城的候补道员,连夜去到湘乡县里,一则去向曾国藩道喜,二则恭迓上省,以便商酌兴办团练大事。
谁知曾国藩一见了那个栾璧城的名字,连连挡驾,不肯请见。栾璧城弄得乘兴而来,扫兴而返,只得姗姗的回报抚台。张亮基据报,却也莫明其妙。急又亲自去拜一位名师郭意诚的绅士,托他去劝曾国藩答应此事,国家地方,两有裨益云云。
原来这位郭意诚绅士,本与曾国藩有些远亲;他的胞弟,就是新科翰林郭嵩焘。那时郭嵩焘本在京中供职,对于皇帝要命本省巨绅兴办团练的事情,他已料到除了曾氏之外,并没别人。一天可巧要寄家信,便把他的意思写在信上:说是曾氏如果推却不干,哥哥须得亲去劝他,请他看在乡情面上,务必答应下来。郭意诚既接乃弟的家信在先,又因张抚台亲自前去托他在后,便也一口答应。
第二天就专诚去到湘乡,拜谒曾氏。可巧曾国藩素来佩服郭意诚的学问的,一见他到,连忙请见。郭意诚谈过一阵闲话。方才讲到正文。当下便把张抚台亲去托他,他及他那兄弟信上的意思,统统告知曾国藩听了。
曾国藩不待听完,已在连续不已的摇头。等得郭意诚说毕,马上接口说道:“这桩事情,非是兄弟重违你们诸位的好意,委实难以遵命。一则素未研究军事之学,如何可以贸然担任此等大事。二则孝服未满,夺情之举,圣明天子。也未必一定见逼的。”
郭意诚听说,忙又委委曲曲的,解释得曾国藩无可推诿。
曾国藩此至,方对着郭意诚皱着眉头的笑上一笑道:“兄弟方才所说,都是公话,此刻老实再和姻兄说一声罢,兄弟还有一点私意。对于此事,尤觉不敢担任。”
郭意诚忙问甚么私意。
曾国藩又说道:“上次张中丞所派来的那位栾璧城观察,兄弟一见了他的名字,便觉不利。”
郭意诚听到这句,不禁哈哈的大笑起来道:“涤生,你是一位有大学问的人,怎么竟至这般迷信起来了呢?况且栾观察的名字,有何不利之处。快快不可如此。”
曾国藩听说,忽正色答道:“这个并非迷信,姻兄不必着急,姑且听了兄弟说完再说。”
郭意诚听了,便一面笑着,一面把手向曾国藩一扬道:“这末你说你说,我暂且不来驳你就是了。”
曾国藩始说道:“我从前的官名和号,本来不叫国藩涤生。”
郭意诚又接嘴道:“这事我倒不甚清楚,那时大家都叫你做曾老大的。”
曾国藩也笑上一笑道:“姻兄是我亲戚,你都不知道此事的底蕴,难怪旁人更加不知道的了。我们先祖星冈公,他替我取的官名,叫做子城二字,号是居武二字,就是取那曾子居武城的一句之意。我那年侥幸考中进士之后,尚未殿试,我那座师朱士彦朱中堂①,承他错爱,特地打发人将我找去,且郑郑重重的对我说:‘贤契。我见你的文字,气势敦厚,将来必能发旺,但是这个名字,觉得有些小派。以名字论,不但不会大用,而且一定不能入词林的。你如果因名字之故,不入翰苑,岂不可惜。’我当时听了我那位座师之话,方才改为现在的名字和现在的号,①后来果点翰林。以兄弟这个毫没学问之人,当时能够一身而兼三个侍郎的官衔,总算是大用的了。至于那位栾璧城观察,他的大名,使人可以当做乱必成三个字听的。”
曾国藩说到这里,又连蹙其双眉道:“现在这件办理团练的事情,似乎不仅保护桑梓而已,倘若皇上要以这个团练,去助官兵,难道可以不遵旨意的么?兄弟恐后乱事终至必成,因此不敢担任。但又不便把此私意,前去告诉中丞,只好绝口谢绝。”
郭意诚一直听到此地,方始连点其首的说道:“名字关系进出。我也曾经听人说过几样。从前乾隆时候,有位广东雷琼道,前去引见,乾隆因见他的名字叫做毕望谷,马上说他不懂仪制,把他革职。就是道光手里,也有一个名叫未太平的提台,因为名字关系,不能补缺的。这样说来,我倒认识一个名叫曾大成的候补参将,此人的名字,对你很合,让我回去,告知中丞,派他再来奉请。”
曾国藩一听曾大成三个字,心里不禁一动。慌忙笑阻道:“这倒不必,既承贤昆仲二位,以及张中丞如此重视兄弟,兄弟只有暂且答应下来。不过独木难以成林,姻兄能否举荐贤才给我,以资臂助的呢?”
郭意诚一见曾国藩已经答应,喜得连说有有。正是:
中兴事业从头起
半壁摧残接踵来
不知郭意诚所举何人,且阅下文。
第十六回 曾国藩单求郭意诚 洪宣娇拟殉萧朝贵
郭意诚一见曾国藩已经答允,不过要他举荐几个人材,帮同办事,当下连说有有。即问曾国藩道:“你瞧罗泽南、杨载福、塔齐布三个怎样?”
曾国藩点头道:“这三个人,都是兄弟的朋友。罗萝山①这人,尤其文武兼长。姻兄意中,难道除了这三个之外,便没有了么?”
郭意诚又说道:“有是还有一个在此地,不过一则他才从贵州回来,恐怕一时没有工夫。二则却有一点真实学问,未必肯居人下。”
曾国藩忙问道:“姻兄所说,莫非就是胡润芝么?”郭意诚点点头道:“正是此人。”
曾国藩忙回道:“润芝也是兄弟的老友。但他为人,诚如尊论,未必肯为我用。”
郭意诚又略想了一想道:“要未只有湘阳县的那位左季高了。我的熟人之中除了他们几个,委实没有甚么人材了。这件也非小事,兄弟不敢随便保举。”
曾国藩不待郭意诚说完,已在乱摇其头道:“季高为人,他虽一中之后,未曾连捷,可是他的目空一切,更比润芝还要难以相处。兄弟平生最钦佩的,倒是姻兄。可否看在桑梓分上,暂时帮兄弟一个忙呢?”
郭意诚听说,微蹙其眉的答道:“这件事情,并非兄弟故高声价,有兄大才,足够对付得了。将来若真缺人之时,可令舍弟嵩焘前来相助。”
曾国藩素知意诚为人,不乐仕进,闲散惯了的,当下也不相强,单是答着:“令弟肯来帮忙,还有何说。”
郭意诚道:“这未兄弟回去,一面给信与张中丞去,一面函知舍弟便了。”
曾国藩听说,又补上一句道:“姻兄见了张中丞,最好还是替我力辞,真的不能辞去,再行示知。”
郭意诚连忙双手乱摇道:“这是造福桑梓之事,我兄的圣眷本隆,声望又好,怎么能够辞去?”
曾国藩听说,方不再说。等得送走郭意诚之后,忙告知竹亭封翁,以及两位叔婶,方才命人分头去请罗杨塔三个。
那时正是咸丰二年六月,离开清朝入关的时候既久,一班人民,对于吴三桂引狼入室的事情,已非亲目所睹,既成事过情迁,大家都认清室是主,凡是稍有一些才具的人们,试问谁不望着干点显亲扬名之事。况且塔齐布本是驻防旗人;罗杨两个,又是平日服膺曾国藩的。当下一听曾国藩为了兴办团练,前去相遣,当然不约而同的一齐到来。相见之下,曾国藩即将奉旨办理团练,拟请他们帮忙之事,告知他们。三人听说,略谦虚几句,欣然允诺。
没有几天,张抚台果然听了郭意诚之话,就派那个候补参将曾大成,亲送照会前来。曾国藩因见曾大成的身体魁梧,精神饱满,还算一位将材,便也把他留下,以借差遣。第二天,就同罗杨塔三个一起进省,会过张亮基中丞之后,便以一座公所做了团练局用,至于一切的军械军服,都由警务处和藩司那里送来。曾国藩瞧得大致业已楚楚,便将招募人民充当团勇的告示贴出,不到几天,已满预定的五千人数。曾国藩复与罗杨塔三个商议一下,把那五千团勇,分为东南西北中的五队,自己兼统了中队。又命罗杨塔三个,分统东南西的三队。尚余北队。
正在物色相当人材的当口,谁知他那几个兄弟,都在家中和他父亲吵个不休。大家说是大哥三考出身,做到侍郎,这是他肯用功所致,我们没有话说;现在朝廷既是派了大哥督办团练,这是保卫桑梓之事,凡有血气的人们,都是应该做的。父亲快快寄信,我们拿了好去局中自效。那位竹亭封翁,竟被他的几位贤郎吵得无法对付。后来还是写信先去问了曾国藩,究竟怎样办法?
接到回信说是:国藩业已受了朝廷的恩典,自然只好以身报国。但是因此久疏定省,已觉子职有亏;若是再令几个兄弟,一齐来局办事,舍家顾国,也非为子之道。既是几个兄弟如此在说,国藩一定阻止,又非为兄之道。只有取一个调和办法,可令国葆兄弟一人来局。其余三个兄弟,应该在家,一面用心读书,一面侍奉父亲以及两位叔婶。至于家中用度,国藩自会按月寄回,不必几个兄弟操心。一个人只要有了学问、名望,便好垂名万世,不必一定做官,方才算得显扬的。
竹亭封翁得了此信,方才算有解围之法,就把此信给与四个儿子去看。大家看毕,都觉他们大哥信中的言语,于国于家,于公于私,没有一处不顾周全,没有一处有点漏洞,实在无法反对,方才偃旗息鼓,只让国葆一人去到局中。
国葆到了局中,见过他的大哥,曾国藩问过家中情形,又以古今大义,细细的讲与国葆听了一番,然后方命国葆统带北队。国葆又因兄弟两个,同在一局办事,反而有些不便,即将国葆二字改为贞干二字。国藩倒也为然。
那座团练局中,五位统带,既已齐全。曾国藩曾任兵部侍郎,自然晓畅军机,不必说它;就是罗杨塔三个,也是大将之材;只有这位北队的曾贞干统带,稍觉年轻一些,军事之学,也差一些。好在事事有他老兄作主,所以把那东南西北中的五队团勇,真是训练得人人有勇,个个能战,胜过那时的绿营十倍。曾国藩虽在一面命人探听洪军消息,一面每日的仍在局中写字看书,作他日记,所写之字,还要一笔不苟。
哪知石达开同了罗大纲二人,统率大军,已经杀到衡州。那时张亮基那里,每日接到各处告急的公文,犹同雪片飞来的一般,慌忙亲到团练局中,要请曾国藩和他会同迎敌。曾国藩当然一口答应。张亮基听了大喜,马上饬知全省营务处调齐军队,一同出发。
张亮基知石罗二人,乃是洪军之中的健将,不是甚么小丑跳梁。这次的军事,断非最短期间能够了结的。深恐自己才力不足,要误大事,已将胡林翼这人,请入军中参赞一切。
等得大家一到衡州相近的地方,他便开上一个军事会议,对着胡林翼、曾国藩、罗泽南、杨载福、塔齐布、曾贞干、曾大成,还有他那中军副将王兴国等人说